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思滢面色镇定,定定与奚家家主相对,没有分毫怯怕和惊慌。
    奚家家主阴沉盯她片刻,忽而干笑道:“老夫不明白你在问什么。何长易,不是你们大昌派来招待我等晋国使臣的司礼官吗,那位元夫人不是他的母亲?他母子二人,与老夫能有什么关系?”
    “爷爷。”忽而,傅思滢唤道。
    恍然,奚家家主动容,神情感慨。
    她道:“我会问您这个问题,就足以说明我都知道什么。”
    看到奚家家主眉头皱得死紧,她离座起身,走向奚家家主,在其面前站定:“而我又之所以会当众问您,甚至是当着慕王的面问您,您也该明白我的立场和态度吧?”
    “你,”奚家家主沉声恼道,“你这蠢丫头……”
    “不是我蠢,而是您一时没有回过神来才对。您如今已经找到亲生子了,甚至还多了两个亲孙女、一个亲孙子,我不懂,你还要与何长易母子二人纠缠什么?或者说,其实您并不在乎失散多年的儿子,认亲算什么,您本想做的事,照样还会做的。”
    随着她的话语,奚家家主的神情立刻充斥浓重的愁怒和纠结,望向她的目光满是复杂难言。
    须臾,他道:“这些事情,你就不能与老夫私下里商讨?”
    “那样太麻烦!”傅思滢十分果断,“因为结果只有一种:慕王必须知道实情。不管是您说,还是我开口。我与慕王已是私定终身,我二人之间没有秘密!”
    “愚蠢!幼稚!”这话把奚家家主气得差点喘不上来气,拍桌立起,咬牙切齿地低声训斥道,“本以为你是个精明的,原来如此之蠢!做人要给自己留退路的!”
    被骂蠢,傅思滢也面不改色,继续道:“且不谈我与慕王的关系,爷爷,慕王如今已知我父亲与您是亲父子,我父亲来日必定会辞官卸任的。他堂堂大昌宰相,却因和您相认就要成为一介平民,您难道不觉得亏欠他,应该补偿他些什么吗?”
    这话说到点上了,奚家家主立刻愣住,眼神几番变化。
    “四十年的教养之恩没有也便罢了,您还要连累我父亲官途尽毁,您所说的亏欠难道只是口头上的感慨而已,并不打算真正从行动上做出弥补?”
    “老夫自然要弥补!”
    “那就从断了与何长易母子的关系做起!”傅思滢句句紧逼,“我父亲为大昌操劳数十年,您觉得他能眼睁睁看着大昌遭受苦难,甚至其中还有您的助力?又或者,您其实是要逼我父亲自尽谢罪?敢情您不是来认亲,是来索命的?”
    “没有,我没有!”
    奚家家主终于面色大变,急忙忙扭头看向傅宰相,满眼求助慌乱。
    傅思滢再接再厉:“还有我弟弟容辰受了一身的伤,是不是您奚家子孙造成的?您真的一点都没有弥补的心?如果您还欲助纣为虐,那么丑话我只能先说到前面:容辰日后必定会代大昌出战,在您煽风点火的战争上,或殒命,或踩着晋国士兵的尸体……建功立业!”
    “不!你别说了,别说!”
    一番恐吓下来,奚家家主向后一倒,惶然瘫坐在椅上,眼神纠结茫然,无比复杂。
    这位老人精自然不该是如此轻易就能被人用话语威胁住的人物,可奈何,说话的人是刚认的孙女,谈及的人是刚相认的子孙。傅思滢表态如此坚定,大有鱼死网破之意,这叫上了年纪才刚刚高兴骨肉团聚的老人家,如何能接受。
    而傅宰相完全不知傅思滢说的都是什么,听得一头雾水,心中揪起。急忙拉住傅思滢问:“什么大昌遭受苦难,与何长易有什么关系?思滢,你都在说什么?”
    傅思滢长长呼出一口气,看向情急的父亲,又扭头看一眼面色压抑的漠苍岚,摇头:“还是让奚老爷子跟您说罢。如果……他还想认您这个儿子的话。”
    说罢,她挥挥手,转身寻了一处位置坐下,再无他言。
    见傅思滢如此表态,傅宰相只好将视线投向奚家家主,犹豫再三,开口唤道:“父亲,您若是知道什么与大昌国运民生相关的大事,还望您,能毫无隐瞒,如实相告。”
    傅宰相的这句话,可谓是最后压在奚家家主心头的一根稻草。奚家家主看向这个刚刚相认不久的儿子,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到,他并非是因为顾忌慕王在场才这样说的,他是真的心系大昌。
    须臾,奚家家主苦笑道:“没想到啊,老夫的亲生骨肉却是别国宰相。你身体骨肉虽属晋国,内心忠诚却属大昌,老夫还能作何抉择呢?”
    在傅宰相饱含愧疚的俯身告礼下,片刻后,奚家家主看向慕王,沉沉开口。
    “慕王爷,实不相瞒,那位何司礼何长易大人的真实身份,其实是贵朝十五年前因病早夭的皇太子,漠苍鸿!”
    刹那间,堂中如同落下一道惊雷,震惊四座,满堂死寂。
    “啪”的一声,漠苍岚手中捏着的酒杯尽碎成粉末,只见他神情惊怔,满目愕然。
    奚家家主又道:“只是,他目前失忆了。”
    “失忆?”傅思滢惊,“他不知道自己是漠苍鸿?”
    “他知道,但那是元夫人告知给他的,他并没有恢复自己本身的记忆。为助其恢复记忆,其生母元夫人离开东莱,潜入大昌皇城,与他母子相认。”
    说到这里,奚家家主无奈生笑:“你应该不知,这里面有你的功劳。”
    “我的功劳?”傅思滢不解。
    “是。你之前是不是给他下过一次毒?元夫人本来是能帮他立时恢复记忆的,但因为这些余毒未除,所以不知何时才能恢复。也因此,元夫人极为记恨你。”
    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一出,傅思滢恍然明悟,喃喃道:“怪不得元夫人对我极不友善。”
    听了奚老爷子所言,一时间,她的心头闪过无数回忆。
    是不是前世,前世何长易就是此时恢复记忆的?!
    难怪……
    难怪他性情突变,原来是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想必,也是从那时起,他便再也不会将她视为可信之人了。
    嚯,何其可笑,她却是从那时起,才痴恋于他的!
    又在傅思滢晃神之时,漠苍岚冷声问道:“他是如何失忆的,又是如何流落到大昌来的?那位元夫人又怎么知道他在大昌皇城的?这其中到底与你们有何牵扯?”
    虽然对漠苍岚充满质问的语气感到很不悦,但奚家家家主还是解释道:“你可知你口中的元夫人,也就是当年的东莱公主、贵朝的皇贵妃,如今已经是东莱的女皇了?”
    不仅是漠苍岚,傅思滢与父亲同时皆惊。
    东莱女皇!
    “自十五年前元夫人带着漠苍鸿逃回东莱后,一直在东莱发展自己的势力。一年前,东莱先皇病逝,东莱太子继位。元夫人心有不甘,意图篡位。而因为东莱新皇一直对她有所警惕提防,所以她的篡位之举失败。其后元夫人被囚禁,其子漠苍鸿在逃亡中下落不明。”
    奚家家主喝口温茶,平声静气:“半年前,元夫人绝地翻盘,斩杀了东莱新皇,登基称帝,成为女皇。她猜测漠苍鸿应该会逃来大昌,于是密信我朝圣上,请我朝圣上帮其寻子。此事自然被老夫得知。老夫命令族中外出游玩历练的小辈顺道寻人,给他们发放了漠苍鸿的画像,并且按照元夫人的描述告知此人的右小臂上有一指甲大小的红痣。”
    闻言,傅思滢紧眉不展。想及奚瑞否等人在開封城的前后时日,也正是何长易前去湖州查案的那段时间。两方都在皇城南边,难免在官道行路时有过碰面相遇!
    她忙问:“所以,是奚瑞否他们寻到的人?”
    “没错。”奚家家主颔首,“但老夫并没有告知他们漠苍鸿的身份,他们至今也并不知晓。只有老夫和我朝圣上知晓寻的人是东莱女皇之子,亦是大昌的先太子。”
    猜测得到证实,傅思滢心中窝着一团憋屈的火气,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对奚瑞否等人表示感谢!
    若是没有他们,何长易是不是就不会被人发现,是不是就不会引来东莱公主,也是不是就永远不会恢复记忆,以至往后的种种荒唐便都不会发生!?
    “老夫收到书信,他们在信中说寻到的人相貌无误、红痣特征无误,可自称是何长易,并且出身乞丐,如今是大昌的一名官员。瑞否他们不知为何要寻找此人,十分好奇。老夫虽料想有可能是漠苍鸿为隐瞒自己的身份而编造的说辞,但为保万一还是决定亲自前来大昌验人,同时修书送往东莱,知会元夫人。”
    “等见了人,老夫才晓得这位是失忆了。想来也是,否则倒不会流落在外,不回去东莱。”
    听奚家家主讲述了事情的前后经过,傅思滢几人心中总算是对事情的来龙脉络有了个清明的认知。
    傅思滢看向漠苍岚,只见他面色紧绷,连唇瓣也抿起,整个神色显出他极为沉重错乱的心情。
    给太后种下毒蛊,导致漠苍岚二十余年皆陷入寒蛊折磨的罪魁祸首,就在皇城中!而这罪魁祸首,是先皇的皇贵妃,是如今的东莱女皇,甚至还有未死的大皇兄漠苍鸿为伍。
    这蛊毒之仇,报还是不报!
    众人消化消息之时,漠苍岚开口发问:“元夫人请你们寻找……漠苍鸿,有许诺会给予你们何等的好处吗?”
    奚家家主自知躲不过这一问,反正事已至此,唯有坦荡了:“国与国之间的好处,无非是领土、纳贡。元夫人允诺我皇,若能助她寻到麟儿,待日后漠苍鸿夺回大昌帝位,自会分予晋国至少五座城池作为答谢之礼。”
    话音刚落,漠苍岚还没有什么表示,只见傅宰相一拍桌案,大声怒喝道:“荒唐!什么叫夺回帝位,我朝圣上仁治爱民,是先皇驾崩前圣谕圣旨俱都定下继承帝位的皇子。一个十五年前跟随戴罪贵妃逃亡叛离大昌的皇子,哪怕他是皇长子、是先太子,也没有资格再窥伺大昌皇位!”
    奚家家主皱眉无奈看向傅宰相,见其怒气冲冲,忠君爱国之姿显露无疑,半晌,重重叹气。
    唉,天意啊。
    又能有何法?
    见慕王沉默,傅宰相立刻离席请命道:“慕王爷,此事事关重大,必须立刻将何长易和元夫人抓捕看管,上报皇上。绝不可耽误时机,留他们反应之时!”
    “本王晓得。”
    闻言,奚家家主提醒道:“元夫人带来的死士,实力高强,非同一般。哪怕是猝不及防去抓捕,也有可能会让他二人逃脱。擒贼先擒王,老夫奉劝慕王还是寻个更合适的方法,省得元夫人暗中有带来老夫也不知晓的势力,留有后患呐。”
    漠苍岚缓缓颔首:“奚大夫言之有理。”
    忽然,傅思滢开口向奚家家主问道:“爷爷,您可知道卫兰灵,就是何长易替连王关押的一个女子?”
    “卫兰灵?卫氏……是不是一个脸面被毁、骨肉如柴,一看便命不久矣的女子?”
    “正是!”她双眼一亮,“您知道她在哪里吗?”
    奚家家主摇头:“不知具体何处,只知她被元夫人的人看管着,还曾用过老夫手下的郎中给那女子治伤。”
    对此,傅思滢气笑:“看来她不仅活着,还颇受礼遇呐。”
    “是,不论是何长易还是元夫人,对这女子都有几分看重。”
    似乎是看出傅思滢对卫兰灵过得不错显露出恼恨之色,奚家家主转口提醒道:“老夫不知你与那卫氏女有何牵扯,但她已被元夫人保护,在元夫人被大昌彻底控制住前,你最好不要去招惹元夫人。”
    “为何?”
    “元夫人本就记恨你,再加上听闻瑞否也与你有结怨,意图报复你,所以一早就提过要与瑞否一起寻机会对你下手。方才老夫来之前,元夫人听闻容辰追捕歹徒受重伤,就特意前来询问老夫瑞否等人的状况如何,老夫人只说是相府谎报战功,将她蒙骗了过去。而她说,下一个就该你了。”
    尽管被傅思滢逼到现在将一切实情道尽,但毕竟轻松许多,奚家家主是真心关心这个亲孙女的安危,再三叮嘱:“所以你可千万不要往刀尖上撞。”
    傅思滢抿紧嘴,心头闪过无数想法。
    忽而,想起之前答应过本家要给傅芳薇做戏捧场的事,心中浮现出一个计划。
    转头,看向漠苍岚:“苍岚,你把奚瑞否他们带来,当面问清楚徐成和花娆的事,若是没有紧要,就放了吧,省得元夫人生疑。至于容辰追捕歹徒的结果,就需要你命手下寻几具尸体给皇上交差了。”
    终于听到她替奚瑞否等人说话,奚家家主立刻连连点头,恳求慕王:“还望慕王看在思滢的面上,宽恕老夫这几个不肖子孙吧。”
    漠苍岚并无异议,吩咐了人去将奚瑞否等人提来后,他对傅思滢说:“此案可不是用几具尸体就能给皇上交差的。容辰抓捕案犯,却连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用于审问案情,此等办案行事的风格,不会令皇上欣悦的。”
    傅思滢稍一怔,古怪地用眼神示意:这种办案风格,不就是你的办案风格?
    望此,漠苍岚稍显无奈。
    她叹气:“但是又能如何,也没有别的办法。要不然就跟皇上实话实说,反正我父亲日后若要辞官,皇上也一定会追问个缘由清楚的。”
    说到这里,扭头问父亲:“您一时片刻打算辞官吗?”
    傅宰相愁云满面:“我……不知。”
    傅思滢瞥一眼奚老爷子:“您的身份能瞒得住就不用辞,瞒不住,就必须要辞了。前提是奚家人得瞒得住呀。”
    闻言,奚家家主不由得犯难、尴尬。
    想要让奚水云等人对傅思滢及其相府家人不再迁怒记恨,就只有告诉他们傅宰相与奚家的血缘关系。可一旦告之,这群年轻一辈心中藏不住事,就极有可能瞒不住消息,走路风声。
    就算不提眼前,想想以后,奚老爷子其他的几个儿子肯定是要得知自己有个长兄在大昌当宰相的,谁能保证这几个儿子都是心善之人,不阴谋算计着什么,不给傅宰相增添麻烦?
    奚老爷子自己都保证不了。
    所以说傅宰相辞官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只是时间或早或晚罢了。
    于众人沉默时,奚瑞否等人被带上堂,一众奚家子弟皆已卸去易容伪装,恢复了本来面貌。看到奚家家主在场,以为是有人能替他们做主了,立刻个个委屈哭诉。
    其中奚水云哭诉得最响亮:“爷爷,您看我的脸都被他们给划伤了,我破相了!”
    而奚瑞否一看傅思滢和傅宰相都在,而且观察傅思滢满不在乎地坐在一旁瞧着,心中顿时明晓情况。
    之前和其他兄弟姐妹关在一起的时候,他都没有向旁人告知大昌宰相有可能是奚家大爷一事,自己心里一个人琢磨。奚二姐聪慧,比旁人更多的猜出点什么,他也闭口不谈,只道自己同样不知道,只有猜测。
    被一群年轻小辈期待着能做主的奚老爷子,烦恼地挥挥手,点奚瑞否说:“仔细回答慕王的问话,不要隐瞒,如实奉告。”
    一听这话,奚瑞否哪里还不知道干过的事儿是要彻底认了,唯有颓废点头应是。
    “不劳慕王再问一遍,在下离开開封城后,的确有遇上您手下的两个叛徒,花娆和徐成。花娆一身是伤,行动不便,我们也不愿意带着一个拖累,于是就把她杀了。而徐成还有用,我就将他留了下来,现在被我命人看管在城中的一处破败民居里。”
    花娆被杀了!
    傅思滢先惊,后又有些庆幸感慨。罢了,杀了就杀了吧,凭花娆犯下的过错,漠苍岚肯定是要杀她的,但毕竟有多年的主仆之情,杀了倒容易引其他下属的别扭,被奚瑞否杀了也好。
    根据奚瑞否所说,漠苍岚立刻命令方止派人去寻找徐成。
    奚瑞否还有些感慨:“虽然慕王你说那是你手下的叛徒,但我看徐成对你还是挺忠心的。我一开始是要求他把我易容成你的样子,以图蒙骗傅思滢,可他不答允,任我如何对他折磨也不松口。这是个棘手的家伙,因为我们杀了花娆,这家伙替我们易容时,差点用刻刀反伤我们。”
    听得傅思滢嘴角抽抽:“你们也真是心大,杀了他的心上人,还让他替你们卖命。”
    奚瑞否撇撇嘴,不以为然。
    “也是奇怪,既然花娆已死,他又为什么会答应替你们做事呢?听你说也不像是个怕死的呀?”
    “我可不知。”
    很快,慕王府的人的确在奚瑞否所说的地方找到徐成。徐成一见是慕王府的人来找他,不仅不害怕,反而痛哭流涕,开心大笑。
    等被带回慕王府,见到漠苍岚,更是一头磕在地上,咚咚作响。
    “属下自知有罪,绝不敢奢求主子的原谅!本是想等安顿好花娆之后,再来向主子请罪,哪料落入贼人之手。花娆被害,属下心怀当面向主子谢罪的执念,一直不敢自裁,拖延至今。”
    徐成嚎啕大哭,浑身血污不堪:“未料最后依然要谢主子救命之恩。属下今生辜负主子的信任,唯有来世再当牛做马,报答主子的大恩大德了!”
    谁也想不到徐成一直任辱负重的原因,就是为了能当面给慕王请谢罪。就连奚家家主也是微微颔首,不知是在赞赏徐成的忠心,还是感慨慕王驭人有术。
    静默中,只见徐成在表明心迹后,悄摸抬手,指尖藏着一片利刃,就要割向喉咙。
    电光火石之间,傅思滢一声大喝:“慢着,你家王爷还有任务要让你做呢!”
    突地,已经贴在皮肤上拉出红痕的利刃停住,徐成茫然抬头望向慕王:“任务?主子还有任务肯交付属下?”
    说罢,便眼泪汪汪。
    没提前通过气,漠苍岚倒也十分配合,颔首:“你听傅大小姐的吩咐。”
    “是!”
    傅思滢起身,走到堂中,扫视了一圈,看清楚堂中众人的脸,包括奚家家主和漠苍岚。
    她幽幽道:“我想,不仅是他要听我的吩咐,你们都要听我的吩咐了。”
    ……
    夜渐渐深邃,慕王府客堂的烛火却越燃越亮,常明不熄。堂内人影重叠,却唯有傅思滢一人言语叮嘱,众人拧眉听从。
    ……
    翌日,还不等众人热议年纪轻轻的傅参将昨日之威,一道新热闻恍如窜天炮仗,随着一阵风就将整个皇城的祥乐炸了个底朝天。
    “什么,相爷告老辞官了!”
    无论是城中权贵喜爱聚集的锦相楼,还是平头百姓所在的茗门茶楼,大街小巷的酒馆茶肆,到处都议论纷纷,口舌沸议。
    相爷辞官了!
    哎呦喂,相爷怎么能辞官呢?这不是官途正好着,再干个二十年也没问题啊。
    “相爷到底是为什么辞官?告老也没到年纪吧!”
    “听说是身体不好。”
    “身体不好?之前也没听说啊。”
    “我看呀是因为傅少爷出仕了,大小姐又要出嫁了,二小姐在宫里也受宠,相爷应该是感到不得不退了。”
    “倒是有几分道理。可是也太早了,三位小姐少爷都还没成大器,哪怕是已经入宫的二小姐,目前不还是个嫔吗,也没见升位分啊。”
    “是啊是啊,不应该。”
    于是,随着热议,自打傅宰相离宫回府,相府门前就车水马龙,前来问询的各级官员络绎不绝,就连平头百姓都有登门打听的。
    本家的人是夜里来的,傅老夫人终于亲自登门了,情绪很激动,质问傅宰相为何辞官。
    傅宰相无奈解释:“娘,儿子是综合考虑了多种影响,这才决定的。白日里已经跟皇上禀明,虽然皇上挽留,但儿子心意已决。快的话,半个月内就能彻底卸任。”
    “不行,我不答应!我好不容易把你供养成人,助你为官得职,你当了宰相,还没有帮衬家中分毫,你就要辞官?我绝不会同意!”
    听闻老夫人怪罪他当了宰相后没有帮助过本家分毫,傅宰相心头发凉:“娘,您还要我怎么帮……”
    扶不起的阿斗,帮再多也是白搭啊。
    傅老夫人气得直拍椅子扶手:“起码、起码也要等你帮过芳薇芳蕊、意山意水他们再说!你,你明天就进宫再跟皇上禀明你辞官的想法是糊涂,不作数!”
    “娘,帮助芳蕊芳蕊、意山意水,是思滢的事,跟儿子没关系。思滢还在,您用不着担心。”
    “你都不是宰相了,那丫头还能算什么!”
    “您可不能这么说,思滢是皇上下旨定下的慕王妃,这毁不得的。”
    听到这话,傅老夫人气笑:“哼,毁不得?万一真毁了,有你哭的!”
    闻言,傅宰相脸颊抽了抽,垂下头,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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