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嘁…”妇人自嘲地笑了一声,“当年我也和你一样,仗着年轻,天不怕地不怕,对什么都嗤之以鼻,结果把自己弄成了这样…”
    “我大概是十六岁的时候,嫁了一个丈夫,前面那座山里的,老了一点,大概三十多岁罢,我种粮食,他就专门到山里砍柴,打猎,打到了什么,就拿到山下那镇子里去卖。累是累,但活得还算宽裕,毕竟我们都算一把好手嘛,否则也不会看上对方。”
    “后来过了一年,我生下一个娃,就是你前面那死小子,唉,他可把我给劳坏喽…”那小孩本来还抬着头认真听她讲,见那妇人这么说,一旁默默把头低下了。
    “他看上去挺懂事的。”黎栩插了一句嘴。
    “懂事?懂事?”妇人不屑的哼了几句,“你别看他在别人跟前装的个人模狗样的,实际上,跟他老子一个样!唉…我可被这爷俩害惨喽。”
    “我说到哪了?哦,跟他老子生下这臭小子那,刚开始,我跟他老子也生活的挺好的,也不像其他夫妻那样拌嘴,我们两个也算是其乐融融,其他人都羡慕我们,说我们比那鸳鸯鸟还要亲热…这种话我是听不进去的,他们瞎说,可我知道,那鸳鸯的伴侣隔段时间就换一个,哪比得过我们啊…”那妇人说起往昔的这段得意时光,声音不绝有了几分力气,就连脸上的神采也好了许多。
    “夫人能有如此良缘,真是让人羡慕。”
    “羡慕?”妇人噗笑一声,道:“听完你就羡慕不起来啦!”
    “有一天,那死鬼又上山去打猎,谁知这一去竟成了麻烦,我中午回家做饭,奶了孩子,等他一块吃,谁知等啊等,等到饭菜都热过三遍了,也不见他的人影。按他平时的性子,这一去无论是猎到还是没猎到,都会下山来吃我做的饭,谁知今天却怎么也不见他回来。”
    “我心焦啊,就跟火烧差不多,我就抱着两个月的宝儿,我没法把他一人留在家,有豺狼专门吃小孩呢。我就抱着他上了山去,山上的路走了半边,正到山腰子那里,路上聚集了一拨人,我见了,就寻思打听打听,赶紧走过去,近了才发现,哎那模样,那打扮,是从未见过的,我下了一跳,心想这是哪里来的人?”
    “可我不能怵,我还要找宝儿他爹呢!我上了前,准备问他们,还没问出口,无意中往下瞟了一眼,就那山腰下,那深深的沟里面,你猜,你猜我看到了什么?”那妇人的声音哽咽起来,再也遏制不住自己,她纵声痛苦,“宝儿他爹啊,就那样趴在了里面…”
    “围着那样一群人,万一是他们推下去的呢?我见他们也不像什么好人,便要和他们理论,他们也叽叽喳喳地说起来了,话我倒是也能听懂。他们说啊,我那死鬼一上山,冲撞了他们许多人,所以跌进这伸沟里去了,是报应。”
    “呸!”那妇人恨恨地啐了一口,“我才不信,又没做什么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哪来的什么报应呢?但宝儿他爹还在里面呢,我可没法不管,我赶紧跑下去,到那沟子里去救他,他又重又沉,我哪搬的动他?好在来了几个乡亲,随我一起搬,好歹把人给弄出来了。”
    “当时宝儿他爹还有心跳,还是活得,我心里高兴的要命,忙前忙后的照顾,哪还记得那几个怪人的事?只当是碰上了什么拿人寻开心的妖魅,不去管他了。我为救宝他爹,花光了所有家当,请了城里的医生,命是保住了,可腿却废了。”
    “他就躺在床上,和我现在一样,不,比我现在还糟,腿废了,走一步路都需要人扶,更别说是上山打猎了,他还说不出话来,我努力让他说些什么,他瞪着我,就只会哼哼唧唧的,就是不说,那样子别提有多可怜了。”
    “过了不久我娘家来人了,让我回家去,留他一个人在这里自生自灭,我当然不肯,人是我的,断了两条腿,还是我的,不能说话,成了废人,也终究是我的……”
    那妇人说着说着,已是涕泪滂沱,她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再也说不下去了。“娘,”宝儿轻轻呼唤一声,上前抱住妇人,似乎是在安慰她,妇人手一下一下摸着宝儿的头,稳了稳情绪,又清了下嗓子,接着说下去了。
    “客人别见笑,我当时是真的那么想得,他跟我不一样,没父没母的,当初我要嫁给他,也不知求了自家爹娘多少遍,我只知道,若我再不管他,就没人肯管他了。我一个妇人,又带着还没满周岁的宝儿,能养得起三个大活人吗?我也不知道,养就是了,大不了一家人整整齐齐地饿死在一起,我也甘愿了。”
    “可是,谁知…谁知…老天就是狠心,连这点愿望都不肯满足我,我就想陪着他,和他在一起啊…”
    “后来怎么了?”
    黎栩听着这妇人的凄惨往事,心中已是感慨万千,他不禁想到自己和璃瞳的那层层波折,自己和璃瞳又何尝不像这妇人对他丈夫那样深情?好在不管当初如何,现在好歹是在一起了,然而这妇人的经历…细听之下,终究是让人不忍…
    “怎么了?”妇人凄惨一笑,“后来村子里不知谁说,我那死鬼是撞了鬼,才会落到如此下场的,要我把那死鬼扔出去,不然村子要倒大霉,我才不信,什么狗屁,结果啊,没过几天,村里老的少的,一个一个死,挨着死,拦都拦不住,这下好了,旁人看我,就跟看煞星一样。”
    “岂有此理?”黎栩忍不住叫道,“这明显是有人行凶,再伪造鬼神之说,刻意嫁祸于你!”
    “我当然知道,”妇人随意的说道,她眼神空洞,已无了方才的激动,而她的言语,也只剩下了干瘪的诉说,仿佛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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