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有个有用的发现, 对面有一个阳台。
    这客厅长不过三米, 加上阳台又是在中间的位置, 辛棠粗略一算,觉得从旁边的阳台跳过来问题应该不大。
    辛棠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赢欢, 嬴欢点点头道:好,我去问问隔壁。
    说罢,嬴欢真就直接去敲门了,给辛棠看得一愣一愣的,他不由得怀疑赢欢属实是有点那个什么社交牛逼症。
    试想, 隔壁的人八成是不可能认识嬴欢的,但嬴欢竟然敲门请求别人让他翻阳台,正常人都不可能同意这样的要求吧!
    不管怎么说,辛棠还是决定静观其变,毕竟真正想进去的人还是他,要真能获得翻阳台的机会就再好不过了。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应门,倒是隔门的一户人家打开门,探了个头出来。
    一个头发白了一半的老太斜眼打量嬴欢一圈,这才说道:别敲了,人没回来。
    您知道他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吗?嬴欢礼貌地接上了话。
    辛棠本来还担心嬴欢不会理她,都打算主动跟老太说话了,没想到嬴欢不仅从善如流地回了话,态度还很好,便闭上嘴,安静地听他们说。
    老太又问:你和他什么关系?
    以前的邻居,嬴欢指了指靠天桥的门说:以前住那里的半长发的男人是我的亲戚,走的时候请邻居帮忙保存了一点东西。
    辛棠:嬴欢说谎都不用打草稿的吗?态度真诚坦然得他都要相信了。
    毕竟,有谁会觉得一个一看就贵气逼人的男人会来这个破旧的小区说谎呢?
    老太明显相信了嬴欢的说辞,眼中的戒备少了几分,取而代之的,像是可怜似的摇了摇头。
    你的东西怕是很难拿回来了,前段时间,我亲眼看见几个胳膊比腿还粗的大汉把他带走了,估计是惹上什么事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造孽哦。
    这样啊,麻烦您特地出来告诉我这件事了。
    哎,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都是邻里邻居。你要是没什么事就赶紧走吧,那群人说不定还会回来找麻烦,最近大家都不敢出来。
    好的,我知道了。
    老太点点头,关门躲了回去。
    唯一一条可行的路被切断了,辛棠看向嬴欢,现在怎么办?
    这么想进去吗?
    辛棠沉默片刻,搬出了中国人万能借口:来都来了
    嬴欢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那再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吧。
    说着,嬴欢也走到窗户边看了两眼,确定没什么方法能打开锁后,走到天桥上,看到没有安装钢筋防盗窗的一扇窗户。
    这扇窗户所在的墙面和天桥呈九十度交叉,落下去就是四层楼,估计这也是窗户没安装防盗窗的原因。
    嬴欢试着推了一下窗户,没想到真把那扇窗户推开了,里面原来狭窄的厨房。
    天桥护栏和窗户在同一高度上,而且距离不远,踩上护栏之后跨一步就能跳进厨房。
    不过危险性也是巨大的,毕竟是墙面和天桥是九十度交叠的,角度不好掌握,一不小心摔下去,那至少是半身不遂起步。
    辛棠光是向下看了一眼,就觉得头有点晕了,拉住似乎在计算跳过去不致伤残的可能性有多大的嬴欢,说道:还是算了吧,太危险了。
    你不想进去了吗?
    那也不能拿生命冒险啊。
    今天不进去,你以后不会一个人跑来冒险吗?
    辛棠没能第一时间说不会,因为他确实对里面充满了好奇,就算今天进不去,他总有一天会想办法进去看一次的。
    就这片刻的犹豫,就已经说明了他心底真实的想法。
    嬴欢一把将头发捋到脑后,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话音未落,他踩上栏杆,直接跳到了对面窗台上。
    整个过程快得几乎就是在一分钟内完成的,辛棠根本来不及阻止,直到嬴欢弯腰跳进了厨房,他骤停的心脏才突然恢复跳动。
    辛棠腿一软,靠着栏杆大口喘气。
    嬴欢他怎么敢的?!这可是四楼,他竟然毫无保护措施就这么跳了!
    而嬴欢本人,看起来反倒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从里面打开门招呼辛棠进来。
    辛棠颤颤巍巍站起来,一个猛子冲进门,抵住嬴欢的胸口把他推到了墙上,你疯了吗!这里可是四楼,你竟然说跳就跳!
    吓到了你吗?嬴欢怜惜地轻抚辛棠的侧脸,态度显得有些轻浮,说出来的话却叫辛棠牙根打颤:记住这种感觉,我死了,一定要为我哭。
    你在说什么!
    你生气了?为什么呢?
    你说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还说这种话?
    我有这种感觉嬴欢低头去亲吻辛棠,但只是停留在脸颊上的请一触即分的轻吻,说话时,张合的唇贴着辛棠的侧脸扫过:我快要死了,棠棠。
    辛棠大吃一惊,猛地推开嬴欢:你说什么?
    他去摸嬴欢的身上,却什么伤口也没有摸到,只能往另一个方向猜测:你生病了吗?
    是的,我生病了。嬴欢捂住胸口,我感觉到一种难以排解的失去的空虚,快要把我的身体蛀空了,我想要把它填满,但总是无法做到,我需要鲜活的,可鲜活的就会从我张开的嘴中、从我睁开的眼中、从我无法闭拢的指缝中溜走。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辛棠捧住嬴欢的脸,直直望进嬴欢眼里,这才发现嬴欢的眼神很不对劲,有点猩红,却又充满难以言说的空洞。
    然而下一秒,嬴欢的眼中突然恢复了神采。
    就连有些疯魔的表情也在瞬间恢复成了惯有的平静,嬴欢松开手,说道:我尝试着减少了药物的剂量,看来不太行。
    这就是你生病时的样子吗?
    算不上,我真正犯病的时候比现在可怕一百倍,你现在依旧觉得不害怕吗?
    说完全不害怕当然是不可能的,辛棠心中甚至还残留着心有余悸的无助感,但这种程度确实也完全不足以使他退缩。
    辛棠抱住嬴欢,借此躲开直视嬴欢的眼神,我不害怕这个。
    他只害怕,失去的那段记忆中,藏着令他和嬴欢分崩离析的可怕事实。
    缓了好一会儿,两人都渐渐平静下来,辛棠松开嬴欢,决定直面他的过去。
    辛棠在家里看了起来,再次得出一个结论,他家是真穷啊,用家徒四壁四个字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虽说是两室一厅带一厨,加起来还没嬴欢家一个卧室大,卧室摆上床之后就只够一个人过路了,客厅更不用说,就两个柜子,一个老电视,以及一套芯子都被老鼠掏空了的老沙发。
    客厅实在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辛棠进两卧室看了一圈。
    两间卧室并列在厨房往,虽然都很小,但中间的卧室尤为惨,没有窗户,唯一一点光就是从门口透进来的,辛棠开灯的一瞬间,看见好几只老鼠窜进了黑暗的角落里。
    角落里是数不清的喝空了的酒瓶,说明住在这里的人应该是他的父亲。
    想起父亲,辛棠眼前晃了一下,隐约看见一个半长发的男人趴在床上,瘦得肩胛骨高高凸起一个明显的弧度,右腿只剩一截空荡荡的裤管。
    辛棠晃了晃脑袋,再定睛一看,床上哪有什么男人。
    好像是他的记忆?
    那是他的父亲吗?
    辛棠随手打开床头柜的抽屉,看到了一张被反扣在抽屉里的相框。
    他取出来看了一眼,却有点愣在原地。
    照片是一家三口的合照,中间的小孩扬着大大的笑脸,女人温婉,男人健壮,看起来不过是一个普通温馨的家庭。
    但照片右半部分布满裂缝,似乎曾经被撕碎过。
    脑中忽地又是一阵眩晕,辛棠膝盖一软,嘭一声跪倒在地上。
    他又看到了,那个瘦骨嶙峋的男人,颓然坐在地上,手上握着半截照片。
    棠棠!
    一声呼唤把辛棠拉出了幻觉。
    辛棠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把相框玻璃捏碎了,嬴欢正在他身后,好生地把他揽进了怀里安慰着:没事,别害怕
    好一会儿,辛棠才回过神来,愣愣地道:我看到他了,他恨我
    第37章 嬴欢的过去
    嬴欢和辛棠都是没有父母缘的孩子, 但他们的不同之处在于,嬴欢憎恨他的父母,而辛棠被父母憎恨。
    辛棠被这个认知冲击到了, 靠着嬴欢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他低头,看到已经破了的玻璃,干脆彻底掰碎了相框,取出照片收了起来。
    嬴欢托起辛棠,起来吧, 地上凉。
    辛棠听话地站了起来,跟着嬴欢走进了虽不宽敞、但至少明亮的客厅,让他压抑的心里一下好了不少。
    在阳台边站了一会儿, 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辛棠深吸了口气,正打算回去,转身时眼神却无意中扫到了隔壁阳台的情况那里显然也有一段时间没人回来过了,透着一点荒凉的意味, 阳台上的衣服早就干了,被风吹着胡乱鼓动。
    最重要的是,那里好几件衣服辛棠都认识,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 那就是唐九日来找他时的穿着。
    唐九日这么久没亲自出现过, 真的是因为遇到了麻烦?
    而且时间点还是这么地耐人寻味,辛棠很难说服自己整件事和嬴欢毫无关系。
    辛棠手有点颤抖, 他忽然意识到,他从来没有清楚地了解过枕边躺着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嬴欢注意到辛棠颤抖的手,伸手握住他,冷吗?
    但辛棠下意识甩开了嬴欢,没敢看嬴欢的表情有多难看, 甩下一句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便进到最后一间没有查看的卧室关上了门。
    剩下嬴欢独自留在阳台,嬴欢侧过头看向辛棠刚才盯着的阳台的方向,拧眉看了一会儿,忽地笑了一声。
    真可惜啊,竟然把你漏了。
    辛棠已经进了卧室,自然不知道嬴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脱离嬴欢的视线之后,便难受地蹲了下来。
    那种令人窒息的难过紧紧缠绕着他,让他想要大声嘶吼,但当他张开嘴,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似乎只过了一瞬间,又似乎过了很久,辛棠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打量这间原本属于他的卧室。
    这里的情况明显比起他父亲那边的情况明显好了不少,至少有个大窗户,采光和空气流通都不错,老鼠无法避免,但比不上隔壁那么猖狂。
    最引人注目的,时床头柜上竖立的摆放着枯枝的花瓶。
    辛棠抹了一把眼泪,扔掉枯枝,将整个花瓶倒过来,果然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掉了出来。
    不同于嬴欢家里清一色的纸条,这里倒出来的东西有磨损的钥匙扣,有电影票,有糖纸,甚至有被剪下来的广告。
    看不出有任何规律,只能从电影票看出来这是从八年前就开始存储的东西。
    辛棠还找到了一封信,不是他自己的字迹,但看了个开头,他就知道这是谁留下的了:
    儿子,我是爸爸,我最近总是梦到你妈,我想她可能是要来接我走了。但她一直怪我,怪我没照顾好你。我确实不是个合格的爸爸,没让你过几年好日子,还要你那么小就辍学打工养我。
    爸爸知道你一直过得苦,爸爸只是过不了心里那个坎啊。你妈她那个视频
    信到这里,已经出现了被水迹晕染的墨团,好像是他写着写着就哭了,你妈她和那个视频都划掉了,但辛棠把纸放在阳光下,还是勉强辨认出了上面写的什么。
    从这里开始,线条越来越抖,墨团也越来越多。
    那个唐旭,不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等我走了,不要再想我和你妈的事情了,你把这里卖了,随便找个地方重新生活吧。
    棠棠你怨
    你怨两个字又被划掉了,信件到这里戛然而止。
    辛棠猜测未完的那句话可能是你怨爸爸吗?
    不知怎的,他心中突然涌上大股的悲痛,眼泪没完地往下砸,一张本就被眼泪晕脏的纸瞬间更加模糊。
    辛棠无力地跪在地上,将信纸紧紧贴在胸口,无声地哭泣。
    不知过了多久,辛棠感觉到了一阵眩晕,天旋地转间,他眼前突然变黑,睁开眼的一瞬间,他看见瘦骨嶙峋的男人愤怒地看着他,一个酒瓶子朝他砸了过来。
    额角猛地一痛,辛棠瞪大眼睛,直直倒了下去。
    那一瞬间,他似乎听到了两个声音:
    一个近在咫尺,撕心裂肺:如果不是你,我们怎么会晚上出去?你妈怎么会死?我又怎么会变成残废!
    另一个声音像隔着江南烟雨一般遥远,但却极其清冷平静:棠棠,不要自责,这不怪你。
    辛棠醒来时,已经回到了疾驰的车上。
    嬴欢在开车,眸子盯着公路,显出一种近乎漠视一切的冷淡疏离。
    辛棠打了个寒颤,甩了甩还有点混乱的头,慢慢爬了起来,问嬴欢:我怎么在这里?
    嬴欢的眼里的冷漠好似被灯盏点亮的火把一般,迅速被人类的感情点燃盈满,他回道:你晕倒了,不记得了吗?
    有一点印象。
    辛棠说完之后,嬴欢没再说话,车里一下安静了下来,只剩汽车疾驰的破风声,显出一种诡异的静谧。
    辛棠四处看了一圈,在车座中间的储物格里找到了父亲留给他的信。
    嬴欢,已经看过了吧
    他嗓子眼有点发干,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侧头看外面时,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
    我们不回去吗?这是要去哪里?
    辛棠清楚地记得,他们来的路上肯定没有经过这栋修了一半的贼高的写字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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