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羡脑海中浮现出苏怀清挽着袖子在陈老太太院子里干活的那一幕,苏家的事还没有解决,他却前去陈家村探望陈老太太,看来对这桩案子早就胸有成竹。
    宋羡眼睛微眯,不管是林珝还是苏家,他都早有安排,不担心苏怀清会坏事,就看看苏怀清到底能说出什么。
    ……
    天黑下来。
    陈老太太和陈子庚都睡着了,谢良辰却在炕上翻饼子,可能是下午睡的太多,到了晚上就说不出的精神。
    谢良辰想一想桌子上的账目和医书,就想要爬起来到东屋里去。
    有了这样的思量,愈发觉得假寐的时间太过难熬,仔细听了一会儿确定外祖母和阿弟确实睡熟了,谢良辰起身穿好了衣服,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门。
    冷风袭来,她轻轻地打了个冷颤,她伸手拢了拢身上的衣裙,小心翼翼合上门,准备快走几步冲入东屋之中。
    谁知刚走了两步,就听一个声音道:“做什么去?”
    那声音再熟悉不过,是宋羡。
    谢良辰站在原地,借着月光看到宋羡走过来。
    “大爷。”谢良辰迎上去行礼。
    宋羡淡淡地道:“大半夜的,这是要去哪里?”
    黑暗中,谢良辰看不到宋羡的面容,飞快地看了看东屋:“睡不着,准备去东屋拢账。”
    宋羡道:“一日不算账都不舒坦?”
    谢良辰没有回话,反而道:“大爷怎么来了?”
    “出去练兵才回城,”宋羡道,“顺路过来看看。”他是才来不久,准备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常悦就离开,结果就看到谢良辰蹑手蹑脚地从屋子里走出来。
    大晚上的,大家都睡着了,唯有她一双眼睛亮若两盏明灯。
    一阵风吹来,谢良辰正觉得冷,面前的宋羡大步走向了东屋。
    谢良辰熟练地将桌案上的灯点亮,转头去看宋羡。
    宋羡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提梁食篮,他伸出手递给谢良辰,谢良辰一时怔愣,半晌才道:“大爷……这是什么?”
    宋羡眼看着谢良辰眼睛里浮起一抹戒备和警惕。
    “这是家中为祖母做的药膳,”宋羡道,“祖母说与你做的味道不同,你尝尝看,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谢良辰明白过来,上前将食盒接下,转身放到桌案上。
    谢良辰道:“大爷是让我现在尝吗?”
    宋羡应了一声。
    “那您坐下来等一会儿。”谢良辰寻了个小杌子,请宋羡坐下。
    东屋里没有准备椅子,宋羡要在这里等,就只能委屈一下。
    谢良辰看着宋羡的神情,他倒是不曾露出嫌弃和不耐,而是看了看桌案上的灯火:“只有一盏灯?”
    谢良辰点头。
    宋羡微微蹙眉思量片刻,伸手拿起小杌子,走到桌案旁边然后坐下来:“我要借着灯看公文。”
    东屋里只有一张桌案,谢良辰要尝汤,就得将汤碗放在桌案上,如此一来就与宋羡离得很近。
    她眼看着宋羡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封信函,借着灯光仔细看起来,整个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几张薄薄的纸笺上。
    谢良辰站在旁边看了片刻,确定宋羡就与这东屋里的摆设一样没有任何的差别,这才走到桌案旁坐下打开了食篮,
    一股香气扑面而来。
    谢良辰伸手碰了碰瓷罐,还是温热的。
    罐子里装得是炖好的牛肉汤,谢良辰拿起勺盛起汤凑在嘴边尝了尝,汤里面放了黄精,这黄精应该是她送去宋家的,经过了九蒸九晒,没有苦涩和麻味儿,而且放得不多,药味儿并不重,为什么宋老太太不喜欢吃呢?
    谢良辰又喝了两口汤,然后盛了一块牛肉放在嘴里,牛肉略有些柴,炖的火候不够。
    谢良辰抬起头正欲与宋羡说,但宋羡盯着公文不知在想些什么,一直没有注意到她。
    “这就尝出来了?”宋羡半晌才道。
    谢良辰道:“可能是牛肉炖的不够软烂,老太太和我外祖母一样,年纪大了都不喜欢吃硬的东西。牛肉炖汤冷水下锅,放入药材之后,用小火多煨一会儿,就能好很多。”
    宋羡点点头,算是应了。
    “都吃了吧,”宋羡道,“免得我再拿回去。”
    她吃过的东西宋羡自然不会再要,不过……谢良辰看着眼前的汤罐,牛肉汤未免太多了,却又不能留着,否则无法向外祖母和阿弟解释。
    这样想了片刻,谢良辰才又拿起了勺子。
    吃一顿饭的功夫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宋羡早该将手中的信函看完了,可是宋羡却还一直举着那纸笺不放,谢良辰怀疑那纸笺上说的是很重要的事,需要边看边思量。
    谢良辰将汤罐拿起来去灶房洗干净,放回食篮中,宋羡也将信函重新收好。
    冬日的夜里,屋子四处透风,就算从灶膛里取了柴火,也不会很暖和,但可能吃了一罐牛肉汤,谢良辰觉得周身暖洋洋的。
    宋羡看着摆好的食篮,他也该离开了。
    “苏怀清去了镇州衙署,”宋羡道,“他比对了账目,又让熟药的老伙计去辨认,确定冒充陈家村的药材出自苏家。”
    第一百二十六章 劝说
    宋羡没想在这时候提及苏家,只不过抬脚要离开时,心念一动,忍不住开了口。
    说完之后,他有意去看谢良辰的神情,仿佛在探究她如何思量苏怀清,真是奇怪了,怎么会有这样无端的喜怒和微妙的心思。
    谢良辰没有发现宋羡的异样,她未加思索地点头:“苏大爷白天来陈家村时,我就想到了,只是没料到会这么快,看来苏家大爷来镇州之前,应该就有所怀疑。”
    宋羡道:“苏怀清一直在沧州,与他一同来的还有横海节度使的外甥秦茂行。”
    宋羡提及秦茂行,谢良辰仔细回想:“苏家大爷过世后,秦茂行每年都要去苏家探望苏老太爷。”
    秦茂行在苏家喝醉了酒,与苏老太爷说话时被她听到。
    秦茂行说:“如果怀清泉下有知,他不会愿意将谢大小姐抬进门,让谢大小姐寡居一生,他不是那样的人。”
    苏老太爷道:“是苏家对不起那孩子,眼下木已成舟,日后若是有机会,希望能够弥补。”
    苏老太爷这话不是说说罢了,确实花费了心思教她识药材学生意。
    所以她对秦茂行的印象并不坏。
    宋羡知晓谢良辰说的是前世发生的事,她在凭借自己的记忆,来帮他看清苏怀清和秦茂行的意图。
    不过能看得出来她有所保留,瞬间的那些思绪不会向他提及。
    谢良辰接着道:“后来听苏老太爷说,秦茂行在北方战死了。”
    这桩事宋羡比谢良辰更清楚:“朝廷攻打前朝余孽时战死的。”
    谢良辰看着宋羡。
    宋羡知晓她想要问些什么:“他是横海节度使派去的人,虽说我们一起前去西北,但两军互不信任,朝廷早知晓如此,一早就命我们兵分两路,秦茂行死的时候我不知晓,后来听说他与身边的亲信一同战死了。”
    死了主将也就罢了,与亲信一同战死就有蹊跷。
    谢良辰明白宋羡说的意思。
    宋羡道:“横海节度使治下的争斗,我不便插手。”
    谢良辰道:“所以秦茂行是死在自家人手中?”
    宋羡目光微深:“不是朝廷动的手,也与宋家无关,辽人没有大举入拒马河,就算参与其中不过从中挑拨、报信,拿下秦茂行整个大军的另有其人,就算借刀杀人,也要有调动兵马的权利,至少在关键时刻不能派援军前去。”
    虽然没有证据,但事实如此,宋羡这话就是事实,没谁能够反驳。
    “前世时苏怀清死了,秦茂行也死了,会是巧合?”谢良辰不等宋羡回答,“大爷准备去见苏家大爷吗?他或许知晓一些内情。”
    宋羡沉默着没有说话。
    谢良辰仔细想想自己没什么地方说错话,她觉得自己能想到的,宋羡不可能会错过,只是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宋羡不太喜欢与苏怀清来往。
    难不成因为苏大太太和林珝,所以对苏怀清也多有猜疑?
    大约是晚上的牛肉汤作祟,人心情好的时候,就忍不住要多说两句。
    谢良辰道:“万一苏怀清和秦茂行对横海节度使有了疑心,早些弄清楚,或许对大爷日后拿下北方多有助益,前世虽然没有靠着别人大爷就一统北方,但也因此折损不少兵马。
    少些战事总是好的,至少百姓会过的安稳些。”
    说完这些,谢良辰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多了,宋羡这样的人,定不喜欢有人在他耳边指手画脚,即便是善意的劝说。
    不过她也不后悔,不是所有事都要算计清楚,就像今晚她起身是为了看账目,不是为了喝牛肉汤。
    谋算或许必要,但不能因此完全束缚住自己的心性。
    “我知道。”宋羡终于开口道,他不喜欢苏怀清,但为了公事还是要去见一面。
    谢良辰一阵轻松,看来宋羡没有她想得那么不好相与,就像宋羡之前说的那样,除非她对他又威胁,他不会伤她性命,所以她也该拿出一些诚心,算是投桃报李。
    宋羡说完转头又去看谢良辰:“太晚了,早点歇下吧,这些日子不用去给我祖母做药膳。”
    谢良辰露出礼貌的笑容:“我没有病,只是小事,眼下觉得已然好了,宋老太太那边我可以照常去。”
    宋羡道:“我对手下办事的人一向不严苛,你欠我的不止几顿药膳,不急于一时。”
    这话倒像是出自宋债主的嘴,不过体恤旁人还要用威吓的口气说出来,宋羡也是头一份。
    谢良辰应声向宋羡行礼。
    宋羡大步向外走去:“不用送了。”
    等到宋羡的身影不见了,谢良辰才吹了灯,简单梳洗一下,然后蹑手蹑脚地躺回炕上。
    谢良辰翻了一个身,找到让自己舒服的姿势,她睡不着也是因为满腹心事,李遂宁、谢良辰,她到底是谁?
    谢良辰看着陈老太太,外祖母是否知晓内情?若是知晓,外祖母为何一直不肯说?外祖母是真的疼爱她,能让外祖母闭口不提的大约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说出来的话,她与阿弟会有危险。
    谢良辰一直思量着,不知多久才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凡事都有解决的法子,她只要一直往前走,总会看清楚路的尽头是什么模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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