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愿与徐愿与徐愿与玄与……咸鱼。
    现在半个精英班都开始叫她咸鱼了。
    就,比霸王花霸王花霸王花霸王花……班花,强那么一点点吧。
    徐愿与自我安慰。
    幸北动作十分明显地在背后捅了翟洪广一下,声音不小地悄声道:“人家是个成熟的咸鱼了,不需要这玩意。”
    龚呈站在幸北旁边,高大帅气毛色亮丽的身影正在尽量往后缩,似乎在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不想和这群傻子挂上关系。
    只有唐濯小天使一脸乖巧笑容:“愿与姐,为什么第一次参加大会要带纸巾呀?”
    徐愿与终于如愿摆出前辈的高深莫测脸:“你们待会就知道了。”
    ……
    天赋者学校里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人,正应了那句天才多奇葩。所以虽然是军校,这个学校的画风比普通高校还要跳跃。
    比如现在坐在幸北正前方的眼镜妹,是她基础文化课的同桌。这个戴着眼镜又矮又干瘪、虽然比幸北大了五岁但看起来比幸北还小的女生,从第一天起就十分内向,甚至可以用阴郁形容,在幸北友好搭话时像被冒犯了一样含含糊糊地往回缩,数次后幸北便学乖了,很少主动去打扰她。
    直到某一堂基础物理课,讲台上的老师扯到历史上最伟大的物理学家、提出空间跳跃理论基础的毛诗白的奇闻异事,讲毛诗白上小学的时候多么天才,用大学物理把老师难倒,老师惭愧辞职的故事。
    幸北看到,她那个从来不说话不听课的同桌,第一次从自己的世界醒过来,幽深的目光隔着厚厚的镜片沉沉盯着老师。
    那股阴翳气质太浓厚,老师被盯得不自在,端着架子咳嗽一声,冷嘲道:“不像我们某些学生,大学了还不会做小学物理。”
    这话明显指的是幸北同桌。全班只有她一个人永远交白卷,老师早就看她不爽又无可奈何——天赋者学校里,文化课是最不重要的,即使全考零分,只要念力够强,以后还是前途光明。这些特聘来的文化课教师都不是念力者,普遍不如教官和专业老师受到敬重。
    同桌十分不屑地“啧”了一声。老师威严受到挑衅,长时间不受重视的憋愤喷涌而出,一拍桌子:“你有什么问题!”
    幸北惊奇地看着那个自成世界的女生站起来,将从来不正眼看人的眼神轻飘飘落在老师的鼻梁上。
    同桌一抬下巴,小小的身体大大的轻蔑:“毛诗白上小学的时候,是因为总交白卷,把老师气得辞职了。”
    教室里走神的学生早就被吸引注意力,闻言低低笑出声。
    老师气得脸红:“你怎么知道!”
    同桌淡然:“我就是毛诗白。”
    全班哗然。
    毛诗白是联邦耳熟能详的物理学家,对全人类做出了重大贡献,竟然就在他们身边!想想也是,毛诗白那样智商明显高普通人一大截的人,一定也是念力者啊!
    讽刺的是,毛诗白是老师最崇拜的历史人物,每节课都要提几句;而眼镜妹则是老师最不喜欢的学生,每节课都要刺几句。
    毛诗白也真坐得住啊,听了这么多节课才暴露自己的身份。
    老师彻底死机,在嗡嗡议论声中凝固成一座静态的雕塑,直到下课铃响还一动不动立在那。
    下一节基础物理课,讲台上的新面孔告诉大家,原来的物理老师辞职了。
    幸北见证历史好兴奋,戳戳同桌:“你又把老师气辞职了。”
    毛诗白阴气腾腾地瞟了幸北一眼,没说话,委顿进椅子,继续沉浸自己的世界。
    像毛诗白这样身份牛逼脑回路更牛逼的学生多如牛毛,学校里每天都有热闹看。相对来说,反倒是世家子弟比较正常,除了他们都或多或少有些傲气这一点。
    不过,除了一部分行为怪异却可爱的麻瓜,幸北他们逐渐发现,有部分麻瓜的所作所为,确实让人尊敬不起来。
    并不是每一个第一代天赋者在原来的世界都一帆风顺,有不少人成长的环境很差,有些人的天赋不足以使他们脱离所在时代的底层阶级,有些从不知何为自尊。有些人即使在原来的世界身居高位,也依然被几千年后先进繁华的世界迷了眼,转而崇拜本土居民,反过来轻鄙自己出生的地方。
    因此,学校里时不时上演着偷鸡摸狗,奴颜婢膝的闹剧。
    精英班就有一个叫宫德才的男生,由于媚上欺下的作态,被班里其他人瞧不起。
    此刻,宫德才正仗着精英班学生的身份,堂而皇之在大礼堂收礼,转身便挑出其中最贵重的一些,点头哈腰献给精英班几个鼻孔看人的世家子弟。
    “走开。”史乔看不惯这种人,皱着眉撇开脸,正对上幸北的目光,顺便看到她抱着的巨型纸巾盒,咧嘴一笑:“你这是干什么东西?”
    幸北自豪地拍拍纸巾:“咸鱼让我带的。”
    徐愿与:……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史乔被逗乐,被忽视的宫德才嫉妒地看了一眼能和班长谈笑风生的幸北,心里所想□□裸地展示在眼中——“伪君子!也不知背地里做了什么哄得班长这么开心!”
    翟洪广特讨厌这类人,狠狠瞪了回去,大嗓门一扬指桑骂槐:“幸北你记不记得昨天在食堂,有条狗蹲你旁边讨骨头?你不是没理它,把排骨分了我一半吗?好家伙,那狗后来跟了我一路,回宿舍了还在外面叫了半晚,估计嫉妒疯了。”
    另外几人哈哈大笑,宫德才脸都青了。
    “这类狗不要理。”史乔满脸认真,“你一次好心就会被它缠上。你下次可以戴耳塞,有种特别好用的,我把链接发给你。”
    看到史乔和幸北一群人开始其乐融融分享网店好物,宫德才脸色缤纷,终于待不下去灰溜溜离开。
    “铃、铃铃铃铃铃……”
    突然炸响礼堂的立体环绕声吓得正在交谈的几人从椅子上弹起来。幸北唐濯翟洪广龚呈一脸惊疑不定,以为发生了火灾,史乔和徐愿与则一脸无奈。
    徐愿与无语地指了指前方,只见台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小老头,而那“铃铃铃”的声音,竟然是他嘴里发出来的!
    准声优唐濯激动地睁大眼:“同道中人啊!”
    幸北抽了抽嘴角:“这人……”
    “——他就是我们校长!”徐愿与胖胖的脸有些不情不愿,似乎羞于承认这个奇葩就是这一学校奇葩的头头,“不过他不是第一代天赋者——校长赫连堂,是赫连家族嫡系,出身高贵。就是他的作风吧……比较随性,不喜世家规矩,反倒和麻瓜更亲近。”
    “不过这也是赫连家的品格。”徐愿与见幸北不理解的样子,“世家的品格你听说过吗?是世家引以为傲的每个世家区别于其他家族的特征,比如史家的人行事飒爽,”徐愿与对上史乔咧开的一排小白牙,“而赫连家……唔,每个人都比较……有个性。”
    徐愿与换了个似乎委婉了但其实听起来更像讽刺的词,一脸一言难尽地望着台上的奇葩校长。
    幸北:“他实力一定很强吧。”
    “确实。据说他是个准s级,能和黎昭不相上下……虽然谁也没见过他们两个交手。”徐愿与惊奇地看着幸北,“你怎么知道?”
    龚呈看着台上已经切换成惟妙惟肖鸟叫的小老头。要不是实力碾压,这么不靠谱的人能当上校长?
    幸北神秘微笑:“他当上校长,靠的总不是运气吧。”
    说话间,赫连堂小老头已经凭借一嘴之力,让十秒钟前还嘈杂如菜市场的礼堂静得落针可闻。
    赫连堂满意地双手叉腰:“大家好,我是校长,赫连堂。首先,我要代表新联邦天赋者学校,欢迎过去三个月入学的新同学!”
    虽然校长的出场方式有些独特,但开场白是大家熟悉的配方,全场响起噼里啪啦的掌声。
    赫连堂笑眯了眼,等掌声平息,深吸一口气——
    “希望未来在座各位可以团结协力,干翻那群狗日的异种,那群恶心的、邪恶的、肮脏的……【哔——】【哔哔哔——】”
    接下来的一段话夹杂着各种生殖器词语,都被智能扩音系统屏蔽了,但是机敏的学生们还是能从泄露的音节以及嘴型识别出他的原话。
    全场:……目瞪口呆。
    幸北看到容悦怜匆匆上台,把愤怒到开始有激烈动作的校长拉下去。
    “接下来我们观看纪录片。”容悦怜下场前匆匆说了一句,礼堂灯光便突然暗下来。
    幸北:“……咸鱼,这……”
    徐愿与和周围一些麻木的老生一样,云淡风轻:“基操。”
    说完这句话,徐愿与就突然从幸北眼前消失。
    一切都从幸北眼前消失。
    “——裸眼全息!”唐濯惊讶的声音从他原来所在的方位传来。
    裸眼全息。
    幸北发现自己身处城市战场,远处是慌张奔逃的百姓,身边是穿着联邦军服的战士,而对面则是张牙舞爪的异种。
    之前在《异种观察与研究》课堂,幸北已经看过异种的全息视频,还在考试前熟背异种的各种形态,知道它们本体是一种可以分化出无尽触手的智慧生物,习性类似于寄生藤蔓植物,可以寄居在人类或者星际动物身上,吸取宿主的养分。
    但是一段异种慵懒挥动触手的视频,远远无法身临其境地还原战场上的凶残。
    幸北知道异种可以很大,但是直到她站在它面前,才意识到书本上“高达十米”、“可无限增生”的描述意味着什么。
    它大得像是人类无法逾越的巨峰与噩梦。
    立于战场中心,幸北能嗅到异种触手被割断飞溅而出的汁液,是一种植物般微苦微涩的味道,裹挟着人类血液的咸腥味。
    远近的风送来人们的痛呼呐喊,血肉被贯穿的噗嗤声响,以及巨型异种的身体轰然倒塌的地震,巨大的触手划过空气的凌厉破空声。
    无数生命在幸北面前倒下,可异种的触手像是无穷无尽,砍掉一条又能长出十条。
    异种并没有浪费倒下战士的躯体。它们当着他们生前亲友的面,钻进他们的尸体,滋滋有味地汲取着他们的血液,甚至将藤蔓埋进他们的血管和经脉,操纵他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扑向曾经的战友和亲人。
    看着身体还温热的同袍眼神空洞地扑向自己,前一秒还咬牙奋战的士兵终于崩溃,一边闭眼乱砍,一边放声大哭。
    异种操纵刚死去的少女站起身,对身旁表情茫然、无法接受女儿死亡的母亲僵硬地牵起唇角,露出一个扭曲诡异的笑。母亲握刀的手颤抖着高举着,扑向她的女儿,却在最后一秒蓦地移开手臂拥抱住对方。她的前胸紧紧将已经死去的孩子护在怀里,后背则倏地伸出一根粗壮的藤条,上面挂着她和她女儿的内脏。藤条抽去,两具身体拥抱着倒塌那一刻,两双光彩消散的眼角,同时流下一行温热的液体。
    死亡,到处都是死亡。哭声,到处都是哭声。失去战友的士兵,失去父母的幼儿,失去相携走过大半生伴侣的老翁……幸北想起在星港遇到的那次巨虫越狱,想起毫无抵抗能力、死在巨虫镰刀下的百姓,呼吸像是被含盐量过高的空气浸透,变得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战鼓停歇,滚烫的血液气味,被另一种咸湿的味道取代。
    纪录片中的哭声不知何时和现实中,大礼堂里学生们的哭声混杂在一起,连成一片超越时空的盛大默哀。
    幸北听到一声熟悉的啜泣从左侧传来,抽了张纸巾,摸索着递给徐愿与。稀薄空气中伸出一只小胖手,唰地拿走纸巾,随后响起擤鼻涕的声音。
    幸北凑过去,想搂搂她宽厚的肩膀以示安慰,就在这时,一只湿漉漉的纸团从天而降,落在幸北怀里。
    幸北:…… 刚升起的泪意哗地落了回去。
    灯光渐亮,现实回归。那些平日里坚强好面子的军校生,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泪水,徐愿与整个人已经哭成了鼻涕人。
    对异种的仇恨,在今晚、大礼堂内,在所有军校生心中深深扎根发芽。
    “狗日的异种!恶心的、邪恶的、肮脏的……【哔——】【哔哔哔——】”前排男生破口大骂,用的字眼幸北无端耳熟——正是校长刚用过的那些太脏以至于被屏蔽的生殖器词汇。
    唐濯眼红红像只小白兔,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同一排的龚呈正疑惑他为什么不用纸巾,只见唐濯稳了稳情绪,抽出一张纸巾,用沙哑的嗓音问他:“一星币一张,要吗?”
    龚呈:“……不了。谢谢。”
    龚呈再有钱也不想被这群水蛭吸血,快速用袖子擦干眼角的湿润,假装自己没哭过。
    然后他看到,翟洪广同样不舍得用自己的纸巾,贼眉鼠眼对比了一下左右两个人的整洁程度,偷偷凑到幸北肩头想把鼻涕蹭在她衣服上,结果被幸北抓包。
    愤怒的幸北用一朵看起来用过的湿纸团强制擦了翟洪广的鼻子。
    目睹一切的龚呈:“……请给我来张纸巾谢谢。”
    翟洪广奇怪:“你不是不要?”
    龚呈:“……想吐。”
    翟洪广转了转眼珠,趁火打劫:“十星币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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