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待稳了血脉时,她含笑问小姑子:“若是王妃知道了你不听话,会怎样罚你?”
    韩瑶想起母亲的严苛,不禁长叹一口气:“自然是说教得我无地自容,恨不得钻了地缝。母亲最希望我嫁入京城。这件的事儿她向来不容人辩驳的,就算是父王也不行。”
    这话听得旁边的香草都缩脖子。
    她家大姑娘出嫁了这么久,是头一遭回去见公婆啊!
    若是王妃为人和蔼还好,可是现在听小郡主的描述,怎么听都跟和蔼可亲沾不上边儿啊!
    不过落云倒是还好。她早先透过那位奚嬷嬷就能猜出王妃的性情了。
    别的不必说,单是落云的出身和眼盲这两样,就是原罪!
    既然这样,也就没有必要忐忑思虑该如何讨好婆婆了。到时候,一切也唯有见机行事,看看要如何解决一番了。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她卷铺盖走人。落云摸了摸自己藏了金条和银票的枕头,觉得自己就真被撵出王府,也不至于饿死,心里安稳得很。
    他们出城门时,城门聚集了许多相送的人群,看来这一路上倒是时不时可以遇到京城的伙伴
    待出了京城之后,落云才真切感受到了舅舅所说的京城浮华一片,民间饿殍遍野的强烈反差。
    如此走了十多日,就算是官道上也不时有成批讨饭的流民,缠绕马车而行。
    每到夕阳还没有落下,甚至中午时,赶路的马车就得停靠驿站,不敢再往前走,生怕投靠不上,露宿荒野。
    听驿站的驿官说,最近世道不太平,除了到处乞讨的流民之外,还有拦路抢劫的山匪。
    先前有去玉山赴任的县丞一家,就因为赶路不听劝阻,错过了驿站,结果一家老小的尸体在路旁的河渠里被发现,所有的金银细软被洗劫一空。
    若是韩临风自己带侍卫赶路,绝不会在乎这些个。
    不过他此番带着女眷,老婆和妹妹都不容闪失。
    所以他也很听劝,每日都是早早投宿,绝不贪图赶路。
    没走多久,又有几辆马车追撵了过来,车上还有人喊:“前面可是韩世子?等等我们!”
    韩临风回头一看,却是郭偃和卢康一对酒肉朋友。
    这次六皇子也不知安的什么心思,派往粮道的人都是些京城花柳巷子里的卧龙凤雏。
    郭偃和卢康虽然找了各种借口,但是如此废物俊才也未能逃过此劫。
    这两人的差事比韩临风来得轻巧,只是负责监运数目清点,也不必留守嘉勇州,便是两个混子,混些军功便可回转京城了。
    这两个人的家眷都在京城,可是还带了三两个“阵前夫人”,那些女子一个个花枝招展的样子,想必在京城时,也带不进府门。
    二位贤才出来几日,突然领悟了自由的好处。这种顶了公差吃喝玩乐的机会不多,定然要好好珍惜。
    所以这两个人虽然比韩临风早出发,却渐渐走在了他们的后面,赶巧在官道上遇见了。
    虽然韩临风这小子成婚后便有些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是看见了他家的马车,还是很热情地打了招呼。
    待马车靠近时,郭偃和卢康才发现韩临风并没坐马车,而是自己单骑一匹骏马,腰间还挂着一把环首刀,简单的束发,一身黑色戎装,脚蹬牛皮底子的黑靴,高大的男人板直骑在马背上。
    整个人看上去,带着丝丝肃杀……跟京城里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大不相同。
    郭偃觉得这小子有些装过头了,笑嘻嘻地过去巴拉他的佩刀:“呦,这还没到迁西大营,你就扮上了?”
    韩临风没有说话,只是按住刀柄,一下子弹开了他的手。
    对于这些调戏过他老婆的渣滓,他此时没有一刀劈过去,便很是客气了。
    这时卢康也凑过来,正好看见马车里的苏落云,先是一愣,便笑嘻嘻道:“我的天,你居然还将夫人也带出来了,你夫人虽美,可好不容易出来,怎不知换一换口味?对了,这附近据说有处湖泊,风景秀美,要不要同游一番?”
    说完这一句,两个人开始哈哈大笑。
    不过韩临风现在甚至懒得跟他们走人情世故,只淡淡道:“我的军务紧急,想快点赶路,就不跟二位多聊了。”
    就在这时,前方又折回一人。原来跟这两个卧龙凤雏一同来的,还有赵栋将军的儿子赵归北。
    毕竟六皇子点了这么多金枝玉叶般的贵子,多少有些得罪人,总也要点上些至亲上阵,于是便钦点了姐姐的继子也到前营历练。
    赵归北跟这二位可玩不到一处去,不过受了两府委托,代为护送一番。
    跟这两个人相比,赵归北更厌恶韩临风其人。
    受父亲赵栋的影响,赵归北对韩临风在山路劫持民女的勾当也深恶痛绝。
    当听到韩临风一本正经地说话,赵归北忍不住冷冷道:“既然知道军务要紧,还带着家眷?我看世子是拿了军务当郊游,闲适得很!”
    第66章
    看到赵驸马的儿子居然也在,韩临风微微一笑,倒是好心提醒了一下:“这附近时有贼寇出没,若是无事,还是赶路要紧。”
    说完,他两脚催动马匹前行,只给昔日的酒肉朋友留下扬起的灰尘。
    郭偃吐了一口满嘴的灰尘,恨恨道:“什么东西?也不知怎么得罪了这厮,最近都这么翻脸不认人!我们又不是一人出来,身边这些亲随卫兵都是吃素的?娘们一样的胆子,也敢上前线?”
    赵归北这次倒是很认同这两个人的话——那些山野出没的贼寇,若是有大魏的兵马早就吓得退散了。
    他们又不是手无寸铁的客商,盗贼若敢来,也要问问他手里的刀剑同不同意!
    再说马车里的韩瑶,听了赵归北嘲讽兄长的话,很不爱听,气愤跟嫂子道:“哥哥只是送我们回梁州,怎么到了那位赵公子的嘴里,就成了私带家眷游玩了?”
    苏落云微微一笑,依着韩临风在京城的名声,自然让人误会。
    好在已经离了京城,最起码,临风不必再整日脂粉挂面蒙蔽世人了。
    只是嘉勇州战事愈加吃紧,六皇子却派出这么多的毫无经验的年轻人来运营后方粮草……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那天天还没黑,他们就投奔了驿站。
    跟着一起回来的别院老崔,是背着锅的。
    驿站的伙食不好,他就点篝火吊着锅,炖煮自己带来的腊肉和宽粉,里面再放些自带的萝卜,连汤带水,拌着米饭便好吃得不得了。
    韩临风怕夜里风凉,不让苏落云守着锅吃,用砂锅炖得冒起咕嘟泡儿,就端到了二楼的屋子里,两个人坐在一张小桌上吃饭。
    当吃了一半的时候,便听到楼下院子突然传来了杂乱声响,原来是赵归北他们也来了。
    因为先前赵归北言语嘲讽,韩临风懒得再靠前。
    世间冷屁股千千万,他只贴自家娘子那一个就够够的了。
    可是没想到,赵归北却一身狼狈,直愣愣地冲了进来,嘴里嚷着:“韩世子,把你的侍卫护兵借给我用一下!”
    庆阳看他魔障一般,又一身狼狈臭气,伸手拦着,不让他进屋。
    韩临风让落云自己先吃,他起身走出房间,上下打量了赵归北一下,只觉得一股子粪味来袭,又后退一步,用手帕捂住鼻子,道:“怎么?遇到山匪了?”
    赵归北抹了抹满脸的血污,还有一些可疑的污迹,紧声道:“快点,将人借给我!卢康和郭偃被山匪劫掠走了,若是救不出他们,永安王府又要上朝弹劾我爹了!”
    上次因为郭偃摔断腿的事情,两家闹得就不甚愉快。
    这次母亲渔阳公主吩咐他护送好两位公子,其实也是有修补一下裂痕,维系一下情谊的意思。毕竟赵栋跟永安王爷同朝为官,总要打交道的。
    可是现在,他将永安王和卢将军的儿子一起给弄丢了,赵归北也是脑子嗡嗡的,直觉自己闯了大祸。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地界的土匪都这么彪悍,明明看到了亲兵的官服,却还是一拥而上,人还没到,就将一个个装满屎尿的猪泡子砸向了他们。
    而这些亲兵,中午时被卢康他们赏赐了美酒,一个个都喝得美甚,面对这些早有准备的山匪,自然是有些措手不及。
    这些匪徒的招式也太下作了,当一个个猪泡子炸裂开来,众人都恶心得纷纷躲闪,不及站队架盾,失了先机,一下子就被人给劈散了。
    他和他手下的几个人虽然劈倒了几个土匪,却只能眼看着那些山匪将两辆马车劫持而去。
    那领头的许是看出这些人出身不凡,居然还撂下话,让他们拿五百两银票赎人,否则,肉票在山寨不过夜,天一亮,就杀人祭旗。
    赵归北从小跟父亲一起军营历练,一直被人“小将军”地叫着,何曾吃过这么大的闷亏?只一心想要杀回去。
    所以他带着残余的几个人寻到了最近的驿站,原本是想要找些当地官兵增援。
    可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里能寻到人?驿站的驿长也为难地说,驿站里有往来的军情快信,守兵不能借调,否则就是玩忽职守的死罪。
    所以赵归北便打算借了韩临风的护兵一用。
    苏落云早就放下了筷子,她捂着鼻子站在韩临风的身后将这些话都听清楚了,于是连忙出声道:“既然能用钱解决,何必打打杀杀,不就五百两银子吗?你若拿不出,我们北镇王府借给赵公子就是了。”
    说完,她吩咐香草拿来钱箱子,从里面厚厚的银票子里,随便抽了几张递给了韩临风。
    她如今京城内外的铺子经营得不下数间,真真的日进斗金。
    现在赵归北遇到这样的事情,求到了韩临风的头上,若是回绝了,面子上过不去。
    可是这大晚上的,赵归北要带着庆阳他们去玩命,也太是开玩笑了!
    对于苏财神来说,能用钱解决的,都不叫事儿!
    所以她打算用银子打发了赵归北,老老实实地赎人就是了。
    赵归北现在不光满身散发着猪泡子臭气,更散发着一股子恨不得毁天灭地的耻辱感!
    他堂堂将军之子,被山匪泼了一身屎粪,现如今还要靠个盲妇拿钱赎人,他宁可一会死在匪山上,也绝不背负这样的耻辱!
    所以他瞪眼冲着韩临风嚷道:“你不借人就算了,我自己将人给救回!”
    说完,他挂着一身的冲天阴气,气冲冲地又奔了出去,只让驿官替他换好了马,再杀回去。
    韩临风看这那莽撞少年的背影,倒是不由得想起赵栋将军曾经对他苦口婆心的规劝。
    那位赵将军,还真是韩临风由衷欣赏的一个人。若是他的独子在这荒郊野岭命丧黄泉,中年丧子,也是有些不忍……
    想到这,他转身取了挂在墙上的佩刀,对苏落云道:“你吃了饭,就先休息,我去去就回。”
    苏落云赶紧扯住他,有心阻拦,可又忍住了,只能将银票递给他道:“别跟个黄毛小子似的,逞什么威风,用钱将人赎回来就得了……你到时候看看,能不能还一还价钱,那两个废物,顶多也就值个一百两……”
    韩临风要被自家娘子的生意经给逗笑了。
    这就是她不能去,不然的话,当面跟山匪讨价还价,说不定还能倒找些银子回来。
    不过他没要银票,反而试探问自家的富婆娘子:“有没有金子一类的,大晚上的,黄白之物,他们验起来也方便。”
    落云觉得有道理,便又从自己的小匣子里掏出了两袋子金锭。
    韩临风也是刚才见她拿了那么多银票子,心存试探,看着她的体己之物预备得这么齐全 ,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这样手头阔绰的女子到哪里大约都不会受气,她金银、银票预备得这么齐全,真是抬起屁股就能走人呢……
    想到这,他突然伸手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富婆的脸。落云不明所以,还以为他嫌少,道:“怎么了?不够?那我还有……”
    说着她从行李箱子里熟门熟路地掏出个枕头,从枕芯里又掏出四根大金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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