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苏迎猪队友,她就坐在我后面,听到陆宴说话,站起身来告诉他:“林睢装睡的,他都快精神衰弱了,白天不吃褪黑素根本睡不着。”
    我感觉自己靠着机舱壁的额头上有根筋在暴跳。
    她还嫌不够,还要欠着身越过靠背来推我肩膀:“林睢你别装了,我还不知道你……”
    陆宴阻止了她。
    “没事,让他睡吧。”他看似彬彬有礼,其实声音已经冷了下来。
    苏迎还想再说,空乘看不下去了:“这位乘客,请您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系好安全带,飞机马上要起飞了。”
    苏迎只能悻悻地坐回去,临走还不忿地捶了一下我肩膀。
    我就这样明目张胆地装了一路睡,好在也就两三个小时,陆宴似乎在翻看什么,一路上都是晴天,云海翻腾,万丈金光撒下去,隐约可以看见丘陵山区的苍翠绿意,浮光掠影一般。怪不得元睿说旅游时最适合写歌,我这几个小时也有了不少旋律,不过质量不高,至少不足以让我在陆宴的注视下掏出纸笔记下来。
    回到B城时已经是中午了,正好是饭点。
    我为了贯彻装睡的宗旨,连飞机餐都没吃,也是自作自受,陆宴大概怕馋到我,也没吃,就喝了杯水。
    飞机停稳之后,乘客纷纷起身,我也装醒过来,看见陆宴把书阖了起来。
    他看的是《1984》,混娱乐圈还看1984,真是文化人。
    “醒了?”他很少让我尴尬。
    我点点头,把耳机线卷起来收好,他却没出去。
    “再等等吧。”他连自己经纪人都让他先走,跟我说话:“我有话要跟你说。”
    那些已经问他要过签名合影的乘客陆续从他身边走过,跟他打招呼,他也笑着回应,我被隔在里面,却觉得他身上情绪很是森冷。
    算算也到时候了,他仍然是好猎手,敏锐而明智,知难而退。只不过这次还特地告诉我他要撤了,也算仁至义尽。
    当红明星也不好做,上飞机有人送别,下去还有人接机,人前说话随时有一堆耳朵在听,私底下见面还有狗仔,只能抓着这点零碎时间,确实跟做贼差不多。
    “说吧。”我把耳机线放进口袋,把外套拉好。
    飞机上冷气足,唱歌的人最不能感冒,真有人一场感冒嗓子就毁了的。据说歌王陈景十二年来睡觉都戴口罩,这才保住那条好嗓子。
    机舱里人少多了,至少这一截没人,一个空乘小姐远远看着我们,大概是在犹豫要不要提醒陆宴。
    我行李是苏迎整理的,她不知道为什么把这件卫衣也收了进来,这件卫衣我买了快七年了,纯粹是个纪念品,挂着看的。口袋里有张硬硬的纸,大概是什么票根之类。
    “不是说有话要说吗?”
    陆宴没说话,起身从行李架上拿了件东西,那盒子一露面我就知道里面是Martin的琴,看样子是D型琴。如果盒子没错的话,应该是Martin GE。
    我隐约猜到了。
    “你从哪弄来的?”
    我打开琴盒,里面躺着吉他确实很面熟,看琴桥磨损,这应该就是上次叶蓁想送我的那把。
    “我在简柯那里看到的,就要来给你了。”陆宴淡淡道:“喜欢的话就收下吧,没花钱,一句话的事。”
    要真是花了钱就好办了,这世上往往人情债最难还。
    “我也回你个礼吧。”我抬起眼睛看他:“你喜欢什么?书?电影?CD……”
    “送几张CD给我吧,很久没听歌了。”陆宴没和我打太极,看来确实是心淡了,这把吉他一送,从此一别两宽。
    “那就多谢你了。”
    下了飞机,各奔前程。
    我饿得很,自己不想做,准备去吃炖吊子,我的车就停在机场,一边往停车场走一边跟问苏迎:“砂锅居去吗?顺路去买点酱牛肉……”
    没听到苏迎回应,我转头一看,她沉默地看着远处陆宴那一团人。陆宴只是比例好,身高也就一米八出头,远了只看见高出人群半个头,带着浩浩荡荡一大拨人,众星捧月一样。
    “别看了。”我拉她回来:“正当红呢,等几年吧,等他过气了你说不定有机会。现在他粉丝几百万,约炮也轮不到你。”
    苏迎今天竟然百年一遇地来了脾气,我拉她肩膀,她竟然一扭头挣脱了,还瞪我一眼,问我:“林睢,你怎么想的?”
    我被她苦大仇深的样子逗笑了。
    “什么怎么想的?怎么,你觉得我也该像他那样红?也太看得起我了。”
    我下了电梯,走到停车场,不知道是不是全世界的停车场都这么暗,天生适合拍鬼片。不过国内这两年没什么好鬼片,毕竟审核制度在那里。
    “不是红不红的事,”苏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直肠子忍不住,抬头瞪我:“你跟陆宴的事,就这样了?”
    我还当她惦记我职业前途,原来还在纠结这点你侬我侬的陈年旧事。
    “我和陆宴有什么事?”我也不开门了,靠在车门上对她笑:“你当我是季洛家?”
    “你要是季洛家就好了,至少还有过一段。”她每次急起来就言语表达不清:“你自己说说你怎么回事,明眼人都看得出陆宴对你怎么样吧?你说,他哪里不好?”
    “嗯,他哪里都好。”
    “那你躲什么?”
    我倒是想回一句“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躲”,不过我最近遇到太多太极高手,聊半个小时没一句真话,深受其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他好我就得睡他?你怎么不去睡?”
    “他要是喜欢我,我现在就金盆洗手跟他结婚。”苏迎一脸凛然正气:“你别仗着他喜欢你就放肆作,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这女人真是傻,她的世界里大概喜欢的下一步就是结婚,陆宴现在这种红法,别说是跟男人谈,就是正正经经谈了个女友,也得做贼一样藏着,红多少年就得藏多少年,至少过三十才能露苗头。这期间绯闻得照样炒,应酬得照样上。这就是个悖论,陆宴看得上的女人,多少有点傲气,都受不了这个。
    我也是操碎了心,自己还是个单身狗,还担心上陆宴的终身大事了。
    “你说话啊,别发呆。”苏迎见我不说话,推搡我一下:“你以前没这么积黏的,到底在怕什么……”
    她推我的瞬间,我忽然看见一丝微光闪过,连忙抬起手来。
    苏迎大概以为我气得要揍她,吓得怔住了。我把她扒到一边,径直朝对面那辆停在那里的迈特威走了过去,直接敲了敲窗户。
    一般有点来头的狗仔队公司都会配车,差一点的配国产,迈特威是几家大媒体才有的待遇,因为车里空间大,狗仔有时一蹲点就是几天几夜,跟刑警差不多,吃喝睡都在车上。我对这车型很敏感,刚才是跟苏迎说话,所以走了神,不过还是瞄到了那一瞬间的镜头反光。
    我长这样还是有点好处的,至少狗仔不担心打不过我,坦荡荡地把车窗摇了下来。
    车窗一开,一股烟味夹杂着汗酸味就飘了出来,开车的是个头发乱糟糟的年轻人,举摄像机的人年纪稍大,是老手,我一看他们后座那些器械和军大衣就明白过来了。
    是弘明的人。
    弘明是个工作室,自己没纸媒,靠卖八卦过活,创始人叫颜弘明,底线低到连娱乐日报都容他不下,开了遣散费叫他走人。现在做得风生水起,是圈内所有当红小生小花旦的噩梦。而且颜弘明这人很能忍,性格阴鸷,手上攒了很多黑料,不等到价码飙到最高时绝不放出来。当初MAX的Karl跟嫩模约炮就是他爆的,其实Karl睡嫩模都睡了一两年了,断断续续,颜弘明一直忍到MAX红到如日中天才爆出来。
    这个老手也学到了颜弘明的作风,还坦然地跟我打招呼:“你好,有事吗?”
    “你们拍了什么?”我冷着脸伸手:“给我看看。”
    “没拍什么。”中年人一口黄牙,带着胡茬对我笑:“我们在这蹲陆宴的。”
    “蹲陆宴为什么要拍我。”我侧过头去看单反屏幕,他顿时警觉地收了起来,又朝我笑:“没什么,就随便拍拍。”
    “怎么了?”苏迎担心地跟了过来。
    “你别管。”我知道这次的事不简单:“没拍什么,为什么不敢给我看,我又没让你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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