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潇潇察觉到慕秋的紧张:“它是匹母马,性情很温顺的。我骑术也很好,在草原长大,连野马王都驯服过几匹。”
    慕秋不由回头看了沈潇潇一眼。
    不愧是刑狱司,能人辈出。
    “当然,我的骑术在众人里只能排第二。”沈潇潇注意到她的视线,笑着道,“大人的骑术才是最高超的。”
    众人准备就绪,给城门士兵出示了腰牌,纵马疾驰,赶赴扬州。
    马开始动起来时,慕秋的心也跟着提起来。
    骑在马上对慕秋来说已经是一个很大的挑战了,为了赶路马匹奔驰的速度几乎提到了最快。
    马背颠簸得很,哪怕是在平整的官道上,慕秋依旧受不了这份颠簸。
    而这份颠簸更加加重了她心中的恐惧。
    哪怕是遇到刺杀时,她都没有这么害怕过。
    明知这匹马很温顺,明知身后的沈潇潇骑术精湛……她还是会一遍遍回想起小时候的她被从马背上掀下来的场景。
    那匹被人做过手脚的马一开始也很温顺,还会亲昵地用头蹭她的手掌,但发狂之后,却彻底都不管不顾起来。在她护着郁墨跌在地上,唇齿间都是独属于鲜血的铁锈味道时,那匹马更是高高扬起马蹄,要朝她们重重踩下……
    慕秋嘴唇的血色渐渐消褪下去。
    即使隔得很远,也能看清楚她苍白的脸色。
    她全身都在轻微颤抖,坐在她身后的沈潇潇担忧道:“你没事吧?”
    慕秋摇了摇头。她紧阖双眼,咬紧牙关,生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发出惧怕的尖叫声。
    沈潇潇自然没信,但现在大家都在赶路,总不能因为慕秋一个人害怕就停下来,她不再多问,尽量调整了下,让慕秋稍微舒坦一些。
    午时,众人停下休整。
    慕秋连下马的力气都没有了,沈潇潇将她半扶半抱带下马。
    白霜吓得连忙跑过来。她不会骑马,不过她不怕,这一路上被慕府侍卫带着,除了大腿磨得不舒服外,就没别的不适了。
    慕秋挡住白霜的询问声:“没事,我还能坚持。”
    说完这句话,慕秋再也没有说话的欲望了。
    她坐到距离自己最近的树底下,两只手臂环抱膝盖,闭上眼睛头靠着树干,趁机恢复自己的精力。
    白霜没敢再打扰慕秋,去给她找吃的。
    中途只休整小半个时辰,还是让小姐抓紧时间休息吧。
    卫如流坐在火堆旁,低头抚摸着用白布缠绕好的弯刀,不知在想些什么。
    简言之端着一碗羊杂汤,走到卫如流身边坐下:“不去看看?”
    “什么?”卫如流往火堆里丢了根木棍。
    “还有什么,你就装傻吧。”
    简言之也是真的服了。
    这家伙闹什么别扭呢?
    今天上午他在卫如流身边骑马时,被卫如流身上那股寒意激得直打哆嗦。
    没看到那禁卫军副统领和刑部主事都因为受不了这股寒意,骑着马距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了吗。
    卫如流没说话,等了好一会儿,他从火堆里扒拉出几个烤得香甜的土豆。
    休息时间很快过去。
    慕秋的胃被颠得很难受,担心自己会在马背上吐出来,草草吃了几口东西,就没敢再吃了。
    她的脸被迎面刮来的寒风打得生疼,默默戴上斗篷兜帽。
    宽大的兜帽遮挡住慕秋上半张脸,那双黑亮的明眸藏了个严严实实,唯有白皙的皮肤和苍白无血色的嘴唇露出来,看上去越发憔悴。
    卫如流在队伍最前方,但只要一转头,总能第一时间捕捉到这一幕。
    他越发烦躁,不停转着手里的弯刀。
    这下就连简言之也不敢靠近他三尺以内。
    身下跟了几年的马察觉到他情绪不对,撒开了腿,跑得越来越快。
    破空呼啸之声从耳边卷过,这让卫如流烦躁的心情稍微平复一些。
    但很快,他察觉到身后众人也纷纷提速,卫如流紧抿着唇,动作粗暴地拽住缰绳,让马跑得慢些。
    ***
    日暮西沉,倦鸟归林。
    众人成功赶在天黑前,抵达沿途驿站。
    卫如流站在驿站大堂门口,视线在大堂里转悠一圈,不急着进去。
    简言之晃着不知道从哪摘来的马尾巴草,踱到卫如流面前:“找什么呢?”
    “探查此处是否有埋伏。”
    简言之拖长声音“喔”了一声:“她在二楼角落那一间屋子里休息。”
    卫如流冷冷扫向简言之:“你怎么知道?”
    “我去找了驿丞,帮某个闹别扭的人问的啊。”简言之伸了个懒腰。
    还说什么探查此地是否有埋伏,他都没说那个人是谁,卫如流就已经吃味起来了。
    趁着卫如流再瞪他之前,简言之拍拍自己的肚子:“饿了饿了。我去吃饭了。”脚底抹油,一溜烟就跑到禁卫军副统领身边坐下吃晚饭。
    卫如流在原地站了会儿,朝站在不远处的驿丞招了招手。
    等驿丞殷勤地跑到他面前,卫如流随手指着慕秋隔壁的屋子:“我住那。”
    不等驿丞给出什么反应,卫如流快步上楼。
    慕秋脱掉外衣,缩进被子里。
    她很不舒服,侧躺在床上,两只手环抱着自己的身体,想闭眼睡过去又有些睡不着。
    屋子里熏着香,味道浓重,慕秋躺了会儿,嗓子干得难受,掀开被子,踩着绣鞋下了床,走到桌子边,刚要给自己斟杯水,门外响起敲门声。
    以为是驿站的人帮她送了吃食上来,慕秋咳了两声,声音沙哑:“门没锁,直接进来吧。”
    门应声而开。
    屋里燃着一盏蜡烛,卫如流一抬眼,看清她此时只着里衣的模样,迅速别开视线。
    慕秋倒好水,看了眼门口,端起杯子的动作顿了顿:“你怎么过来了?”
    卫如流依旧盯着角落:“驿丞指着这里,说我住在这。”
    “他可能是指错了。隔壁那间没人住。”慕秋喝完水,重新走回床榻边,“卫少卿离开时顺手掩个门。”
    卫如流没动,也没顺从慕秋的话掩上门。
    他大开着门,走进了屋里:“穿好衣服,我有话和你说。”
    慕秋刚要躺下,他的话就飘了过来。
    她瞪着他。
    他没看她,也没有任何抬腿离开的意向。
    最后还是脑子难受得嗡嗡作响的慕秋先败下阵来。
    她坐起来,取过挂在床头的斗篷穿好,身体靠着墙,安静等他说话。
    卫如流走到床边,扯来凳子坐下,看着她苍白的容色:“怕骑马?”
    慕秋低低应了一声。
    “为什么怕,担心会从马背上摔下来?”
    慕秋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些,她抬起手,捋了捋取掉发簪后披散下来的头发:“是。”
    其实比起这一路的颠簸,心理上的恐惧才是她真正迈不过去的坎。
    “还有力气走路吗?”卫如流又问她。
    “……有。”
    卫如流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布袋,又从布袋里抖出一个放凉的烤土豆:“先吃完它。”
    慕秋道:“莫名其妙。”
    这人莫名其妙敲响她的门,说自己住这里,又莫名其妙进屋,问了好几个问题,现在还莫名其妙丢给她一个烤土豆。
    似乎是在关心她,但又有几分来者不善的意味。
    卫如流威胁她:“不吃完今晚就不用吃饭了。”
    慕秋:“……”
    这人真是幼稚。
    她也确实饿了,虽然搞不懂卫如流要做什么,慕秋还是伸手接过土豆,慢慢剥掉土豆的皮,小口小口吃着。
    土豆只有一个拳头大小,慕秋吃得再慢,没用多长时间也吃完了。
    她一天都没怎么用东西,现在胃里有了东西,倒是没先前那么难受了。
    “跟我走吧。”卫如流一直坐在旁边等着,见她吃完了,起身开口道。
    “去哪?”慕秋不动。
    “去马厩。”卫如流俯下身,凑近她,一片幽暗中,两人的视线和呼吸胶着在一起,“不自己走,是想要我抱你过去吗。”
    慕秋推开他:“让开,我去。”却因为起身得太急太快,慕秋站在地上,身形有些不稳。
    卫如流伸手扶住她的肩膀,语带轻笑:“不必如此急切。”
    急切个鬼!
    慕秋不想说话,卫如流偏不如她意,问她要不要喝水,直到她摇了头说不要,卫如流才松开按在她肩上的手,率先走出厢房。
    两人一前一后,隔了大概十来步的距离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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