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再没有需要处理的伤者,紫木槿一下子空虚起来,对于夕阳的担心也越加侵袭着自己惶乱的心,看不到桀骜不羁的夕阳,也看不到沉落似血的夕阳,紫木槿只有一个人坐在西南海底城主殿内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光滑的石面映着她面无表情的脸庞,带着几分扭曲的憔悴。
    从清晨坐到黄昏,空荡荡的大殿里忽然飘忽而过一阵冷风,然后是一个清隽的身影遮挡住了紫木槿面前的光线,抬头,看见夕阳漆黑眸子里投下来的如水目光。
    他一身戎装,表情清浅,眼波温润。
    “你回来了?”紫木槿起身,却再度跌下去,坐着不动长时的腿已经麻木,提不起一丝力气。
    夕阳顺势扶住她:“听说你已经一天没有吃过东西,怎么,厨房的东西做得不好吃吗?”
    “不,不是。”
    “哼,不管好不好吃,明天开始自己准备吃的,厨房的人手我要调派到二线战场。”夕阳不怀好意地笑着,然后松手,转身,任紫木槿重心不稳,跌落地上。
    “停战吧。”紫木槿艰难地爬起来,也艰难地抛出这几个字。
    她比夕阳更希望打倒白氏,但是:“白氏现在的力量太强大,你不要以卵击石......”
    “你认为我自不量力?”夕阳没有回头,冰冷的声音不满地质问道。
    “如果可以退一步相安无事,就不要和白氏结仇,唯恐最后输得一败涂地......”
    “那是你和你的秦叶殇,不是我龙奕!”夕阳突然回转身,漆黑的眸子里射出凄厉的光芒,脸色铁青,红唇紧抿。
    紫木槿眉头一皱,怒道:“你要想证明什么呢?证明你龙奕不是好惹的?证明你们西南海盗群不是好惹的?如果你想要证明你可以打败白氏,那么我只能期冀你祈求奇迹!”
    夕阳表情冷冽,听她继续。
    “冒冒然开战于你本就不利,才五天,眼下的伤亡惨重相信不用我重提,如果你肯忍一时怨愤,养兵畜锐,他日自有证明你所向无敌的时候,至于现在,就不要再赔上枉死的生命了。”
    夕阳笑,嘲讽而不屑的笑:“退缩,是你的专利,不是我的选择。”
    “......你爱死就去死。”紫木槿看着他良久,没有寻到他丝毫动摇的情绪,只有无力地惨笑道。
    夕阳转过身,脚步不急不缓,从容踏出大殿。
    殿内再度吹进阴森的冷风,紫木槿的意识忽然变得模糊,视线也迷离起来,她依稀听见夕阳喃喃的感叹伴随着沉稳的脚步从殿外传来:“我是西南海盗群的王,我西南海盗自有我们的尊严,就算明知是赴死,也绝不在畏缩的道路上回一次头。何况汪洋瞬时有惊涛,身为海盗,谁不在死神的股掌内苦苦煎熬?”
    “......汪洋瞬时有惊涛,身为海盗,谁不在死神的股掌内苦苦煎熬?”
    夕阳的声音带着闲适的温润和潇洒的气度,慢慢消失在空旷的大殿尽头,紫木槿抬起头,看见的不过是蓝色的风,冷冽地侵袭而来,乱了烦躁疲惫的心绪。
    “夕阳......”紫木槿追出去,殿外什么人也没有,夜幕沉沉降临,星月无光。
    是幻觉吗?在这白天和黑夜模糊的交际点,紫木槿突然发现放眼望出去既是垂暮的天色,又是混乱的战场,耳边既是黄昏的冷风,又是杀戮的嘶吼。
    是极度的精神紧绷和不停歇的工作,让她的脑力和体力都处在透支的边缘,所以当强烈的思念和担忧试图扫除大脑烦乱的碎思而霸占她仅剩的精力时,眼前便不自觉地看见了心中所想。
    紫木槿靠在殿门口,凄然一笑,然后倚着门慢慢弯下身子,无力地瘫坐在玉白色的阶梯上。
    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不得不承认自己不是白昊的对手?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逃避白昊的攻击,然后将复仇计划一推再推,甚至企图完全寄托下一代人?然而结果是:和白牧的孩子是个女孩,不忍心让羸弱的女儿背负这份责任,加上抚养荩焕雪的那几个月如此温馨和乐,这样的生活竟然让她开始安于现状......
    可是死去的人呢?正在遭受白氏伤害的人以及即将遭受伤害的人呢?
    紫木槿这样一想,心里突然异常害怕起来,她惶然起身,理了理凌乱的衣衫和头发,然后跑下阶梯,一直跑出大殿很远,一路上冷风不停地侵袭着单薄的身子,但是越冷,思维便越加清醒。
    她紫木槿,什么时候要认输了?甚至连自己怎么认输了都不知道?那是不是太冤枉了点?
    从大殿跑到自己的房间,体力透支终于到达极限,草草洗漱了一番,她便从容上床睡觉。
    是的,睡觉!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精神充沛头脑清醒的自己,而前提就是好好睡上一觉。
    睡足后,再行动。
    ......
    一觉醒来,紫木槿睁开眼睛,静静地躺在床上,什么事也不做,只是细细地想,想一个不必动武的招,至少将白氏赶出海域;想要直接扳倒白氏集团定不实际,而要夕阳投降,更是妄想,既然如此,眼下最实际的就是逼退白氏从而减少夕阳手下人的死亡,紫木槿虽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是估计夕阳的人已经大半折损,海底城定是又留下了不少重伤者。
    一刻钟后,紫木槿爬起来,径直往海底城储物室去,在那里,找到了六架老式的数码相机,估计是搜刮来的产物,暗暗苦笑一声,紫木槿将它们一股脑儿装进了**袋中。
    半个小时后,六架相机全部被整修完毕并且冲上了电,然后紫木槿挑选了十二位因伤重无法上战场但是尚且能够做些杂活的人,秘密开了个小会。
    说服这十二个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紫木槿甚至发现自己说的话还没有疯疯癫癫的蓝妖说的话分量重,夕阳的手下基本上都无法接受她一个“外人”插手海盗群的事,所以紫木槿的游说几乎是一个接着一个进行的,从战役大事谈到个人发展,从宇宙起源谈到个体生命,几乎将能用的说辞都用上了,才挑出十二个愿意听从她安排试试她方法的人。
    也只是答应试试,但紫木槿已经满足。
    紫木槿的所谓“方法”其实很下三滥,就是依仗舆论的力量。
    然而这看似低俗的手段,其实是颇有讲究的,舆论的力量没有法律的权威,也没有战斗的果断,但是其压倒性的迫力却不容忽视。
    因为无法离开海底城,紫木槿只能运筹帷幄,她分派给每两个人一部相机,然后将他们调往各个海上战场拍摄战事,要求照片或者视频只突出两点:一点是夕阳一方的惨烈,一点是白氏打击的狠辣。拍摄完成后,再负责将这些资料就近送到各个信息发达的岛上甚至大陆,然后任其传播,传播的人群最好是民众而非官方,这个道理很简单,官方袒护白氏,白氏得以通过海关在海上横行就是证明,然而民众无法享受自然也不会顾念这些内部利益,反而好奇心会迫使他们追捕更多的消息。紫木槿的目的就是揭露白氏被掩护而不为人知的罪行,从而破坏堂堂白氏科研集团在民众中的影响,紫木槿有理由相信,一个就算只与达官贵人合作的集团,未必不需要民众的力挺。
    ......
    紫木槿的这个方法,起效是在半个月后,如果估计不错,基本上全球都已经有了白氏欲图成为海盗称霸海域的消息。民众可以容忍本就存在的十二海盗群,因为不涉及大部分人的利益,与官方也素来没有直接冲突,但是白氏集团就不行,作为一个享誉全球的品牌生研公司,将来是要为全球人的健康作出贡献的集团,怎么就突然辗转到了海上当起了海盗,还虐杀这么多人,让西南海域一度漂尸遍野?就算白氏事后竖起再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就算官方出面澄清,还是无法平息民众的怒气,于是,半个月后,白氏的船只彻底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上。
    那个时候,夕阳的人几乎已经被杀戮殆尽,但是三大海域没有被白氏占夺一寸。
    紫木槿站在龙岛海滩,柯老因为她的功勋,破例让她离开海底城去迎接归来的夕阳。
    彼时夕阳西下,海风肆意吹拂木槿单薄的身子,近处海浪卷卷拍打着礁石,而远处海鸥划过天际留下不息的悲鸣。
    尽管凯旋,紫木槿心里并不好受,因为她大致已经了解到,归来的那艘海盗船上大部分是海草裹尸,夕阳带领的五百人,生还不到一百。
    海盗船越驶越近,紫木槿看见了站在船头的那个身影,他一身深蓝劲装血迹斑驳,墨黑的头发染上风尘,然而笔直的身躯挺立在船头时,犹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凛然威势和上位者风范。
    近了,近到夕阳走到她面前,她才看清,他的脸愈加瘦削,脸色也愈加苍白了,唯有那唇,竟然出奇得鲜艳欲滴,在近到紫木槿不过几寸的距离内,勾起鬼魅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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