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这个道理算,满京城都是曹贼同党,就连渔阳公主,还有许多宫里的娘娘也都是呢!
    王瑁原本以为拿捏了韩临风的死穴,进而诱导北镇王府的人为了脱罪,将此事推卸到赵栋的身上。
    这样长溪王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收回兵权。
    可万万没想到,这个财大气粗的世子妃居然若无其事地说,那银子是她借给迁西粮草营当诱饵用的。
    王瑁并不死心,刻意压低了声音,死死盯着苏落云道:“你可知道,我与孟大人是奉旨查案,你若做伪供,就算你是北镇王府的儿媳妇,也难逃死罪……”
    他的话还没说完,世子妃的杏眼却越睁越大,疑心满满地回瞪他道:“又是派人去迁西查点银子,又在这吓唬我这个弱质女流……难道是有人惦记着我的恒产,打算算计我的钱银?我可将话挑明了,那些银子出钱庄的时候,我已经让茂祥钱庄在银子底儿烙了瘦香斋的印,就算有人想狸猫换太子,用假货偷换了我的银子都不好使!”
    她这话说得透着十二分守财奴的面相,一脸警惕地看着二位大人,又想了想回头道:“父王,您还是带我去一趟吧,那可是我的银子,不亲眼看看,我不放心!”
    第93章
    就在这时,北镇王从刚开始的一头雾水,也渐渐窥探出了门道。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媳妇并不是蠢钝之人,可是今日她不请自来,突然张罗着送茶,便有些蹊跷。
    刚才冒失插嘴,更不似她平日为人的风格。
    王爷决定便顺着落云的话来顺水推舟,看看儿媳妇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解困的灵丹妙药。
    而这时一直不甚言语的孟大人也说道:“既然如此,我们还是有请二位去走一趟吧。”
    王瑁自认为已经掌控全局,倒也不怕一个妇人能搅局,所以他冷哼一声,也同意成行了。
    不过在走之前,王瑁带来的人又是借口着奉旨彻查的缘由,还细细清查了王府的私库,到处翻检的样子,简直如抄家一般。
    落云默默站在北镇王的身后,看着他背着的手正死死捏握在一处,甚至因为有些用力,而微微颤抖……
    曾经的皇嗣,如今却沦落到被小小巡使肆意拿捏的地步,其中的屈辱,可想而知。
    不过王巡使听了属下的禀报,并无不妥之处时,北镇王倒是慢慢松开了手,对两位巡使淡淡道:“我们梁州是出了名的穷乡,土地贫瘠,种不出好粮,我虽有食邑封地,却家底不算丰厚,还让两位巡使见笑了。”
    王瑁笑得却有些耐人寻味:“王爷过谦了,您这王府虽然走的是节俭之风,可世子的粮草营那才是真正的金山秘窟呢!
    北镇王听了这话,又不经意瞟了身后的落云一眼。
    儿媳妇依旧是平日里沉稳娴静的模样,不慌也不张。
    就这样,一行人出府坐上马车来到迁西粮草营。
    当落云被扶下马车时,只见漫天黄土弥盖的军营门前正立着几个巡使的官员等候二位大人。
    而其中一个面色俊秀的青年男人,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愣愣地看着刚刚下马车的落云。
    当落云抬头时,目光正好与他碰触,不由得一愣。
    因为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初与她差点谈婚论嫁的陆家公子陆誓。
    原来他的妹妹陆灵秀嫁给了六皇子的侍卫吕应,而陆誓之后的恩科考得不错,正好走了六皇子亲随的门路,也跟着六皇子做文吏应差做事。
    因为做事稳重踏实,陆誓倒是得了六皇子的几分赏识。
    此番彻查迁西粮草营的案子,六皇子便将陆誓派下来协理王瑁,其实就是安插自己心腹眼线的意思。
    陆誓年初已经成婚,娶的是京城一个七品典事的千金。
    他跟苏落云的那段前尘,陆家人连提都不会提。六皇子更不知自己派来的小吏是北镇世子妃的故人。
    陆誓和几个文吏先前被王瑁派来军营点查赃银,却想不到在军营门口遇到了总是在梦里几度萦绕的佳人……
    他一时愣愣,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记忆里那个纤薄的美人,在梁州这样的穷山恶水里,居然将养得丰韵了几分,更显得身材绰约有致。
    直到苏落云有些清冷地瞟了他一眼,陆誓才察觉自己的失态,连忙低头跟两位巡使打招呼。
    可是转念一想,又是不对:她的眼睛……怎么能看见了?
    他赶紧又抬头看,只见她跟北镇王爷说话时,眼波流转,眼神灵动,不再是呆滞凝看,而且步履轻盈,行走也不需要人扶,果真是复明的样子。
    一时间,陆誓心里先是替落云一喜,又有落寞,觉得造化弄人!
    若是落云当初没有意外失明,他早就与落云结为神仙眷侣,何至于如现在,为了避嫌,却相见只能假装不相识?
    他如今虽然成亲,却是奉了父母之命,抱着随遇而安的心思成婚罢了。入门的娘子虽然容貌端庄,为人守礼,可是他每次同她讲上几句后,便再无话。
    那种年少时,每次遇到落云都会难掩的悸动,似乎也随着年少无忧的岁月,一并消散不见了。
    而落云更是被命运狠狠作弄,不光失明,还被迫嫁给那个不学无术的韩临风,现在又被卷入与叛党勾结的脏污事情里来。
    一时间,陆誓觉得有些哽咽在喉,只想着若是韩临风落罪,他定然要向六皇子求情,给落云这个无辜女子一个出路……
    就在这时,负责清点的官差也来禀报了:“启禀二位巡使,那些银库里底下铺垫的是涂了银漆的碎石头,上面铺垫的纹银,所以看上去数目甚多,装了好几个仓库。我们剔除了石头清点了一下,一共两千两。
    孟大人从官兵拿来的一托盘的银锭里拿了一个,只见着银锭的下面,果然刻着带着繁复花纹的“瘦香斋”三个字。
    看来那世子妃所言为真,因为这些库房大门都贴着封条,上面的日期就是这些银子入库的时间,不可能被临时替换掉。
    至于这两千两的出处,既然是从钱庄出来的,很容易追查来路,若是真是京城的银票子通兑,那么非要说是北地叛军的馈赠,那就太牵强附会了。
    拿这样没有查清的事情,贸贸然去审先圣德皇帝的后人,更是有欠妥当。
    可是王瑁还是不死心,又问:“这银子的事情暂且不说,那惠城钱庄出现了曹盛又是怎么回事?”
    “大人有疑问,径直来问我便好,为何要绕过我这个经手人,却去叨扰我的老父和妻子呢?”
    就在这时,有人扬声说话,伴着马蹄声和清朗的话语声,一个英挺男子骑马奔驰而来,又急急勒马从马背上潇洒跳下。
    落云转头一看,正看见一身戎装的男人,立在自己的眼前。
    只见那黝黑的鱼鳞肩甲,更显得男人的身形魁梧有力,衬得那张俊脸透出无比的英气,獠牙狻猊束带勒出标杆般笔直的窄腰。
    当男人利落下马时,斜口牛皮薄底长靴显得长腿健硕有力,胸前的护心镜晃得人都有些睁不开眼
    这正是刚从前线折返回来的韩临风。
    落云睁大眼睛,紧紧盯着从马背上下来英俊男人,突然想起香草曾夸赞韩临风是戎装美男的话来。
    她默默深吸了一口气:香草,诚不我欺!身穿戎装的世子爷果真添了别样的男儿雄壮之风,跟平时穿便服的他,判若两人!
    这么好看的男人,竟是她的夫君!落云甚至觉得只有一双眼睛,也有遗憾,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这是她复明之后,第一次见到韩临风身穿戎装,却是不曾想他有这般铁骨钢筋,英气肃杀之姿。
    所以落云看得发呆,都失态忘了跟夫君问安打招呼了。
    韩临风瞥见那小狐狸呆愣愣的样子,心里也直痒痒.
    算一算,他们也有快一个月未能见面了,几日不见,那怎么又白嫩丰腴了几分?
    不过她呆看自己是什么意思?难道久久不见,又不认得自己了?
    若是此时不是军营,而旁边又没有这么多大煞风景的人,他真想抱起她,使劲亲她嫩白香软的脸……
    不过现在,还是要先解决了这来找茬的巡使。
    所以韩临风抱拳道:“我听闻巡使前来督营,便特意从前营赶回来,借问二位有何见教?”
    那王瑁以前跟着王昀来迁西粮草营巡查的时候,曾经见过韩临风。
    只是他印象里的世子,是个穿着戎装也吊儿郎当的男人。
    这次再见,不知为何,韩临风恍如换了个人,一身的肃杀,带着股从血河火海中冲将出来的腾腾彪悍之气。
    而立在身后的陆誓也是一愣——在他的印象里,那个油头粉面,身穿艳丽牡丹长袍的男人……跟眼前这个气宇轩昂、不怒自威的男人一点都靠不上边。
    一时间,陆誓竟然差点没认出这人是谁来!
    直到落云走过去,与那男人毫不避嫌地挨近低语了几句时,陆誓才猛然反应过来……这个人,居然是韩世子!
    韩临风虽然面上含笑,却未及眼底,满身的气场甚是压迫人。
    他跟落云低声说了几句话后,便带着身后几个五大三粗的戎装莽汉,大步朝着王瑁走过来,眼神带着针芒,裹着阴司森气,更是叫人自动矮了三截。
    王瑁不自觉声调略微降低了些,只陪笑道:“还请督运不要误会,我等也不过奉了陛下之名前来彻查密信一事的真伪。这里发生的一切,我和孟大人会如实禀报,请陛下定夺……有人说,曾经在惠城看见了曹盛,不知您该如何解释?”
    韩临风笑了笑,回头招了招手,只见一个精壮的汉子,从自己马背挂袋里取出了胡子,还有颜料,在自己的脸上涂涂抹抹后,又粘了胡子,再转身时,样貌居然为之一变,跟通缉令里的曹盛有了七分相似……
    “我与赵将军定下了野猪岭歼敌之策,为了让裘贼落网,所以便让人假扮成曹盛出现在惠城钱庄,又向我的内人借了纹银两千两,演了这出戏码。只是没想到,这场戏演得这么真,不光骗过了裘振,还骗来了两位大人。那封写密信的人真是有心了,这能将这种荒诞密信当真的人……更是有心了!”
    王瑁一时语塞,孟兴学却接口道:“原来如此,若是误会一场,那么我等自会禀明陛下,还请世子放心,不必牵涉精力,务当协助赵将军击退反贼。”
    如此客气一番之后,两位巡使便带人离营了。
    不过就在陆誓跟在巡使身后离开的时候,韩临风眼尖,一下也看到了他。
    起初只是觉得这位看着眼熟,略想想,倒是想起来他是苏落云的故人了……陆誓?他怎么也到了这里?
    虽然两位巡使走了,可北镇王却依旧脸色阴沉,显然要跟儿子算账,便冲着韩临风说道:“你跟我进营帐说话!”
    说完,父子二人便进了营帐,落云没有靠前,只坐在营帐外眺望一下远处的山景,不过隐约也能听到父子二人刻意压低声音的争吵声。
    过来一会,父子二人终于出了营帐,落云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的神色,看上去都不甚愉快。不过落云上下看了看,韩临风倒不像又挨了父亲的鞭子。
    北镇王余怒未消,看落云仔细打量夫君脸颊和胳膊的样子,忍不住道:“看什么?担心他跟我说会话,就缺了胳膊腿?”
    落云半低着头,抿嘴不说话。
    北镇王又冷哼了一声:“怪不得你们俩王八绿豆能看对眼,真是胆子一个赛一个的大!”
    王爷这是恼了夫妻二人有事瞒着他,害得他此番如此被动。所以韩临风和落云都得老实挨父王的骂。
    当韩临风护送父亲和落云回到王府后,他又随着父王回了书房,父子俩又是关门密谈了甚久。
    落云吩咐院子里的丫鬟备下洗漱的热水,还有巾子,又让人准备些好夜宵,准备一会跟韩临风暖暖胃。
    他一路骑马回来,一定又是三餐不应时!
    待韩临风回了自己的屋子,落云便迫不及待地抱住了世子,却一时什么都不想说。
    韩临风也紧紧搂住了落云,轻声道:“今日这阵仗,有没有吓坏你?”
    那王瑁一看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他不在时,说不定是怎么吓唬落云的。
    落云却扑哧一下,宽慰道:“有父王在旁边,他就算有心吓唬我也没时机啊!”
    韩临风摸着她的脸颊,心有感慨道:“老话说,娶妻当娶贤。果真是不错!幸好你提前想到了这一步,所以阻止了我用曹大哥的银票,让游山樾改兑了瘦香斋的银票子,再加些碎石充数,不然那告密信是一告一个准!”
    苏落云也是心有余悸。她是商贾出身,知道银子没有名姓,可是银票子却可查出处。
    虽然为了引裘振上钩,势必要做出曹盛投靠的假象,但是若留下破绽,被有心人抓了把柄就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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