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韩瑶担心的是,自己就算嫁给了赵归北,能不能逃过陛下的谕旨。
    韩瑶并不知道钦差大人前两日被人脱了衣服打劫的事情,这几日,一直都是寝食不安,就算昨日新婚之夜,其实也没有什么新婚燕尔浓情蜜意。
    新娘子就是抱着新郎官,在他的怀里哭了一夜,给小赵将军的心都要哭化了。
    赵归北看着韩瑶这样,有些心疼,现在一看钦差空手而来,并没有拿圣旨为难人,便想快点告诉韩瑶好消息,也让她安心能吃点东西。
    而这边昨日因为儿子成婚,所以渔阳公主也从惠城过来,暂居在了北镇王府里。
    原是该等着新人敬一杯茶,不过渔阳却早早叫人将世子妃给请了过来。
    在落云来之前,公主还在喝落云给她配的补药方子。
    这药方子似乎对了她的症,自从喝了之后,小腹也暖暖的,月事来得顺畅极了。
    当初她负气离开北镇世子府的时候,落云还让人包了一大包药给她带着。
    渔阳原本是意思是想全扔了的,后来又想,她跟奸猾女子绝交,却不必拿自己的身子置气,所以那药继续喝着。
    不过想着落云一会要过来,渔阳不想给她做脸。虽然药汤还没有喝完,却还是命人端走了,再换了一碗莲子火腿乳鸽羹来饮。
    当看到落云给自己请安时,渔阳公主连眼皮子都未抬,只顾喝着杯中的羹。
    待她跪了一会,公主才不紧不慢道:“我听说有钦差来传圣旨,才知我父王原本有意让韩瑶那孩子去和亲。可是偏巧这个时候,我儿子让你们抓了现形,然后便是火急火燎地成亲……是不是也太巧了?”
    落云心知公主这是来算细账了,所以只从容道:“小将军几次来王府偷见小姑子,我这个做嫂子的却不查,的确是我的错处。不过既然他们已经结为连理,再细说这些,对于他二人的名声就都不太好。”
    渔阳公主也是明白这道理,就算韩家人真的知道要和亲的事情,可是赵归北却是心甘情愿地要娶韩瑶的,并非被人下圈套设计。
    这奸商说得对,就算追责起来,归北那孩子也要有明知故犯的嫌疑。
    只是这么一想,渔阳公主愈加赌气,看着苏落云的眼神也愈加不善,嘴上也没好气道:“世子妃太多礼了,怎么一直不起?难道还要我下去扶你?”
    苏落云却并没有起身的意思,而是郑重又给渔阳公主磕头道:“公主您心里恼我,是应该的。人与人相交,凭借的原本就是心里一丝不造作的喜欢,只是韩瑶那孩子天性纯真,性子温顺,最是听话谦顺。如今她有了这么大的造化,成为您的儿媳,自是莫大福泽。只希望您莫要因为我的缘故,而不喜那孩子……”
    渔阳公主冷冷打断了她的话:“韩瑶既然嫁给赵家,自然就是我赵家之人。我又不是从小在鱼肆杂巷子里长大的商女刁妇,做不来迁怒儿媳妇的勾当!只是希望你以后莫要跟我家来往太多,我不希望自己的儿媳妇跟人学坏!”
    苏落云知道渔阳公主的性情,虽然脾气大,但是不会背后算计人,她既然这么说,只要以后自己少见小姑子,小姑子也不至于被婆婆为难。
    而且这屋子里……还有一股子明显没有消散的药味。
    第102章
    闻闻那熟悉的药味,苏落云知道公主依然还在喝她给的药。
    既然药能入口,公主对她的厌恶,应该还没有到不可忍的地步。
    落云与渔阳公主相交甚久,无论她身处低微时,还是后来做了世子妃,都跟公主时有接触。
    也算是了解公主的为人,她生来金枝玉叶,一生除了“情”字,并无其他坎坷。
    这样的贵人行事虽然有时也豪横些,却也还算讲理,跟方二那种疯魔乱拳不甚一样。
    所以听了公主的话,落云也就替小姑子略略放心些,再次跟渔阳公主施礼之后,便转身离去了。
    渔阳公主原本以为这世子妃还要再跟她痛哭流涕一番,表达一下歉意。
    可没想到,这女奸商除了给小姑子说情,便再无其他。公主看她退下的背影,忍不住有些着恼。
    渔阳公主起初负气去了惠城,吃吃玩玩了几日倒也好。可是日子久了,身边却少了能说话的人。
    惠城的官夫人虽多,但都是阿谀奉承的俗人,渔阳公主连跟她们打花牌的兴致都没有。
    昨天因为儿子的成礼,赵栋倒是忙里抽空,陪了公主半宿。
    虽然是中年夫妻,可是这小别也胜新婚,一时夫妻团聚的枕席边,公主再也忍不住,说出了那日探营的委屈。
    赵栋压根不知自己酒后失言,可听公主说起,又是隐约有些印象。
    一时间,赵栋也是觉得有些对不住渔阳,可又没法像年轻人那般软语哄弄妻子,于是只揉头穴皱眉道:“酒蒙子的话如放屁,你居然也往心里去!以后我不多饮了,你也忘了那些话。”
    渔阳公主在驸马爷这,向来是得些阳光雨露就能灿烂。他既然死不承认酒醉之言乃是心里话,公主也好受多了。
    这夫妻既然和好,公主现在看着受了波及的苏落云,其实也就不那么气了。
    若是方才落云再低声下气赔一赔不是,苦求她搬回梁州王府,公主说不定也就顺坡下驴同意了。
    没想到死丫头只顾着给小姑子说情,却半点没有请自己回去的意思!
    公主如今消了气,有心跟昔日小友重拾一点友谊,奈何没有台阶,只能立在高台之上,无奈四望。
    这心里不由得闷气——还奸商呢!这点子眼色都没有!
    再说没眼色的苏奸商,刚从公主的厅堂门里走出来,转过屋角,正好看见那对小夫妻手拉着手一路走来。
    韩瑶似乎没有睡好,脂粉也没盖住黑眼圈,蔫巴巴的样子。
    而赵归北则是一脸毫不掩饰的喜气,一边走一边帮韩瑶扶好松动的发钗。
    韩瑶还小声说:“一会母亲若是看我不顺眼,你可得帮我……”
    赵归北赶紧道:“你这么乖巧,母亲为何会不喜欢你?有我在,莫怕!”
    苏落云笑着看两个新人,扬声说:“快去吧,公主正等着你们二人奉茶呢!”
    韩瑶冲着嫂子不好意思地一笑,便跟着赵归北入了厅堂奉茶去了。
    赵栋因为公务太忙,昨天半夜与公主歇宿了半宿,天不亮就走了,只嘱咐公主代他喝了儿媳妇的新茶,
    就像公主对落云所言,她虽然对这亲事有一百个不满意,可是看儿子着实欢喜,她也不忍心泼冷水。
    公主在王府里住了那么长时间,知道韩瑶没有她嫂子那么多的鬼心眼,老老实实的孩子倒也好相处。
    若是她为难了韩瑶,儿子夹在中间也为难。他如今就在前线跟着他父亲出生入死,渔阳公主也不想让儿子分心,再出个好歹意外。
    于是这奉茶的环节倒也顺顺利利,公主还很给新妇面子,让自己的嬷嬷给韩瑶选了几样自己陪嫁时的头面,赏赐给她。
    看着儿子成婚,渔阳公主也忍不住感叹岁月催人老。那时还在襁褓里睡得拳头紧握的奶娃子,一转眼的功夫也娶妻准备生子了……
    从此以后,只怕儿子也要顾着自己的小院子,不会再分出太多时间给她这个母亲了。
    想到这,渔阳公主的心里有些说不出的落寞。
    不过她也知道,这大约是因为离开了京城的缘故。惠城梁州的地界就这么大,能谈到一处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而能像女奸商那样对她胃口的人,只此一家便再无其他分号了。
    但愿这边关的战事早点结束吧,她回了京城,到处都是闺蜜挚友,便也不必再想跟女奸商这段不顺畅的情谊了。
    想到这,她眼望窗外,北地的夏花开得都格外的迟,稀疏地挂在枝头。此时京城的夏花应该已经繁衍成锦,也不知父王和母后的身体怎样……
    再说那钦差一路又风尘仆仆地回去,详实禀明了自己这一段命运多舛的差事过程。
    当讲到驿站被铁弗人劫持的时候,陛下也是震怒地一拍桌子,然后忍不住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直到太监奉茶,陛下喝了两口才算压制了怒火。
    大魏心存议和之心,可是铁弗蛮人却如此无礼!其心可诛!
    待听到韩瑶居然好巧不巧赶在钦差到达之前,嫁给了赵栋之子时,陛下不由得挑了挑花白的眉毛。
    关于这赵归北妻子的人选,其实王家人之前就已经筹谋甚久了。
    自从知道了女儿渔阳喝了落红花水,恐怕再生不了孩子后,皇后便几次找上自己,说是王家有几个年龄相当的侄女,正好许配给赵归北亲上加亲。
    这明显是怕渔阳公主无后,以后失了扶持,便要再塞给赵归北一个王家的侄女。
    可是在魏惠帝看来,赵栋乃是自己的女婿,是难得没有被王家掌控的武将。
    他并不喜这亲上加亲的提议,又不好拒绝王皇后,干脆便将赵归北这个未成婚的公子派往了北地。
    没想到赵归北居然在北地成婚,还娶了北镇王的女儿……
    魏惠帝心里一时衡量了半晌,没有说话。
    不过并不是羞恼着没了和亲的女子,而是估量着北镇王那个偏宗冷门子跟赵栋这样的虎将结为亲家,合适不合适。
    魏惠帝权衡了一下,这样的结亲虽然不妥,但应该也不会生出什么乱子来。
    赵栋自从娶了渔阳,就被闲养多年,如今若不是朝中没有可堪一用的武将,也绝不会派他上阵。
    大约这边关危机解除之后,他还要卸了赵栋的兵权,再闲养起来。
    若是那样,闲云野鹤的将军儿子娶了被废皇族的后裔,倒也无足轻重……
    想想那北镇王韩毅年轻的时候也曾入京,跟他的儿子韩临风一样,都是沉迷吃喝,胸无大志之辈。
    再想想北镇王府几代的联姻,娶进门的不是贪官之女,就是商贾瞎子。只怕给北镇父子一对锋利虎爪,他们也不知如何去用。
    想到这,魏惠帝略略放了心。
    这时,一旁的臣子小心问道:“陛下,铁弗人如此猖獗,居然敢偷袭驿站……您看这和亲的事宜,还要不要进行了?”
    魏惠帝又咳嗽了几声,撩起层层褶皱的眼皮,寡淡问道:“那边境的铁弗人,还把持着二十州里多少地盘?”
    下面的臣子答道:“最近铁面军不断攻城陷阵,据最新的战报,铁弗人已经被打得退到了黑水河以北,二十州里,被铁弗人实际掌控的只剩下不到七州……”
    魏惠帝半闭着眼,缓缓道:“铁面军?不过月余的功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野路子匪军,却已经将如狼似虎的铁弗人打得节节败退……朕且问你,如果那股子匪军彻底平定了二十州,就此羽翼丰满,如叛贼裘振一样,转而攻打大魏的城池,依着我大魏如今的兵力,又能坚持多久?”
    那几个臣子面面相觑,一时语塞,不再说话。
    魏惠帝怅然一声道:“人要上些年岁才懂得,最怕的就是年老体弱,可周围环侍之人却是身强体壮,兼怀狼子野心。铁弗人固然贪婪可恨,不过他们想要灭我大魏,绝非一朝一夕能成。可是那些高举收复失地的铁面军,不光对铁弗人攻城陷阵,对我大魏子民也施用攻心之术。这才是真正的其心可诛!”
    这话说完,几位臣子忙连连称是。
    说到这,魏惠帝道:“与铁弗人议和,刻不容缓,既然北镇王府已经嫁女,就只能再另外选一个宗室女子。若是能就此与铁弗人握手言和,才好与之联手,先剿灭了这股野火蛮生的铁面军!”
    虽然给铁弗人的议和书已经发出去了,不过诏书上的和亲公主,只有封号并无姓名。
    无论嫁出去的是哪个宗亲,只要她姓韩,是如花的未婚女子就足够了,反正都要隐去名姓被赏赐封号,被当成皇帝的亲女嫁过去。
    就像韩临风预料的那样,这个节骨眼,陛下压根懒得分心思去琢磨个偏门宗亲是不是搞了名堂。
    听陛下这么一说,诸位臣子这才恍然明白陛下的心事,魏惠帝现在就是将威胁皇权的势力分了等级,挑拣最要紧的先剪除后患。
    此时能站在书房的臣子,都是会揣度圣心之人,于是连连称是,不再赘言。
    而此时皇后的宫闱里,一直称病不甚见人的皇后,正跟探病的六皇子说着话。
    “你父亲这几日的饭量又减了……”
    听了母亲的话,六皇子诧异地抬了抬眼。年岁大的人,若突然减了饭量,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再想象父皇最近又瘦削许多的身子骨,六皇子不由得紧声道:“那父皇的龙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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