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兰灵在人世间遭受了这么多的折磨,当真不如死了。
    察觉到小李氏的眸光闪烁、唇瓣发颤,在痛苦绝望之下有明显的意动,傅思滢垂下眼帘,暗自思索。
    她现如今的想法很简单,卫兰灵对于她来说连瓮中之鳖都算不上,只是算是一只任由她拿捏的蚂蚁,性命如草芥。所以她一点也不急着要卫兰灵的性命,反而还指望卫兰灵能翻出花样来,让她见识见识卫兰灵的能力。
    甚至,她还想看看卫兰灵和何长易这对狗男女在如今这般的命运殊途下,还能不能勾搭到一起。
    前世何长易为了卫兰灵,害她至惨,她真想知道卫兰灵在何长易心中能有几分地位,能有多少分量!
    所以,卫兰灵现在还不适合死。
    但若是小李氏和王老妪真的在伤心之下决定放弃卫兰灵的性命,那她还真没有办法阻止。
    果不其然,小李氏紧盯王老妪,在良久的沉默和啜泣之下,声音干哑地开口:“傅大小姐,能否、能否准许妾身和母亲……去探望一次兰灵?”
    “此事不由我决定,如果你觉得慕王会同意你二人探望,那就可以。”
    立时,小李氏更为悲戚:“难道只有在兰灵死前,我们才能再看到她吗?”
    “我不知道。”
    傅思滢的一问三不知令小李氏奔溃。傅思滢当然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是真不知道,她也可以去慕王府询问,但无疑,她不会为了小李氏去劳心劳力。
    小李氏弯缩脊骨,身体佝偻着悲颤片刻,哽咽着开口:“那、那……那就让兰灵她、她……”
    “其实我很好奇你为什么笃定卫兰灵会九死一生?”
    忽然,傅思滢打断小李氏的话,音色淡淡地开口:“比起被栓在卫侯府门前风餐露宿、扫街示众的日子,慕王府大牢显然是个相当不错的囚禁之地,既能为卫兰灵遮风避雨,又能为她供应一日两餐。何况因为卫兰灵本就重伤在身,慕王府不可能对她施加重刑,省得轻易送掉她的性命。”
    听闻她的描述,小李氏和王老妪的神情渐渐怔住,有些呆愣。
    “在我看来,卫兰灵被关入慕王府大牢,实在与休养生息无异。多好的日子呀,你们竟会觉得她九死一生?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霎时间,小李氏和王老妪被问住,面面相觑。
    慕王府的可怕恐怖,人尽皆知。被关入慕王府大牢,谁都会下意识地想到小命休矣,哪里会去想其实是在过好日子?
    “真、真的的吗?”
    “自然是真的,否则你们觉得卫兰灵在慕王府大牢里过得如何?她那般濒死状态,风吹雨打会死、忍饥挨饿会死、小磕小碰也会死,慕王府得把她当泥娃娃一般照顾着,可比被栓在卫侯府门前要好过千倍百倍。”
    随着傅思滢所说,二人眼中逐渐显露惊喜之色。这、这真是意外之喜!
    她们并不怀疑傅思滢所说描述的真实性,因为一来傅思滢之前所说都很冷酷无情,所以没必要对她们进行哄骗,二来傅思滢所说完全是可以达到的事情。
    慕王府的牢房能为卫兰灵遮风挡雨,也不会缺了卫兰灵一两顿饭,更会因为顾及傅思滢而提防卫兰灵不慎丧命。
    对于常人来说是囚禁坐牢,对于卫兰灵来说,已无异于身处仙境!
    回过神后,小李氏二话不说,“咚咚咚”向傅思滢连连重磕。
    “多谢大小姐!多谢大小姐!多谢傅大小姐!”
    王老妪则颇有些打算落空的失望,只跟着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声:“多谢大小姐。”
    傅思滢对这二人的感谢并不在乎,冷声地下了逐客令:“无事了吧?那你们也该走了。”
    尽管并没有达成来时所想的目的,譬如将卫兰灵从慕王府中救出或者是看望卫兰灵一眼,但能够得知卫兰灵比之前过得大好,已经令小李氏心满意足。
    “叨扰大小姐了,您的大恩大德,妾身没齿难忘!”
    目送下人带领小李氏和王老妪离去,傅思滢漠然地挑挑眉,漫不经心地感慨道:“我这位姨母的心思还真是多变呢。”
    晴音好奇:“怎么呢?”
    “不久前还恨得想杀掉我,今天又对我感恩戴德。也不知她哪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啧,人心喏。”
    ……
    傅思滢意外受伤的事由于见证者甚多,所以消息在皇城中传开,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论。
    有人好奇是哪个猎户这么大的胆子,更多的人则是对相府招募护卫一事表达了赞同。
    若说之前还有人对相府千金大张旗鼓地招募武师和护卫而颇有微词,认为傅思滢此举不合贤淑教养、有违女子典范,那么在知道傅思滢被人暗箭伤害后,想法大都有所转变,支持傅思滢招募武师和护卫,学武健身。
    并且由于各家各府公子小姐的支持表态,民间也渐渐兴起一种态度,认为女子虽不该野蛮粗鲁,但学点防身之术保护自己也是应该的。
    茗门茶楼里,正是对此事议论纷纷。
    “相府真应该早点招募护卫,省得傅大小姐遭受这次的皮肉之苦!”
    “对啊对啊,之前我还对傅大小姐招募武师学武不是很赞同,现在看来,大小姐身单体弱,相府又缺少有实力的护卫,遇到危险真的是很可怕啊。傅大小姐最应该学点防身之术了。哪怕周围有护卫,也得以防万一不是。”
    “幸好没有伤到傅大小姐的面容,否则美人破相,那就太糟糕了!”
    “听说是伤到了手背。那也不太妙,留下疤痕怎么办?傅大小姐那般天姿国色的美人,自然也得是纤纤玉手才行。”
    胡斐和胡婉婉兄妹两个听着茶楼里客人们的议论,对视一眼,齐齐叹气。
    “唉,伤到哪里都不好!大小姐怎么就受伤了呢?”
    “六哥,我有一瓶霜玉膏,对消除疤痕有点用,你傍晚去相府送名册时,给大小姐送去吧。”
    “好!”
    等胡婉婉去后院拿来了霜玉膏给胡斐,兄妹二人无事,便倚在柜台后闲聊。
    忽然,胡婉婉眼眸一瞥,瞧见门口的什么,双眼怔住,脸上显出错愕之色来。
    胡斐扭头看去,也是当即愣住。
    店伙计正引一行三人入门落座,两女一男,皆是身材高大,看起来很有气势。尤其是店伙计是个瘦猴儿样的身板,亮相一对比,观感更加强烈。
    胡斐悄声感慨:“竟然有女子能生得这般高大,身材……嗯,强壮。”
    “噗”地一下,胡婉婉笑出声:“六哥形容为强壮,也未免有点夸张了。人家姑娘不过是个子高一些,冬天身上穿裹得厚实,看起来臃肿一点罢了。”
    “唉,少见呐。”
    胡婉婉悄悄打量那两个女子,发现她们落座后都显得比邻桌的茶客高上一头,虽有个头的原因,但也有两位姑娘脊背笔直的原因。
    因此,胡婉婉低声说:“想来身世不低,一举一动都很有规矩。”
    胡斐点头。
    这两女一男三人不仅吸引了胡斐和胡婉婉的视线,也吸引着茶楼内众多茶客的注意。有的人看一眼便罢,有的人好奇些,时不时打量几眼。当然也有的人不讲礼仪,以为自己坐得远,就放肆地用目光观察,很是失礼。
    不过这些杂七杂八的目光,林夕三人都已经习惯了。自打进了大昌皇城,多的是人惊讶三人高大的身材。
    店伙计招呼着:“客官想喝点什么?别看小店貌不出众,可无论是粗茶淡饭还是香茗佳点,一应俱全!掌店小姐打茶的手艺更是一绝,您看看想要点什么?”
    顺着店小二指向招牌的手看去,瞧见挂在大堂中央的木头菜牌,林夕渐渐皱起眉头。
    本来,店伙计应该是将茶点样品一溜烟地给客人报出来,让客人听着选的,但瞧着林夕三人气度不凡,而且林夕很严肃地盯着招牌看,于是店伙计就很有眼色地没有开口。
    毕竟是有许多客人不喜欢店伙计在旁边叭叭叭叭的,更喜欢自己看着菜牌,慢慢选择。
    客人让报,咱就报,客人不让报,咱就闭嘴。
    贴心服务。
    然而……
    林夕三人盯着那木菜牌,越看越神情严肃,表情认真。半晌,一个也没报。
    店伙计心头敲起小鼓,悄摸摸扭头看自家掌店公子和小姐一眼。
    一直注意着这三位茶客的胡斐和胡婉婉对视一眼,眼神古怪。
    “莫不是遇上嘴巴刁的客人了?”
    胡婉婉想了一下:“我去招呼,六哥你先站我身后看着,别随便说话惊扰了客人。”
    “嗯。”
    胡婉婉快步来到林夕三人所在的方桌旁,笑声亲近:“呵呵,三位客人看着眼生,怕是第一次来咱们茶楼吧?若是不知道该品尝哪样茶点,就挑咱们的招牌茶点品一品,绝对是本小店最能拿得出手的。”
    店小二赶忙在旁介绍:“客官,这就是小店的掌店小姐,嘿嘿。”
    林夕看向胡婉婉,对这位满面笑容的清秀姑娘很有好感,于是也不再自己看招牌了,点点头,用带着一点古怪的口音说:“好,那就最上面那五六样茶点吧,那个……呃,秸白茶和……呃,就那一排吧。”
    闻言,店小二一愣,扭头看一眼招牌,再悄摸摸看一眼胡婉婉,然后才高声一句“好嘞”,当即响堂而去。
    听到林夕说“秸白茶”,胡婉婉面上笑意分毫不动,等退后几步一转身面向胡斐时,才悄声道:“原来是个不甚识字的姑娘,把秋白茶认成秸白茶。方才一直盯着菜牌,八成是努力认字呢。”
    对此,胡斐轻声一笑,不再挂心。
    那姑娘说是装腔作势也对,说是单纯可爱也对,毕竟算是好学之人。
    刚要和六哥一起回到柜台之后,忽听身后传来挽留之声:“这位掌店小姐,能否留步为我们说说这城中大事?”
    胡婉婉停步,扭头转身,当即应声:“愿为客官说道说道。”
    看来是外乡人。
    这也是茶楼常有的事,外乡人好奇本地的诸多情况事宜,就找茶楼店家了解。
    只是不等胡婉婉先开口,林夕便主动发问:“我听闻相府千金绝色无双,而且近日要为相府招募武师当护卫,可有此事?旁人都说在您这茶楼便能报名应募,是不是?”
    “没错,正是。”
    听对方是为相府招募武师而来,胡婉婉盈盈一笑,简单为对方介绍起相府招募的前后之事来。这是近来她告知外乡人最多的事情,说起来已经是倒背如流。
    周围茶客也时不时地补充几句,很快,就谈论起前日相府千金受伤一事。
    于是,听着听着,原本还时不时会追问两句的林夕三人,渐渐沉默下来,神情变得僵硬。
    旁边有义愤填膺的茶客恼火地说:“若是让我知道是谁伤到了傅大小姐,我一定叫他好看,给傅大小姐报仇!”
    音落,群声附和:“对!”
    想到那日在雪山中以不妙方式相遇的绝色姑娘,林夕抬手挠挠额头,吞咽了一下唾沫。
    真、真是不妙啊。
    说完招募事宜,胡婉婉打量了打量林夕三人,忽而,福至心灵,面露心喜地问道:“哦,我知道了,三人客人是打算应募相府护卫的武师吧?!”
    林夕一愣:“啊?啊……”
    “真是再合适不过!大家都知道傅大小姐一开始只是想找一个武教习的。两位姑娘比起男子武师来,真是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经胡婉婉这么一提,周围茶客也恍然大悟,对林夕三人的好奇得到解答。练武之人啊,怪不得。
    “两位姑娘定然合适!我若是傅大小姐,我也会选择两位姑娘!”
    听着周围乱糟糟的起哄催促声,侍女德莫感觉自己和主子受到了侮辱。什么来给相府当护卫、当武师的!
    伸手按桌,德莫刚欲起身喝斥,“啪”地一声,手被林夕打上,狠狠压住!
    得到主子严厉的眼神警告,德莫脸颊抽抽,憋气忍下。
    正巧,这时,柜台之后的胡斐敲敲台面:“诸位今日还有没有要报名相府招募的,没有的话,胡某这就去给相府送今日名册了。”
    话音刚落,林夕三人还没说话,旁边茶客争先恐后地嚷嚷:“有,有!这还有三个武师呢,胡公子赶快给记上,其中还有两个姑娘,多难得啊!”
    闻言,胡斐一手拿名册一手拿笔,大步走过来,笑看林夕三人:“原来三位也是要应募的,失敬失敬,来,在下为三位登记报名。”
    林夕:……
    此时,她终于理解了德莫教给她的一句中原俗语:赶鸭子上架。
    “这个……我三人还得再考虑考虑。”
    一听林夕说要考虑,茶客们纷纷劝说:“还考虑什么,早报晚报都是报,早报早准备!”
    “对呀,现在已经是报名尾声了,报名的人一天比一天少,大家都早早准备了,你们不能再犹豫了。”
    “两位姑娘信我的,报!就凭两位姑娘这身板、这体格,入选妥妥的!是真的有优势,女武师太太太太少了。”
    吵吵嚷嚷、七嘴八舌,侍女德莫忍怒忍到脸颊抽抽,满眼冒火。
    就在德莫实在忍不住,想要让周围人都闭嘴安静时,突然,听到身旁的主子开口了!
    “好,那就报上吧……”
    德莫:嗯?!!
    胡斐眯眼一笑:“敢问三位尊姓大名啊,所属、师从何处,家在哪儿,擅长什么,是报护卫还是护卫队长,还是都行?”
    林夕表情沉重,慢慢吞吞地说:“我叫林夕,她叫林莫,他叫林吉,我们是三兄妹,没有所属,没有老师,自幼跟随父辈习武。从、从云州边境而来,应募什么都行。”
    “好,好,好,”胡斐快速记下,提醒,“还有擅长什么呢?”
    “擅长射……”硬生生,扭转话音,“擅长骑马打猎。”
    “都擅长骑马打猎?”
    “嗯。”
    很快,胡斐将三人的基本情况登记在册。由于到时辰给相府送名册了,所以由胡婉婉给林夕三人详细说明相府招募的其他事宜,比如何时开始比试、比如考校项目、又比如朝廷给报名武师安置的优惠住所在哪儿。
    望着胡斐抱着名册离去的背影,德莫急得上火,低声问主子:“主子,您报名做什么?难道您还真要给那位娇气不讲理的千金小姐当护卫?”
    林夕黑脸,翻德莫一个白眼:“你懂什么?这是大昌皇城的大事,聚集天下武才,也是观察大昌武力的最好时机。深入才能理解,你不懂吗?”
    被训斥的德莫一怔,几息后,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主子英明。”
    林夕:……
    唉。
    时至日落,胡斐交待好茶楼中的事宜,带着名册和霜玉膏前往相府。
    近来每日傍晚给相府送名册已经是熟门熟路,可今日不同往日,远远地一看到相府门前阵势,胡斐便心中一惊。
    之前马车几乎都能停在相府门前,今日隔了约二三十丈便有身材高大的兵卫拦下马车,盘问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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