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我起来,穿衣服,洗脸...“他快喘不过气来了,”说慢点,“黎栩真担心男孩会直接不小心背过气去。
    “我熬药,药熬好了,”男孩接着说到,“给母亲端,母亲不喝,我叫娘,娘不应我,娘睡着了,她身体很冷,很冷,比冰还凉....“宝儿趴在地上,哇哇大哭。
    璃瞳看向黎栩,投以忧虑的目光。
    ”渺琯,看来我们非是去看看不可了。“
    璃瞳点头,发生了什么事,幼童虽然说的支离破碎,而他们也能大致猜出个分晓。
    “只是,那宝儿他..?“璃瞳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这男孩。
    黎栩看她这幅担心的样子,不由笑了,“你真傻,府中又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没事的,那些都是待在我身边多年的下人,特地从宫中挑选过来的,他们都是可以信任之人。”
    “好。”璃瞳点头,这才答应。
    这还是春日的景象?
    为何却是如此凄凉。
    杨花落在地上,如小雪初盐般,一片一片,凋零如此,仿佛随时就会融化成一滩薄薄地凉水,再也不见。那屋子还是那屋子,只是已经不见清新,反而只余一股衰老之味,只有一只燕子,黑白相间的、小巧的燕子,立在房檐的一角,歪着脑袋,看着他们二人。
    而它再如何机灵可爱,也毕竟只是一只小小的禽鸟罢了,当黎栩走过来时,它便不肯停留在这穷街陋瓦之上,黑色羽毛舞动,它振翅而走,向那远方的阁楼处飞去了。黎栩心中不禁感慨,这凄凉的景象,哪怕只是一只燕子,也终究不愿停留在这的。
    湖水薄薄的一片,映着春日处生的浮萍,这绿意一层覆着一层,虽浓,却艳,仿佛是舞女不合时宜的讨好,看了教人心烦。
    那扇门就在二人眼前,终究是要进去的。
    “没事的,”他看着璃瞳,说道。
    “嗯,”璃瞳点了点头。
    木门被推开。
    纵使当初待了那么久,黎栩仍旧适应不了这呛人的药味,还没进去,他便忍不住咳嗽起来。
    璃瞳对他投以关切的目光。
    “陛下,你...?“
    ”我没事,“黎栩说道,在这种时候却像个病人一样咳嗽不停,他也实在是有些尴尬。
    二人正想进去,却传来一声呼喊。
    “年轻人!”
    不由回过头来,原来是一个中年樵夫。
    从未见过面,为何如此唤他,黎栩有些迷惑,但还是道了一句,”您是...?
    “年轻人,我们从未见过,但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要进这间破屋子?”
    他的说法让黎栩感到有些不悦,顾不得回答哪樵夫的问题,便要纠正他的说法,“这不是破屋子,这里面住着人的。”
    嘁,樵夫不屑道,“人,跟鬼也没差太多啦,还是害了病的鬼。”
    “那您此番前来是何意?”见他出言不逊,黎栩便不愿意和这樵夫多有纠缠,不耐烦道。
    “来救你们的啊!“樵夫扯着大嗓门嚷嚷,”这附近的人谁不知道里面住着一个害了奇病的女人,整天没动静,跟死了似的,我们也不敢去看她,都说进去了也会害病,我看您是想进去,怕是好奇,我这好心人就专门来帮您二位捡回一条命的,劝您啊,别犯傻了!“
    原来是个多管闲事的老樵夫,虽然他说话的语气神态实在是让黎栩感到不喜,但是这人也的确是一片好心,虽然只是他自以为是的好心,也终究是让黎栩不想再说什么。
    “多谢你的好意,”他正沉默间,璃瞳却开口了,轻轻道:“我们却必须要进去这屋子,因为我们是她的亲人。”她语气虽温柔,神情却是严肃的。
    “她还有亲戚?”樵夫听了璃瞳这样说,不禁惊奇的叫出声来了,“我可是闻所未闻,算了,天下之事无奇不有,病痨鬼有几个亲戚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你们怎么到现在才来,要是早点来,她也不至于于此,唉唉。”
    他终究还是有几分善心,边说着,边叹着气,走了。
    黎栩望着那樵夫远去的背影,却是久久没有说话。
    ”世事如此,人情淡薄,难免。“璃瞳叹笑道。
    “终究是无情了。”黎栩道。不知是在说樵夫,还是妇人一直未曾谋面的亲人,还是他自己。
    那妇人果真是死了。
    她的尸体静静躺在床上,不比生前的忧伤痛苦,此时的表情,只有一种宁静祥和的感觉。
    “我没有想到,她会去的这么平静。”黎栩说道,他不是没有见过人死时的情景,然而见的最多,就是在战场,那些血肉之躯被刀枪剑戟贯穿时,通常是要经过一番骨肉凋零的挣扎,然后才逐渐死去,化为尘土的。
    因此在他的心里,早已有了这样一番认知:人死之前,通常极不好看。
    门打开了,阳光照进这黑暗的小室中。
    妇人却去的很美,太阳光匀称的洒在她的脸上,朦胧忧切中,甚至隐约可见几分圣洁。
    “陛下,”璃瞳此时开了口,“古人曾有歌,薤露蒿里,以赠亡者,薤上之露何易稀,人死一去不得归。我们用些银两,为这妇人添件棺木,好好安葬,再以这首薤露蒿里之歌,为她送行吧。”
    “只能如此了。”
    没有沿途的哭丧队伍,没有披麻戴孝亲人的泣鸣,没有漫天撒向天空的纸钱,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座崭新的棺木,孤零零由几个伙计抬着。
    “请问您是?”
    “是亲人。”
    只好这么说了。
    鱼儿从水面跃出,在初春的季节,它还是条小鱼,个儿是那么的小,是行走的人们惊扰了它,引发了它的好奇心么?跃出水面的鱼儿很快又跳回去,漾起几缕波纹,很快又消散而去,湖面重归平静,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来来去去的燕子也不会在任何一个地方停留。不管是穷街陋室还是高门朱阁,只要天色初露暮态,它便会重新拍拍翅膀,飞回深山野岭中的老巢去了。
    送葬的队伍往前行着,很快,便融进那泛着疲态的晚暮中。
    这世上的事,终究是不肯为任何一人而停歇不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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