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思滢的话犹如一桶冷水浇泼到心思火热的胡家兄妹身上,二人期待的目光顿时僵住,转为凝重。
    “圣意难测,谁又敢有十全的把握?我没有,我父亲也没有。是可以给你们胡家这个机会,但其中的风险你们有胆子承担吗?成了,自然是能得到皇上的青眼,而败了,则受皇上的嫌弃。胡家是商户,得到皇上的嫌弃,可想而知在眼光能看到的未来日子里,你全家的富贵就会被心思诡谲者掠夺殆尽。而你们,无处申冤。”
    她说得郑重其事,神情也全然是严肃板正。
    “甚至,”话语幽幽,“若是你们此举得到皇上的嫌弃,相府说不准也会受到牵连。”
    本就面色惊惧的胡斐和胡婉婉闻言,更是神情惊变,双双垂头,不敢再提分毫言语了。
    兄妹二人只是家中小辈,得了信任前来皇城打拼一番,万万不敢想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和判断不利,给全家带去灾祸,更万万不敢想会牵连到相府。
    而见他二人像鹌鹑一样惊惶,傅思滢拿起茶盖拨了拨杯中的茶叶子,想了想,喝下一口热茶润润嗓子后,说道:“当然,你们的想法还是很有诱惑力的,皇上不接受胡家的兜底,唯一的理由只能是皇上需要与寻常百姓一般,维护脸面。所以如何让皇上不去想维护脸面,就需要十分谨言慎语的请示姿态了。”
    听这话的意思是还有转机?
    胡家兄妹对视一眼,胡斐小心翼翼地问:“您知道该怎么说?”
    傅思滢垂眸:“既然是慎之又慎的事,我自然也不敢说自己明白该如何去做。不过你要是有这番心思,就随我袁小师兄一起回趟開封,他请袁老爷来,你请你家中能当家做主的来。你也能顺道和你家人好好商量讨论,看看这风险值不值得冒,敢不敢冒。”
    胡斐心中重新焕发期待:“好,我这就简单收拾一番,与袁公子一同出发!”
    “别抱太大的希望,等你们家来人了,我又因为畏惧风险而后悔应下此事,也不是不可能的。”
    “懂,在下懂!不管您是什么考量和想法,既然有机会,在下家中人就有必要来一趟!生意人嘛,不怕走空,就怕没机会!”
    这话令傅思滢闻之露笑,连连点头:“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放心,我会好好思虑的。”
    “多谢您!”
    众人快速商量出个眉目后,即刻便打算行动。傅思滢也不多留,只问三师兄季厚明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三师兄,你可要和小师兄一起去一趟開封?”
    季厚明摇头:“我不去,我最近是天南呀海北地跑,累得快要死,哪儿不想去。在皇城里转转就挺好的。”
    “那你在哪里落脚休息?慕王府出入严谨,想必是不方便你玩乐的,我相府也是同样的情况。”
    “这点就不劳小师妹挂心了,我常年在江湖上走动,住哪里是最不值得商讨的事。”
    闻言,胡斐主动提到:“既然季公子还没有决定落脚的地方,如不嫌弃,就在我这茶楼后院寻个房间暂且住下吧?正巧我这两日要回家一趟,茶楼里只留我妹妹,我也不是很放心。在下看季公子剑眉星目、器宇不凡,想必定是武林高手。厚着脸面向季公子拜托一番,不知季公子意下如何?”
    “好呀,”季厚明当即回应,不拘小节,“不仅能给我自己寻个落脚的地方,还能帮你看护茶楼,咱们这是互助互利,太好不过了。”
    “季公子果然是个爽快利落人,那就多谢你了!”
    看他们自行商量得挺顺利,傅思滢便不多问。等胡斐快速收拾一番便与袁悉即刻打算离开皇城时,她先被二人送回相府。
    “二位快去快回。”
    “好。”
    “不会耽误你的事。”
    当夜,傅思滢便向父亲询问起此事是否可行。傅宰相初听闻以赌代买的法子时,简直惊吓骇然,连问傅思滢怎么会有这样不合礼数的想法。让官家开设赌局,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爹,毕竟只是因为这次招募应运而生的法子,又不是以后一直让官家开赌局,这个办法最重要的是能一举多得,好处多多哒!”
    傅宰相还是觉得不妥。虽然他清楚,如果真的按照傅思滢的想法顺利实现,皇上也认可,这个法子的确是个非常好的法子。唉,就是有些开创先河,所以难免让人畏怯啊。
    让整个皇城的百姓都参与赌博?
    怎么想怎么都是一个蠢主意。
    “爹,所以想先请您在皇上面前提一提这个事儿,不用多说,就跟皇上说现在有百姓围堵的麻烦存在,您请皇上英明英明,给个解决办法。如果皇上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五来,您再顺之道出与我讨论此事时我信口开河给出的法子,您看皇上是什么态度。”
    闻言,傅宰相肃容默思,很认真地考虑此事是否可行。
    傅思滢凑到父亲身边:“如果皇上听了之后,哎呀,皱了眉,表情不认同,那你就说我是在胡说八道,没个正形,反正全怪到我身上。而如果皇上听了之后,诶,若有所思,您就跟着说,认为我的想法虽然出格,但思路是很巧妙的,您问问皇上这个法子是不是可以改造改造,然后用一用。”
    说罢,傅思滢吊儿郎当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拍拍父亲的肩膀:“爹,我真的觉得皇上会答应的,毕竟稳赚不赔啊!当然,您先提这么一嘴,用不着说什么稳赚不赔的,只用说赔的可能很小,如果真要实施这个法子,计划还需要再缜密商议。”
    傅宰相缓缓点头,扭头看她:“该怎么说,爹心里有谱。陪伴皇上多年,爹可比你会察言观色、见机行事。”
    “哎呦,您这么自信,那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一个旋身,窝到一旁的圈椅中,傅思滢懒懒打一个哈欠,一脸疲惫。
    盯着她想了再想,傅宰相问:“你对那胡家很信任?”
    “信任肯定是有的,但要说有很多,也不至于。主要是……嗯,”傅思滢嘿嘿一笑,“爹,说一句大言不惭的话,咱们相府正得圣宠,一句话能帮到别人,也能一句话毁了别人,所以胡家会乖乖听话,不会翻出手掌心来。至于给皇上推荐胡家担风险,肯定不能如此直白地给皇上说啊,言语的巧妙,您不是比女儿更拿手吗?”
    对此,傅宰相无奈地叹口气:“你呀,鬼灵精。行了,你收整休息吧,今天晚上爹好好想一想,明天就向皇上请示。”
    “好,麻烦爹爹了!”
    傅宰相起身正要走,忽然想到什么,停下脚步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来,递向傅思滢。
    “给,这是爹让人给你伪造的玉佩,先雕了三块,你且随身带着,等丢完了再让人刻。”
    ……丢完了再刻。傅思滢好笑不已接过小布包,拿出小玉佩仔细看了看,除了玉质的差别外,和真的几乎一模一样,她反正是辨别不出真假来。
    “我哪里有那么丢三落四,您还想着我丢失的玉佩能让满皇城人手一块吗?”想到那一场面,忍俊不禁,“那样怕是奚家人要傻掉!哈哈。”
    一见她嘚瑟,傅宰相立刻出口告诫:“是防止你丢,不是让你这下心大了,敞开了丢!”
    “我知道的!”
    等将父亲送出屋外,眼看父亲走出三四丈的距离了,恍然想到白天曾向慕王府唐管家询问过的先太子之事,傅思滢张口欲唤,想了一下,又没出声。
    她本来是有心也想问一问父亲关于先太子当年的事情,但明日再问也不迟,父亲忙碌万分,早点歇息为好。
    手中拿着玉佩回去屋子,就这灯光看了又看。奚家,奚家……她与父亲究竟和晋国奚家会有什么样的关系血缘呢?
    想到那个一脸老谋深算的奚家家主,傅思滢不由得心情沉重。
    ……
    翌日早朝过后,傅宰相等一众重臣被圣上召集于内阁商讨一些要事,等到大概商讨完毕后,眼看各位同僚再无旁的事情,傅宰相便提及比武开始的这两日,皇城中出现的一些问题和麻烦。
    在听到宰相说起城中百姓拥堵,几位大臣纷纷附和相应。
    “是啊,的确是个问题,老臣昨日乘坐马车路过一处比武场,本来是三两呼吸之间就能通过的路段,愣是千辛万苦穿行了一盏茶的工夫。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堵不胜堵。”
    “本来就有想要看热闹的百姓围观,然后还有一些小商小贩见人多,想要在周围设摊贩卖,于是就更为拥挤,搞得道路水泄不通!”
    “皇上,相爷,可别说有比试的时候了,下官一大清早前来上朝的路上途径一处比武场,这天都没亮呢,竟然都有百姓在那里候着了!”
    此话一出,大臣纷纷讶然,惊叹百姓们竟然如此激动。
    傅宰相倒是听得比较尴尬,毕竟是相府举办的这场招募,这些拥堵也都是因为相府而起的。所以眼下场景搞得好像是宰相大人作为始作俑者在这里接受批判一样。
    皇上静静听了一会儿,时不时摇头,神情凝重,意识到这的确是一个问题。
    等到大臣都说了说自己的看法后,皇上问:“既然的确是个麻烦,那诸位爱卿觉得应该如何解决此事?未雨绸缪,早早想出个法子,不要等到真的闹出了事,一个个又在朕面前哭诉失职。”
    此话一出,官员立刻纷纷思索解决之法。有提明令禁止不准观战拥堵的,有建议干脆放开任由百姓们观战的,也有提议干脆将比武场挪动到没有围墙的开阔场地,人人都可以看见,不需要堵在哪一个门口。
    七嘴八舌地提建议,而傅宰相打量皇上皱眉的神情,猜测皇上对于这些建议怕是没有一个认可的。
    于是,等到众人将建议都提了个差不多后,傅宰相装作不经意地说:“还是诸位同僚出的主意靠谱,我那女儿整天提一些胡扯八道的建议,让我心烦啊。”
    嗯?
    一句话引起一众官员的注意:“相爷,您那位大千金提什么建议了?”
    “哎,没什么,是我昨晚在家用膳时闲聊到这桩麻烦事了,她便异想天开,胡说八道了一通。没什么能搬上台面的建议。”傅宰相挥挥手,很谦虚。
    “您那位大千金的想法可不简单!您说出来嘛,咱们都听听,或许有可取之处呢。”
    “这……”傅宰相一脸犯难,羞以开口的模样。
    此时,皇上道:“傅爱卿,她说了什么,你且说无妨,朕也想听个新鲜的。”
    一听皇上用“新鲜的”来形容,傅宰相当即心中一跳,暗想此事有门。于是,便将昨晚与傅思滢商量的言语对皇上诚恳提起。
    “既然皇上问了,那老臣就说罢,荒诞无稽的话,还请圣上切勿责怪。是这样的,老臣一开始和魏大人的想法一样,想着售票嘛,百姓们谁想看,就买票进场,但小女觉得售票不太妥当。”
    方才提到售卖门票的魏大人一脸好奇:“怎么个不妥当?”
    “说来惭愧,小女主要是为了老臣的名望着想,觉得不过是自家招募护卫的动静闹得大了点,实施过程中还有劳烦各方诸多帮衬,所以实在不该因为解决百姓拥堵的问题就售卖门票,赚了百姓们的辛苦钱。”
    闻言,魏大人一时语塞,缓缓点头:“令嫒思虑周密啊。相爷,这想法多好啊,哪里荒诞无稽了?”
    “唉,是她提的解决法子荒诞无稽!”
    随后,傅宰相将以下赌代替售卖门票的想法一说,点明是由皇上坐庄、由官家坐庄,并且将好处简单讲述了一番。顿时,内殿阁中甚为宁静,一众朝中重臣面面相觑,观察皇上的神情,不敢轻言此法如何。
    傅宰相说:“尽管小女把这法子的好处说得天花乱坠,可像什么话呀。诸位同僚说说,这种法子可不就是荒诞无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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