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归北今日突然没头没尾问起了韩瑶的婚事?
    听他这么一提,渔阳公主一下子想起了有几次,她看到儿子和韩瑶在花园里有说有笑的情形。而且儿子每次来,似乎都会给韩瑶带东西。给别人的都是食盒子,糕饼,唯有韩瑶是簪花首饰一类……
    若是以前,只要儿子喜欢,公主乐见其成。
    虽然这北镇王府落魄了些,但只要姑娘是好的,也可以考虑。
    可是现在,渔阳公主心里起了龃龉,只想离北镇王府远远的,如何肯让儿子跟北镇王府结亲?
    所以没等儿子继续往下说,渔阳公主便垂眸冷淡道:“人家小郡主心气高,王妃说一定要找个知书达理才高八斗的读书子弟,而且样貌不能太粗鲁了,须得文弱些才好。”
    听母亲这么一说,赵归北呆愣了半晌:原来她喜欢那样的……
    而渔阳公主看着儿子怅然若失,一下子萎靡了精神样子,也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这孩子从小到大,她都是可着他心意来的。
    这次明明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可是她却违心不能满足,其实也有些不好受。
    不过小孩子心性,都是过几日就好了。她可没看出那个韩瑶有什么出奇之处,满京城比她好的姑娘可多得去了!
    如此想想,渔阳渐渐安心,只带着仆役和东西,如卷风来袭一般,匆匆而去。
    落云对于渔阳公主的疏远,倒是平静处之。
    毕竟心里若有了芥蒂,的确很难平和相处,倒不如彼此敬而远之。
    落云知道,她们之间忘年友谊的障碍可不光是小小的熏香。赵栋将军大约不知,他急于剿灭的铁面军首领正是他赏识的晚辈韩临风。
    如今她与渔阳公主决裂,倒也不错,免得日日相对,却要虚以委蛇,不断欺骗。
    所以每当宗王妃暗示她若得罪了渔阳公主,赶紧想办法去惠城赔罪的时候,落云不急不慢地将话题给岔开了。
    爷们在外面的事情,她插不上嘴,不过家里的事情总要管顾好。
    她现在最担心的是小姑子的婚事。
    朝中有意与铁弗联姻,要在宗室女里挑选适婚的女子。韩瑶刚刚被退婚,年龄又相当,不能不防。
    她跟宗王妃说时,王妃却觉得她有些杞人忧天。京城里的宗室女那么多,陛下哪里会想到凉州这边来?
    再说一时半刻,上哪里找那么相当的女婿?
    自从被峻国公府设计退婚后,这宗王妃的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立誓要给女儿找个好的,让那竣国公府的看看,自己的女儿不是没人要!
    所以落云虽然提醒,王妃半点没有往心里去。
    现在她训斥落云得罪了公主,就听落云提起韩瑶的婚事。王妃觉得落云就是要故意岔开话题,所以冷冷道:“你现在可真是掌家了,我这个当婆婆的话,你是半点都听不进去!那渔阳公主可是陛下最爱宠的女儿,你大大得罪了她,可有没有想以后会怎么样?可别到时候拖累我们全家跟你一起吃排头!”
    落云却只是微微一笑,敷衍道:“母亲说得是,过些日子,我就去探望公主,再跟她赔不是……”
    看儿媳妇还算受教,宗王妃总算不再嘟囔儿媳妇了。
    不过落云这番说辞其实就是敷衍,她可不打算去惠城劝解。渔阳公主这次是立意决裂,她去也无用。
    就在这时,前线也起了波澜,赵栋的兵马终于出动——开始围剿日益壮大的铁面军了。
    虽然铁面军头几次都是即刻退散,避免正面交锋。可是最近几次,避无可避,两厢还是打了起来。
    总体来说,是赵栋的兵马略占了上风,连占了两座州县。那些铁面军依旧尽量避开大魏兵马的锋芒,能逃则逃。
    可是民间的痛骂声也渐起。
    毕竟铁弗人进犯的时候,不见大魏兵马。如今铁面军将铁弗人击退之后,大魏兵马却不要脸地抢占地盘,就算是平头百姓也看出了端倪,纷纷痛骂大魏的官兵只知道“窝里横”!
    就连那茶馆说书的先生,也不再讲曹侠女□□裘反贼的桥段,而改讲霍去病歼灭匈奴十万,“匈奴远遁,漠南无王庭”的典故。
    先生同时点评,为何那霍将军能履立奇功,心无旁骛横扫匈奴王庭,全是因为背后有位英明神武的汉武皇帝。
    可惜壮志未酬身先死。那热血儿郎都是前朝好汉,当世却是寥寥无几。
    话又说回来,若是没有英明帝王支持,就算霍去病如今在世,也得窝在城门楼子里,只知道闭关守城。再不然,就要被打成反贼,挂在通缉的名单子上。
    听了这书,明眼人心里都清楚,这是借古讽今,嘲讽朝中再无霍去病!现在好不容易出现个铁面军,也要身负罪名,不得见天日。
    而赵栋的前营寨门,也总有孩子投掷石子和牛羊粪便。
    一时北地民怨四起,狼烟烽火不断。
    就在这时,朝廷的一道圣旨也由钦差一路快马,朝着梁州递送而来。
    不过圣旨里的内容却是早了许多天就传到了韩临风的耳朵里。
    原来京城里的李归田大人在圣旨还没有下达的时候,就知道内情。李大人当时真是替北镇王府心急!
    于是赶在下圣旨前,他命了自己的心腹往梁州迁西粮草营递了消息。
    第100章
    当韩临风看了李大人的密信时,脸色凝重,过了一会将营寨里未婚的儿郎叫了一排,挨个看了看,挑拣了几个顺眼的后,也没说什么,只是命令他们护卫着他一同回梁州王府。
    当韩临风回来的时候,已经时值深夜。
    那咚咚敲门的声音,将满府人都吵醒了。
    落云现在最怕深夜敲门,就怕前线传来噩耗。夜半惊醒,腾一下就坐了起来,披着衣服让丫鬟赶紧去前庭看看。
    可丫鬟刚披上衣服走出院子,韩临风已经披挂夜霜,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
    落云也披着衣服站在门口,正看到他入院。
    他虽然脸色难看些,可身上并无大碍,就此落云放下了一半的心,然后拢着披散的长发问:“怎么了?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
    韩临风从怀里掏出了书信,递给了落云。
    落云展开一看,是李归田大人的亲笔书信。
    上面只是写了些场面客套话,主要的意思是恭喜北镇王府即将添喜,陛下已经圈定了和亲的宗亲之女的人选,北镇王府的小郡主大约是最有希望的。
    李大人写这信当然不是缺心眼的道贺,而是变着法提前给北镇王府示警呢!
    那铁弗人茹毛饮血,生活习惯与魏人大相径庭。
    以前和亲过去的女子大多寿路不长,若是铁弗国与魏朝生出了变故,这和亲的女子也要首当其冲,性命不保。
    李大人提前给王府示警,也是希望恩人能赶在圣旨到达之前,给自己的妹妹想一条出路。
    毕竟李大人当初是韩瑶解除婚约的证人,眼看这小姑娘是如何被峻国公府坑害的。
    若是小郡主再被定去和亲,当真是红颜薄命,让人心生不忍。
    落云此时也急了:“宗亲女子这么多,怎么就攀上小姑子了?”
    还能为何?当然是柿子挑软的捏!
    横竖在宗亲里扒拉,再没有比北镇王府更弱的门楣了,恰好韩瑶又被退婚,正是合适。
    而且看李大人的意思,这里好像也有峻国公府推波助澜,大约是气不过解婚约时,北镇王府没给他们做脸,就此便要坑害一下姑娘,解一解闷气。
    不过现在计较这些也无用,落云急急问:“怎么办?韩瑶若是嫁给铁弗王,这辈子可就完了!”
    韩临风沉声道:“我已经从营里挑选了几个年龄相当的子弟,明日让父王再选选,即刻便成亲,就算过些日子,圣旨真的来了,我也可陈情陛下,毕竟没有让已婚女子和亲的道理。”
    落云觉得有些不妥,可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说完之后,韩临风便急匆匆去找父王商议去了。
    北镇王看过李大人的信之后,也是犹如五雷轰顶,气得脸色发黑。
    这样差事,但凡陛下有些体恤之心,就不该派给圣德先祖的后人!要知道圣德先帝面对铁弗人的时候,就算被困丘台,也从来没有轻言投降放弃。
    如今要圣德先帝的后裔去和亲,是何等讽刺!
    不过王爷的考量要比韩临风多些:“你这么急匆匆给你妹妹婚配,用营兵配郡主,岂不是让陛下起疑?君恩不能不受,逃也是逃不掉,大约这也是瑶儿的命,就此受了吧……”
    说完,他便叫来了宗王妃,还有韩瑶,当然还有落云,只关上房门,一家子商量此事。
    当然跟女眷们不可说得太细,也不能说出李大人的名头,只是说听了些传闻,说韩瑶的名字在待圈定的宗亲女子名单里。
    宗王妃只听了开头,已经五雷轰顶,晃着身子要晕厥过去了。
    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嫁到了蛮荒之地,便是削尖脑袋也要让女儿嫁回京城去。
    没想到造化弄人,老天爷居然让她苦命的女儿去和亲!一时理想破灭,王妃真恨不得立刻死过去。
    而韩瑶更是呆若木鸡,只愣在原处,直到落云搂住她的肩膀,她才呜咽哭出了声来。
    韩临风看着妹妹凄楚的样子,开口道:“放心,有我在,绝不会叫你去和亲!”
    这话一出,恍如一颗定心丸,一下子让宗王妃母女安了心。
    可是宗王爷却紧缩眉头瞪向儿子道:“不可冲动!那是陛下的圣旨,难道你想抗旨带累全家?”
    韩临风沉声道:“若是需要出卖女儿,才换得一家平安,这样的苟且平安,不要也罢!”
    这话显然太意气用事,惹得王爷也是火大,抬手就要给儿子一巴掌。
    换成以往,韩临风都是生受了的,可是这次他却一下握住了父亲的手腕,同时道:“这事我来安排,父亲心里清楚就行,若真出事,我自领罪,不会带累全家……”
    说完,他便说出自己的打算,准备让韩瑶先成亲再说。
    宗王妃现在最恨自己当初没听落云的劝,早点给韩瑶定亲。现在若是临时再找合适的门户,人家男方也未必肯配合。
    如今只能土豆堆里挑个像萝卜的,看看能不能在韩临风的下属里找个像样的出来。
    所以第二日天亮时,韩临风借口请下属进府喝茶的光景,将几个备选的“土豆”请入了客厅。
    而王妃和韩瑶则隔着客厅的屏风偷偷地看。
    宗王妃如今也不挑拣模样了,可不挑剔模样,总要看看家世。
    她一边看着人,一边对着韩临风写下的简单家世籍贯的介绍,一眼望去,这一个个都是一穷二白的,如何嫁得?
    韩瑶隔着屏风看那些人,一个个长得黑突突的,也是看得心灰意冷,于是低头先转到了一旁偏厅里去。
    她看落云也跟了过来,立刻扑在落云的怀里呜咽着哭,还跟落云说,要不然她还是剪了头发去出家吧!
    落云劝慰韩瑶,这次乃是陛下圣旨,全然不是个人意志可左右,岂是她剪了头发就能抗拒的?
    韩瑶知道嫂子的话有道理,于是咬了咬牙说:“陛下若是再相逼,那我悬梁自尽好了。”
    这话一出,让刚刚从客厅转回来的王妃气得有些跳脚,大骂女儿不懂事,一人死了倒痛快,却留给一家人烂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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