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有一人前来侯府拜访。
    冷峻青年负剑立在门前,抬手敲了敲门环。
    他身姿挺拔,眉眼与镇远侯七分相似,只是气质凛冽如山顶千年不化的霜雪。
    来开门的忠叔把他仔仔细细瞧了一遍,眼底浮起一层泪,声音颤颤巍巍:“大少爷,您还记得老身吗?”
    “天麒怎么会不记得忠叔,七岁前,是忠叔一手把我带大的。”封天麒只手扶着过于激动的忠叔坐下,“您别激动,注意身体。”
    怎么能不激动?拜师锦绣山庄的十三年来,封天麒回到镇远侯府的次数屈指可数。
    “怎么不见天麟?”
    “小侯爷在后面练枪,老夫去叫……”
    “不必了,我去找他就是。”封家大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布包,“我奉师父之命来送东西给他。”
    对封天麟来说,这是个令人不快的消息。
    “我出发前师父有交代。”封天麒单刀直入,掏出一封信交给他。
    “大哥远道而来,不如先好好休息。”封天麟神色淡淡。
    或许他太过冷淡了,可连父母的葬礼都没有出现,只在母亲坟前祭拜过的大哥,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让他很难有亲近的感觉。
    他至今记得停灵时彻夜不眠地守灵,也是彻夜不眠等着大哥回来,等着大哥能看母亲的遗物最后一眼。
    可他最后等来的只有一场空。
    ……
    “要不是你俩长得那么像,我都要以为你们是陌生人了。”何连连偷看封天麟的表情,果然十足冷淡“你不喜欢他?”
    “谁要是喜欢那个跟冰窖似的人才奇怪好吧?”封天麟撇撇嘴,“人太完美就无趣了。”
    这话大概是变相夸自己不喜欢的人优秀?何连连有些弄不懂他的态度了。
    正风皱眉,心知封天麒会突然回来一定有其他原因。“小侯爷,还是先看看盟主的信吧。”
    信中果然是有关竭蛊的信息。
    封天麟看着信,却渐渐锁紧了眉头。“舅舅说,锦绣山庄恰巧有一位神农谷的神医前来拜访,那位神医对竭蛊有些许了解。他说……”
    “说了什么?”
    “神医说,竭蛊是精血和阴土养成的,离开蛊盆三息就会死。所以,这种蛊蛊只能自己给自己下。”
    众人久久回不过神来。
    到底是什么样的执念,让他宁愿忍受皮肉腐烂非人非鬼的痛苦,也要留着最后一口气?
    “我们一定要尽快行动。”
    但是潜入怀远驿势必会惊动守卫的死士,十分凶险,即使是正风也没有把握能全身而退。蓝石楠许是早就料到这一点,在信中说,必要时可让封天麒助他们一臂之力。
    “舅舅到这种时候还在想修复我们兄弟之情……”封天麟苦笑,“真是难为他还惦记着了。”
    ……
    封天麟对大哥的印象并不算深。
    封天麒小时候是药罐子泡大的,七岁时为了治病就拜在舅舅蓝石楠门下,再只有过年才回家相聚几日。
    大哥离家的时候封天麟才三岁,要说感情多好那是不可能的。
    大哥还在家里的时候,所有人都围着他打转。每日吃的药苦得顶风熏出十里地,连出门在院子里散步都要几个人跟着,生怕他吹了风突然咳起来。
    哥哥那里总有吃药后顺口的蜜饯,他年幼贪甜,有时偷偷溜进哥哥的房间,趴在床上撒娇。哥哥板着小脸从来没有笑模样,却会从桌子上摸了蜜饯塞进他的嘴巴。
    后来有一天,舅舅带着能治好封天麒的药上门来了。
    封天麟还记得那天蓝石楠来家里,只抱了他一下,就急匆匆进门找母亲去。他偷偷跟在后面,听见他们吵架。父亲在旁边劝,温柔的母亲一反常态拔尖了嗓子喊:“蓝石楠!你告诉我他到底想怎样!”
    “秋娥,我多疼天麒你是知道的。但药的事没有转圜余地,我带孩子走,那人跟我保证过一定会治好他。”
    舅舅仍然在解释,母亲似乎最后接受了现实,哭倒在父亲怀里。
    那天之后,会偷偷塞蜜饯给他吃的大哥,就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
    ……
    让封天麒帮忙暂时是用不着的,众人忙着计划行动,何连连作为只有知情资格没有参与资格的旁观者,只好自己继续钻研功法。
    他在院子里凝神练习正风新教给他的一套掌法,这套掌法和之前的拳法一样没什么实际威力,只有锻炼筋骨的效果。而如何把内力和掌法结合起来,成了他急需解决的新难题。
    “你这套四海归一掌练得不错。”
    何连连闻声望去,封天麒正倚在门口看他。
    “你怎么知道是四海归一掌?”何连连想了一下自己歪七扭八严重失真的动作,要想看出来路真是难为别人了。
    “招式不在表面而在气度,你招式乱了一些,但气度还在,再有内力加持应该会小有成就。”封天麒难得好心情地解释一番,“这套掌法是锦绣山庄的,正风应该告诉过你。至于问我为什么懂这个,因为我是蓝盟主门下大弟子。”
    何连连顿时对眼前的青年肃然起敬。他听正风说过锦绣山庄收徒极其严格,即使是以正风的资质也只能当个外门弟子,而内门弟子则是群英荟萃,更不用说盟主门下亲传弟子是怎样的人中龙凤了。
    “你叫何连连?”封天麟看了一眼旁边石桌上放着的心法,“正风竟然把只有内门弟子才能拿到的心法交给你,看来他对你有不一般的期望。”
    “我只知道这个心法是入门级的,原来竟还有这种说法。不过我想正风会把心法拿给我,一定是有自己的考量。”面对这种疑似偷师的指责何连连倒不打怵,他相信正风的谨慎妥帖。再者说,正风这样做必定有封天麟的授意,有小侯爷撑腰就更加不必担心了。
    封天麒冷着脸盯着他半晌,何连连毫不畏惧地回以平静的目光。
    最后还是青年打破了寂静,“你这个孩子倒是有趣。的确,心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武道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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