那是——
    没留给他思考的时间,自石洞之外,再一次响起破空而来的尖啸。
    是枪!
    千钧一发之际,重获生途的喜悦直冲脑门,温泊雪如释重负。
    石洞入口的空地上,扶玉猝然转身。
    突如其来的风声势如破竹,风中毫无灵力,他本以为是某种飞刀暗器,下意识凝出灵力,抬手去挡。
    却不成想,那道杀意竟破开灵力,攻向他手臂。
    若不是他真正的修为已近化神,身体坚硬如石壁,定会被它所伤。
    扶玉收敛笑意,恼怒回头。
    空洞单调的长廊里,立着一男一女。
    少年身穿血衣,眉宇间尽是杀意的余烬,眸色冷冽,沉默不语。
    在他身旁的姑娘年纪轻轻,手中拿着个他从未见过的漆黑器具。
    这是两个外来之人。
    来者不善。
    目光掠过少年,扶玉恍然一笑:“是你。”
    他记起来了。
    在几年前,地牢里关押过一只小狐狸。
    明明年纪很小,性子却倔得很,无论如何鞭打折磨,都只会在痛极的时候发出一声闷哼,绝不求饶。
    回想这么多年,扶玉见过不少妖魔鬼怪,身中恶咒却能咬牙不出声的……
    好像只有他。
    只可惜他逃走了。
    “多年不见,甚是想念。”
    扶玉扫一眼谢星摇:“让我猜猜,你莫不是想要报仇?就凭你,还有个小姑娘?”
    他说着挑眉,似是想到什么,轻笑一下:“她见过你身上的伤吗?还有那道恶咒……你当年百般拒绝,到了现在,不会求着让她帮你解咒吧。”
    他本以为对方会暴怒的。
    晏寒来眸色微冷,嘴角轻扬:“多年不见,扶玉长老仍旧如此让人恶心,威风不减当年。”
    扶玉眼角一抽。
    以晏寒来的性子,选择复仇一路,扶玉并不意外。
    毕竟当年恶咒发作,男孩为了不摇尾乞怜,甚至生生咬下过自己的血肉。
    但不得不说,他太过心急了。
    在场三人之中,唯独扶玉的修为在筑基初阶,晏寒来和那姑娘用不出灵力,和寻常百姓没什么不同。
    凭他们的实力,如何能穿透他的屏障。
    ——像方才那道突袭,虽然来势汹汹,却没能破开他的皮肉。
    无论在地牢里还是地牢外,对付他们,扶玉都有十成的把握。
    “如果只有这么点儿水平,我劝你们还是乖乖束手就擒。”
    拾起那颗掉在地上的子弹,扶玉摩挲半晌:“别搞不清楚状况。你应该清楚,我有的是手段,能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最后那句话,是在对着晏寒来说。
    他还在细细端详那颗古怪的小物,蓦地又感到一阵冷风。
    还是和之前一模一样的气息。
    无聊。
    扶玉心生乏味,这次连眼皮都没抬,不耐挥手。
    子弹仍旧穿透灵力,来到他手背——
    不过须臾,钻心刺骨的剧痛轰然蔓延!
    扶玉陡然抬眸。
    目光所及之处,他的右手被彻底贯穿,掌心破开一个圆形豁口,狰狞可怖。
    淋漓鲜血顺着豁口狂涌而出,剧痛难忍,激得他发出一声低嚎。
    ……这不可能。
    不过是毫无灵力的凡俗之物,不过是两个根本无需忌惮的小辈,怎会穿透他身体——
    五官因疼痛而扭曲,扶玉看向他们。
    谢星摇手中的漆黑器具古怪非常,枪口幽冷,正对他胸膛。
    至于晏寒来。
    少年静静立在她身后,身形颀长,影子将她浑然吞没。他没有多余动作,抬起右手,指尖覆上她手背。
    肌肤相接之处,隐有邪气缭绕氤氲。
    晏寒来为提升修为,以自身躯体为媒介,成为了邪术祭品。
    在他彻底沦为容器的右手中,藏匿着幽然邪气。
    子弹乃是凡俗之物,自然无法穿透化神修士的身体,可一旦被邪气笼罩,效用就大不相同。
    他苦苦追寻而来的力量,终究成了刺向扶玉的最后一把锋利刃刀。
    “不清楚状况的,似乎是扶玉长老。”
    谢星摇笑笑:“不对。不过一团渣滓罢了,称呼你为长老,实在有辱这个名号。”
    宵小之辈,怎敢造次!
    扶玉咬牙欲要掐诀,谢星摇当然不会留给他时间。
    又是一声砰响,正好穿透男人右腿。
    右腿如被生生撕裂,扶玉下意识不愿跪倒在地,剧痛难耐,迫使他瘫坐而下。
    ……不对。
    怎么可能。
    这种法器他见所未见,竟能在毫无灵力的状态下,迸发出如此摧枯拉朽的力量。
    这根本解释不通。
    尚且完好的左手迅速掐诀,灵力如风,飞速前袭。
    然而这不过是筑基之力。
    附着了邪气的子弹,比它快得多,狠得多,也残忍得多。
    两股力道于半空相撞,灵力颓然裂开,火光势如破竹,攻向他左手。
    双手与右腿皆被穿透,扶玉终于笑不出口,狼狈靠坐在石穴入口,痛呼出声。
    这个小世界森冷压抑,在世界规则的压制中,即便是化神期的大能,也将屈服于他脚下。
    他是这里的主宰,至高无上的领袖,享受着无数崇拜与恐惧的目光——
    扶玉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世界规则会成为他死局的源头。
    只不过是两个初出茅庐的小孩而已。
    如果这里不是灵力全无的地牢,以他的修为……
    以他的修为,怎会被他们这般羞辱折磨。
    他惶恐不安,恍惚间,听见一声传音入密。
    [我记得,扶玉长老是个法修,对吧。]
    谢星摇静静看着她,面上不露分毫:[双手毁掉,今后应当如何画符掐诀?实在令人苦恼。]
    他没立马明白她的意思。
    好一会儿,过往的记忆涌上心头,扶玉终于记起,当初他扭断晏寒来右手,说的就是“听说他是个剑修”。
    “你这……”
    他从未受过这等羞辱,只觉怒不可遏,想要起身,却被剧痛折磨得浑身颤抖。
    [莫非是我伤你双手,让扶玉长老生气了?]
    还是和当年如出一辙的话。
    谢星摇毫无慈悲地看他,话锋一转:[生气才好,我就想见你这副模样。]
    扶玉气得发懵。
    [身为仙门长老,如此狼狈,未免过于可怜了。]
    谢星摇眨眨眼:[浑身上下都是血,这么脏,弄脏我衣服就不好了。让我想想……还有那道恶咒。]
    她说罢抬头,这回开了口,语气无辜:“不如再补一枪,扶玉修为已近化神,这种伤势,恐怕奈何不了他。”
    晏寒来从不会拒绝她。
    于是子弹穿透小腹,疼痛席卷全身,四肢百骸都在叫嚣着苦痛。
    青年喉音沙哑,精疲力尽,只能发出无意义的惨叫,说不出话。
    事情不应该变成这样。
    在地牢里,分明还有被他设下的诸多陷阱,以及时刻巡逻着的数十个弟子——
    ……对啊。
    他们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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