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彬道:“这个,奴才没注意。”正打算细看陆清岚的背影,被萧少珏抬手打了一下,“看什么看?还不伺候本王回行宫休息。”
    嘉和帝听说三公主病了,下午亲自去了一趟女儿的行宫。看见女儿脖子上围着一圈白布,十分心疼。这件事自然不敢对皇帝说实话,众人统一了口径,只说三公主是半夜睡魔怔了,从床上掉下来摔到了脖子。
    萧少珏叫人把假的脉案都做好了,皇帝看后也不疑有他。
    陆清岚也不出去行猎了,每日都到三公主的行宫来陪她说话解闷。三公主到底是年轻,加上蒋信鸿三天两头来看她,她心情十分愉悦,恢复得极快,很快脖子上的伤势就全好了。
    这日陆清岚又去瞧三公主,却见她在行宫里大发脾气。
    “骗人!父皇骗人!”她把桌子上杯盘一股脑扫到地上,陆清岚很少见她发这么大脾气,不由一愣,问婉青:“这是谁惹到三公主了?”
    婉青低声道:“刚才皇上又来看公主殿下了,公主殿下提出让皇上给她和蒋信鸿赐婚,皇上却大发雷霆,把公主殿下给骂了一顿。”
    陆清岚哭笑不得。她和萧少珏都不止一次劝过三公主,让她一定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再去求皇帝,没想到这个急性子还是控制不住,然后果然被撅了回来。也不想想,蒋信鸿连小命能不能保住都成问题,皇帝又怎么会把心爱的三公主嫁给他。
    陆清岚走到三公主旁边,低声劝道:“是谁惹咱们公主生气了?连脸上的妆都哭花了,若你的蒋大哥这时候来了,你可怎么见人呢?”
    三公主擦了擦眼泪,拉着她坐下:“宝儿,你给我评评理。父皇之前明明说过,驸马的人选由我自己选,我喜欢哪一个只管和他说,他一定如我的意。今天我和他说了蒋大哥的事,他不但不同意,还说我不懂规矩。父皇身为天子,金口玉言,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陆清岚苦笑,上位者说话不算话,翻脸比翻书快,这种事情从古至今还少了吗?“公主,你实在太急了。”
    三公主也有些麻爪了,“那怎么办?”
    陆清岚道:“我又见不到你父皇,我能有什么法子。这件事,只能让庆王殿下给你想法子了。”
    当天晚上,萧少珏行猎完毕返回行营,发现三公主和陆清岚已经等在厅堂里了。萧少珏听完了两人的来意,黑着脸哼了一声:“闯祸了就知道来找你九哥了,之前让你忍几天,你怎么不听我的话?”
    三公主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垂着头:“九哥,我知道我错了,你就再帮我一次吧。”
    陆清岚也跟着求情。萧少珏数落了三公主几句,最后松了口:“等会我正好有几件朝中的要事要请示父皇,我就帮你说说话吧。”
    萧少珏说到做到,用过晚膳就拿了几分奏折去了皇帝的行宫。
    嘉和帝的行宫占据了整个行营最好最中心的位置,虽然规模无法和京师的建始殿相比,但比起皇子们的住所,不但大了好几倍,装饰也更要高档华丽。
    爷两个商量完了几件朝廷大事。皇帝叹道:“老九啊,你真是长大了,这些日子越发长进,能为父皇分忧了。”顿了顿又道:“你母妃在地下有知,看到你这个样子,也一定会高兴的。”
    嘉和帝不提夏惠妃还好,一提起来,萧少珏就是一肚子气。他整天把个赝品的夏惠妃放在宫里,萧少珏真是怎么看怎么恶心。
    他便淡淡笑道:“父皇过奖了。”
    嘉和帝笑道:“你这孩子别的都好,就是性子这般冷淡,连在父皇这里,也很少能看见个笑容。”
    萧少珏道:“儿臣一直就是这个性子,还请父皇责罚。”
    “罢了罢了,朕还不知你吗,罚你也没有用!”他摆了摆手:“朕也乏了,若你没有什么事,就先回去歇着吧。”
    萧少珏却忽然跪了下来:“儿臣有事求父皇成全。”
    嘉和帝见他这般郑重其事,吓了一跳:“这里也没有外人,有什么事,你尽管说便是了,何须下跪呢?”
    萧少珏:“儿臣还是跪着说的好。二臣想请父皇成全三妹妹和蒋信鸿。”
    嘉和帝听说是这事儿,起身哼了一声,在地上转了两圈道:“是三丫头去求你给她说情的,你告诉她,死了这条心吧。朕是绝不会允许她嫁给蒋信鸿的。”
    萧少珏道:“三妹妹是去求过儿臣。不过儿臣今天和父皇提起这件事,也是想提醒父皇不要重蹈昔日覆辙。再有三日,可就是大皇姐的忌辰了。”
    听到“大皇姐”三个字,嘉和帝的脸顷刻阴沉了下来,冷声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萧少珏倔强地仰起头:“儿臣说再有三日,就是大皇姐的生辰,儿臣知道您想把三妹妹嫁到梁国去,缓和大齐和大梁日益紧张的边界关系。儿臣希望您记住这个教训,不要让大皇姐的悲剧在三妹妹身上重演。”
    他口中的“大皇姐”,是嘉和帝的长女永宁公主。永宁公主年龄比萧少瑜还要大,因为是嘉和帝的第一个孩子,因此十分得皇帝的宠爱。永宁公主打小和郑国公世子容羽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满以为皇帝会把她指婚给容羽,不成想嘉和帝为了国家的利益,将她远嫁到大梁。
    永宁公主在嫁过去之后日日思念家乡,更思念情人,过了不过两年便香消玉殒。后来嘉和帝得到消息,永宁公主在梁国饱受欺凌,梁国四皇子一有不顺心的事情便对她拳脚相加,她甚至经常挨饿吃不上饭。
    永宁公主身份高贵地位尊崇,可是因为距离母国千里迢迢,即便是受尽欺凌,也只能苦苦忍受。甚至有一种说法,永宁公主根本不是病死的,而是被梁国四皇子生生打死的。
    永宁公主的死讯传来之后,嘉和帝也大病了一场。他深感对不起这个孩子,而永宁公主在梁国的遭遇,对他来说不啻于奇耻大辱。自那件事以后,皇帝命令所有人不许再在他面前提起永宁公主这几个字。
    而永宁公主死后,她曾经住过的宫殿一直闲置,传说那宫殿里经常闹鬼,有不少宫女夜间都曾看到有鬼魂在宫殿里飘荡。传说永宁公主客死异乡,魂魄不得安息,千里迢迢飘回了京师。
    这件事在后宫中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宫中相信的人颇多。
    因此皇帝听到萧少珏这明显带有讽刺的话,不由勃然大怒:“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萧少珏抬头看着他,寸步不让道:“父皇,儿臣只是把该说的话说出来而已。大皇姐已经死不瞑目,难道您想看着三妹妹继续步他的后尘吗?您膝下只有这两个公主,难道悲剧一次还不够吗?和亲和亲,根本就不能解决问题,只有富国强兵,自强不息才是根本的出路。父皇,三妹妹和蒋信鸿两情相悦,儿臣恳请您,成全他们!”
    皇帝暴怒:“你是在讽刺朕无能吗?别以为朕让你执掌了锦衣卫和东厂,你就能在朕这儿说三道四。朕曾经下过命令,任何人不得在朕的面前提起永宁,你明知故犯,信不信朕依律处置你。朕不想听你说这些浑话,你趁朕没有失去耐性之前,立刻给朕滚!”
    萧少珏根本就不怕他,昂然道:“父皇敢说您对大皇姐的事,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吗?你若是还把三妹妹嫁入大梁,不出三年,三妹妹必然也会走上大皇姐的老路,父皇您真的忍心吗?”
    张秀见爷俩越说越拧巴,急道:“王爷,您就不能少说几句?”
    萧少珏不理会这个阉人,只是寸步不让地盯着嘉和帝的眼睛。
    皇帝气得全身发抖:“你这个逆子!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墙上就挂着一把龙泉宝剑,嘉和帝拔剑出鞘,剑尖指着萧少珏的胸膛。
    萧少珏猛地站起来,一把撕开袍子,露出精赤的上身,“反正父皇为了江山社稷,根本不顾我们兄弟姐妹的死活,三妹妹要去送死,也不少我一个,今天我就在这里引颈带戮,任凭父皇砍杀!”
    嘉和帝虽然生气,但是又哪里真舍得杀这个儿子,“你你你……”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又因为身为帝王,骑虎难下,一时不知该如何收场。
    还是张秀机灵,一把抱住嘉和帝的身子,大喊道:“王爷,您真想逼皇上背上杀子的骂名吗?快走快走!”
    萧少珏这才气哼哼地出了大殿。
    嘉和帝本来也不想杀他,顺势把宝剑扔在地上,气得呼呼喘气:“逆子!这个逆子!”
    张秀小心翼翼地道:“庆王爷,打小就是这么个性子。别看他平时对三公主不理不睬的,可是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他最疼的就是三公主了。谁要是欺负了她,他一准蹦着高儿的不依,您就别跟他置气了。”
    嘉和帝摆了摆手:“本以为他长进了,原来却还是这么个臭脾气。”喘了两口气,却又道:“说又说回来,能和朕这样开诚布公说话的,也就这小子了。”
    萧少珏出了行宫的大门,看见三公主正在门外等着他,一看见他就激动地跑了过来,拉着他的袖子问道:“九哥,怎么样怎么样?父皇答应你没有?”
    萧少珏不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皱着眉头把她的小爪子拨拉开,淡淡地道:“我帮你求情了,父皇不肯答应。”
    三公主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连你说的话父皇都不肯听,这可如何是好啊?”她一把拉住萧少珏的胳膊:“九哥,你再帮我劝劝父皇,一次不行就两次,再帮帮我。”
    卫彬埋怨道:“三公主,您就别逼我们王爷了,您知不知道,王爷为了您的事儿,刚才差点被皇上给剁咯!”
    “啊?”三公主震惊不已。
    萧少珏回到自己的院子,坐在书案后面沉思有顷,叫了卫彬进来,吩咐道:“你连夜调集秘营的高手……”如此这般的吩咐了几句。
    卫彬吃了一惊:“王爷,这么做,是不是太冒险了。万一被皇上发现,那可是天大的祸事啊。”
    萧少珏道:“现在没有别的法子可以帮助三妹妹,好生布置,不会露出破绽的。”
    卫彬虽然心里不愿意,但是不敢违抗他的命令,下去安排去了。
    很快营地就传出一些流言蜚语,有不少宫女太监都说晚上看见一个白衣女鬼在营地里飘来飘去,言之凿凿,更有见过女鬼背影的人说那女鬼看起来很像是死去多年的永宁公主。
    很快就是永宁公主的忌日了,大家更是对此深信不疑。
    永宁公主阴魂不散,竟然跟着行猎的队伍追到了雍州围场来了,说起来都叫人毛骨悚然。
    行宫之中流言汹涌,就连嘉和帝也听说了,他雷霆震怒,叫夏光将几个散播谣言的宫女太监当场杖毙,众人这才噤口不言。
    当日便是永宁公主的忌辰,皇帝感觉身子不大舒服,早早就睡下了。却梦见永宁公主穿着一身白衣,满脸血污地站在他的跟前,对他说:“父皇,你害得我好惨,你还我命来,还我命来!”她伸出长长的血红指甲,伸手向嘉和帝抓过来,嘉和帝吓得大叫一声,登时醒了过来。
    张秀一直在屋里守着,急忙上前给皇帝递了一条热毛巾,低声道:“皇上,您做噩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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