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老太太撩开马车帘子向外张望。
    旁边的高氏道:“这代州好大,看起来应该比镇州还要大些。”
    高氏想想陈老太太包袱里的账目,大伯娘一心想着过来帮忙记账,但大伯娘的账目旁人又看不明白……
    “大伯娘,”高氏道,“依我看,您那账目还是别拿出来了,咱们就在代州住些日子,看看良辰就好,别的不用您操心。”
    陈老太太瞪圆了眼睛:“怎么,刚让你管几个人,就看不起老太太了?”
    第四百二十九章 主心骨
    高氏哪敢啊,陈家村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谁也不能在陈老太太面前撒欢。
    高氏忙道:“媳妇是怕您劳累着,坐了这么远车,好好歇着才能不让人担忧,我们陈家村可都指望着您呢。”
    高氏这话虽是哄陈老太太开心,却也确然是这样思量,别看陈老太太个子不高,人也瘦,揉搓揉搓都占不了什么地儿,却是陈家村里必不可少的,只要陈老太太在这里,他们就踏实。
    陈老太太听着舒坦,高氏是愈发会说话了,咏胜没回来的时候,整日背地里偷着哭,咏胜回来之后,见到咏胜伤成那般,人前人后也没少掉眼泪,整日里就想着如何能省出一口粮食给她男人和儿子。
    那会儿的高氏畏畏缩缩的,哪有半点里正家媳妇的模样,她可没少因为这事说高氏,现在高氏不一样了,在那么多人面前被叫“高嫂子”,神情还那般自然。
    这一转眼间,不少人都不一样了。
    陈老太太是不能总夸赞自家外孙女,否则现在又要将良辰的好处说一遍,眼下她最喜欢做的事,除了数腰上的银钱,就是提及自己的姑爷、外孙女和孙女。
    陈老太太想着又向外面看了一眼,离开八州的时候是逃荒,回到八州是帮衬大家渡过难关,她那老头子再厉害也没料到会有今日的情形吧?
    所以说,老头子没有她有福气,他聪明却走得早,这些还得她帮他看,百年之后见面了,她也好向他提及这些。
    这样想着,陈老太太心头有些发酸,可当看到不远处奔过来的几个身影时,陈老太太又笑起来,心里那些烦心事全都烟消云散了。
    “外祖母。”
    “祖母。”
    谢良辰和陈子庚将陈老太太扶下来,陈老太太先将目光落在谢良辰身上,外孙女还似从前一样,虽然没胖也没瘦,心踏实了一半。
    再看看孙儿,个子长高不少,看着也结实了,可见被他阿姐照顾得好。
    谢良辰道:“父亲跟刘叔去商议事了,一会儿得了消息就能赶回来。”
    “羡哥儿呢?”陈老太太又问。
    谢良辰道:“宋羡带着京中的官员去榷场了。”
    这下陈老太太全都踏实了。
    几个人走进屋子,陈子庚动手去给大家沏茶。
    陈老太太道:“纸坊准备的怎么样了?这眼见又要做花毡、毛毡了。”她在家里给盘算着,时间紧,要做的事着实太多了。
    代州又不像镇州,镇州现在被曲知州治理的好,凡事曲知州想在前头,大家只要跟着衙署做事就好了。
    外面来的商贾也多起来,陈家村事先建的屋舍,这下可算是派上用场了,除了安置商贾之外,八州的人也会前去。
    苗婆子前些日子刚带着人做了几块花毡,柳二娘就带着几个八州的人过去请教。
    陈老太太提及陈家村的热闹,脸上是骄傲的神情:“大锅天天烧,八州人去了还带米粮,附近村子里的人也会送粮食来,还说这是大家伙儿的事,不能让陈家村整日里搭人搭物的款待。”
    “我与他们说,这些银钱不是陈家村出,都是算在平日里大伙儿的花销里,按月记好了,再从公中出,但他们就是听不明白,没法子,我与你二舅说了,又立了一本账目,将大家送的东西都记在上面,最后算的时候要有个说法。”
    谢良辰喜欢听外祖母提及陈家村,虽然这些二舅早就在书信里与她说了,但没有外祖母说得这般详细。
    陈老太太接着道:“初二的弟弟三旺还记得不?”
    谢良辰点点头:“记得。”
    陈老太太道:“初二整日里在外面跑,家里许多事就交给三旺了,从前拖着鼻涕跟在他哥身后的小家伙,现在除了帮忙做家事之外,读书也甚好,先生说三旺好好学着,将来也有可能考上功名。”
    “我来的时候,三旺娘非要我带一罐腌菜给你,说你爱吃。我推不过,就替你收下了。”
    “该收,”高氏道,“您不收她才要惦记着,初二管事赚不少银钱,三旺又进了族学,她家现在不愁吃穿,还有喜娘上门,想要帮初二说亲。”
    “她总跟我念叨要感谢良辰,可惜腿上有病平日里做不了什么活计,只能做些腌菜。”
    谢良辰听到大家都好,心里也跟着欢喜。
    陈老太太道:“初二早些说亲也好,那孩子整日里跑来跑去,他娘又病着着实顾不上,每次初二出来鞋子和鞋垫都带不够。”
    说完这些,谢良辰带着陈老太太去歇着,这宅子是朝廷给节度使的,院子虽然不算大,但陈家村来人都够住下。
    高氏要跟陈老太太住在一起。
    谢良辰道:“今晚我陪外祖母。”
    高氏立即道:“姑爷不回来?”
    谢良辰摇摇头:“不回。”
    陈老太太笑道:“就算羡哥儿在,让良辰陪我又能如何。”
    不能如何。高氏心里道,只不过您不是早就惦记着抱曾外孙,这次来代州之前,陈老太太和宋老太太背地里嘀咕话,她没听全,不过大概意思也是添丁进口。
    谢良辰服侍着陈老太太歇下,陈子庚去寻徐乾。
    屋子里没有旁人在,陈老太太看着谢良辰:“这边到底如何?有没有什么麻烦?别跟我说什么都好,我也不信。”
    谢良辰笑着道:“朝廷里没事,许多百姓都能信我们,眼下没什么大事,就是要抓紧时间多赚些银钱。”
    “应该,”陈老太太道,“做什么不得用银钱?这么多人能吃饱穿暖不容易。”好在外孙女是个会赚钱的。
    陈老太太打起了呼噜,谢良辰这才轻手轻脚走到外间去给孟长淑写信。
    孟长淑回到了越州,刚好要帮谢良辰收集越州的药材,也画成图册,谢良辰一来询问孟长淑的情形,而来问药材图的事。
    越州也要建官药局,这药材图在越州也能帮上忙,至少让百姓采药时有所比照。
    谢良辰这封信和宋羡给孟肃的信函,被宋家家将护着一路送去了越州。
    孟肃正在看女儿的药材图,他一开始并没有将女儿说的话当真,没想到女儿回到越州办了几次宴席之后,竟然就画好了几张图。
    而且这图还要送去京中给李太医过目。
    孟肃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些图,孟长淑道:“可惜我怎么画,都没有良辰画的好,送去太医院之前,最好先让良辰看看。”
    第四百三十章 合作
    孟肃看向女儿,自从孟长淑从京城回来之后,提及最多的就是嘉安郡主。
    嘉安郡主在越州李家时就对孟家有恩,最让他感激的就是嘉安郡主提醒了女儿,让女儿避开季远。
    知晓季远和王家的事后,岳母一直埋怨他,说他没有将人查清楚就胡乱做主,季远那般有心机,真的成亲之后,长淑还不得任由他摆布。
    孟肃也不知道是不是想的太多,晚上做了一个梦,竟然梦到季远婚后指使恶奴欺负女儿,女儿还怀着身孕,结果肚子里的孩子没了,他气得抽剑要砍杀季远,居然不是那季远的对手。
    孟肃汗湿透了衣襟,半晌才清醒过来,孟长淑的生母早早就没了,孟肃没有再续弦,自己将女儿拉扯大,除了忙于政务之外,最宝贝的就是自己的女儿,如果真是自己的疏忽让女儿落得这样的结果,他就算死也不能闭上眼睛。
    正因为这件事,孟肃对嘉安郡主多了几分感激。
    现在看到药材图,再想起女儿说的嘉安郡主和镇州的种种,虽然他还没见过嘉安郡主,但脑海中仿佛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模样。
    “老爷,”管事进门将信函奉上前,“镇州宋节度使让人送来书信。”
    孟长淑顿时来了精神:“是给我的,还是给父亲的。”
    管事笑着道:“都有,有两封信函。”
    孟长淑从管事手中将信接下,将宋羡写给父亲的那封递过去,自己则迫不及待的将良辰的信展开。
    孟肃将宋羡的书信看完,不禁微微皱起眉头,宋羡与他提及了一个叫刘熙的案子,这案子中牵扯了那些私运的海商。
    如果就是寻常一桩案子,宋羡不会专程给他些书信,更何况这桩案子没有发生在越州。
    沿海有民众偷偷走船,这是他们早就知晓的,刘熙就是其中之一,宋羡向他讨主意,自然不是想要听他分析什么案情线索,而是与他论海上的乱象。
    宋羡就是借这桩案子,在与他说海商的事。
    难不成宋羡还知晓其他内情?刘熙的案子还能牵扯出别的吗?孟肃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他这些年并不是一无所知,早就清楚有人在海上动手脚,只是苦于朝中无人支持,他无法仔细查下去。
    如果有别人帮他一把呢?可是宋羡远在北疆,又能帮上多少忙?
    孟肃正思量着,就听孟长淑叫一声:“父亲,你看良辰给了我们什么?”
    孟长淑快步走到孟肃跟前,将手里的纸笺放在孟肃面前。
    孟肃仔细看过去,那是一张图,按照那图……能做出……
    孟肃惊讶地道:“这是……纺车?”
    孟长淑点头:“父亲,这是镇州用的大纺车,只不过良辰给我们的这种与镇州的不同,镇州纺的是羊毛,这个纺的是蚕丝。”
    孟肃听说了镇州有一种大纺车,没想到嘉安郡主会将这大纺车的做法教给他们。
    越州多养蚕,这纺车对他们有大用处。
    孟长淑道:“父亲,您快些让人做出来试试。”有了这么详细的图,想要做出来并不难。
    孟肃握着手中的纸张,此时此刻只觉得这张纸沉甸甸的,纸上的物什如此繁琐,不知嘉安郡主他们花了多少时间才能做出来,如今就这样轻易给了他。
    “我早说过良辰与旁人不同,”孟长淑道,“京中人曾说她在农户家长大,又整日思量那些蝇头小利,百姓之家可不就是算计这些小利,若人人都像达官显贵家一样,不愁吃穿,每日只是饮茶、听曲儿,谁还会在意这些?”
    “镇州百姓为何能将口粮送去八州?可不是因为达官显贵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而是因为宋节度使和良辰为他们争这些所谓的‘小利’。”
    “是小利,”孟肃半晌道,“但是百姓要依靠这些生活,也是大齐的根基所在。”
    孟长淑接着道:“改进纺车可不容易了,我在京中时几次去良辰那里,在她桌子上看到许多这样的纸张,我们一起坐马车出去的时候,良辰还在琢磨她的纺车。”
    “女儿只是帮画药材图,就每日忙的不得了,良辰要处置的事情焉止这一两件。”
    孟肃当然知晓不容易。
    孟长淑道:“父亲,您可得好好记着良辰的恩情。”
    孟肃不禁觉得好笑:“你还知不知晓你是谁的女儿?”
    孟长淑点点头:“自然知晓,女儿就是觉得投桃报李是常情,咱们可不能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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