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要和离,就得写放妻书,李家并无笔墨,也无人识得字,让他们去借笔墨也不肯去,摆出是你们要和离的,笔墨纸张自己去想办法的态度。
    榴花被李家的无赖相给气着了,正待问前来围观的李家村乡亲谁家备有笔墨纸砚,天师说他随身带了。
    榴花谢过天师,却见天师对李家诸人道:“你家既无人识得字,这放妻书不如便由我来代劳如何?此事了结,本天师也好早些离去。”
    其言之意:你们耽误我太多时间了,本天师还要赶去做下趟买卖的。
    李家人觉得天师有点多管闲事,但又不敢得罪,因这些方外高人普通百姓可若不起,人家随便做个法就能让你家破人散,遂只好说“有劳天师。”
    天师磨好墨,提笔刷刷很快就将放妻书写了出来,举着纸张对双方道:“我将放妻书念出来你们听听,若有异议,再酌情修改。”紧接着念道:“陶氏女雪花,温顺贤良,嫁入李家数载,上伺公婆,恭敬有加,夫妻相对,举案齐眉,下育子女,含辛茹苦。然夫妻之缘,但求二体一心,若结缘不合,必成前世冤家,妻则一言数口,夫则反目生嫌。今即以二心不同,不如各还本道。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男婚女嫁,互不相扰。”
    写放妻书是有讲究的,男女和离之后若是继续婚配,媒人必定要问前因,这时就可把放妻书拿出来给媒人瞧,告诉媒人自家闺女或儿子是因为啥啥离的,不是私德品性败坏。媒人再去跟对方说,对方才好决定婚事。
    因此,放妻书对和离男女今后婚配成功与否,起到关键性作用,极为重要。
    天师写的放妻书言明了女方的种种优点,也并未写出男方家中的各种糟心事,只说是双方性格不合,让男女两家的脸面都能过得去,算是极好的。
    李家本就理亏,而天师在放妻书上对今日之事只字未提,他们哪还能有什么意见。
    榴花拿过放妻书看了一遍,见上面所书与天师念出来的相符,便再次向天师道谢。
    她刚才怕天师写的放妻书会对榴花不利,想自己来写的,现在看来,是多虑了。
    双方都无异议,画押即可。
    李福根磨磨蹭蹭不肯按手印,最后李婆子抓住他的手强行按了。
    女方这边,雪花爽快地按了。
    从此劳燕分飞,互不相干。
    围观群众见没戏可看了,渐渐散去。
    因是早有准备,雪花已将她和大妹二妹的衣裳收拾了出来,进屋拿上包袱就能离去。
    李福根想要上来跟雪花说话,见榴花在怒瞪他,只得作罢。
    李老头两老口招呼大儿子一家和李福根进屋,天师将他们拦住要辛苦费。
    李家人不敢不给,法事没做成钱照掏,李婆子拿钱时,脸黑得跟锅底一样。
    雪花母女仨走得慢,陶家村来的汉子见尘埃落定先回去了,陶有贵和榴花留在后头和雪花一起。
    陶有贵背着二妹走在前头,雪花牵着大妹走在中间,榴花背着雪花的包袱走在最后。
    出了李家门口,榴花边走边往回看,待到天师出来,便停下脚步等着。
    “小姑娘,你特意在此等我,可是有什么话要问?”天师走到榴花跟前时,也停了下来。
    榴花点点头,坦然道:“我想问天师会如何处置那两个婴灵。”
    天师笑了笑,道:“小姑娘,你就没想过我只是个招摇撞骗的神棍吗?”
    榴花摇头,“方外法术我原本是不信的,后来经过一些事,我相信世上很多没见过的东西确确实实存在。仙师今日仗义相助,这样的人品,怎会是欺世盗名之辈。”
    天师开怀一笑,接着肃然道:“祖师爷传下来的遗训,我青峰山一脉弟子不但要斩妖除魔,更要匡扶人间正义。我今日所做之事,乃是遵从祖师爷的遗训。姑娘不必担心,那两个孩子我会好生照顾,助他们转世重生。”
    榴花闻言高兴地笑了,再次行礼以表感谢,“多谢仙师。”
    天师抬手虚扶,道:“姑娘宅心仁厚,将来必有福报。”
    榴花淡淡一笑,“仙师匡扶人间正义,而我只是为自己的亲人,要说宅心仁厚,我哪比得过仙师。”
    天师也微微一笑,道:”花非花,雾非雾,世上的东西若只看表面现象,那就大错特错。”
    榴花心中一惊。
    天师哈哈一笑,迈步朝前走了。
    榴花看着天师的背影呆立半响,咬咬唇,抬脚跟上。
    出村后,天师分道而去,榴花追上雪花和陶有贵,一起回了陶家村。
    雪花带着大妹二妹住出嫁前的那间屋子,两个小女娃想到以后再也没有人欺负她们了,高兴地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榴花帮雪花收拾好屋子,又做了午饭吃罢,这才往镇上去。回来好几天,曹氏想来也该担心雪花的情况了,并且一些后续的事还需处理。
    曹氏听榴花把雪花的事一说,怪榴花为何不早来告诉她。
    榴花翻了翻白眼,道:“你去了又能怎样?最多就是大骂李家一顿,大姐的事你能有更好的法子吗?”
    曹氏一时语塞,过了好一会悻悻道:“多骂他们李家一顿出出气有什么不好?李老婆子那个没脸没皮的货,就是欠骂。”
    “都没脸没皮了,还会怕你骂?”
    曹氏再次语塞。
    接下来就是处理后续一系列的事宜。
    雪花彼时身体还需调养,暂时照顾不来两个闺女,陶有贵一个大男人就更不行了,何况家里还有一堆事要做。
    因此,曹氏和榴花便不能再继续留在镇上,可这样一来,天宝就无人照顾,唯有住到书院里去。
    天宝听说要将他一个人留在镇上,哭闹着不念书了,他也要回去。住在书院里多可怜啊,吃不好住不好,哪有娘在身边好。
    榴花见天宝念了这么久的书,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气得又舞着藤条骂道:“知不知道大姐为什么受李家人的欺负?啊?就因为没有能顶事的兄弟为她撑腰!咱家为何要送你进学堂念书?还不是希望将来你有出息,把咱们陶家的门户撑起来!大姐二姐平日里是怎么疼你的?你这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不念书?行,以后别进咱家的门,反正养着也没什么用,白白浪费粮食。”
    天宝一听大姐在李家受欺负了,抹抹眼泪问李家人怎么欺负的大姐。
    榴花便又把雪花被李福根大嫂打,并失去两个孩子的事说了一遍。
    天宝听完后,从地上爬起来不闹了,心里发誓将来当了官,一定好好治李家。
    把天宝送进书院,榴花想拜托书生帮忙照顾一下天宝,请看门老伯去喊书生出来。
    看门老伯换了一个,可办事效率并未变差,或许真是书生名气大的缘故。
    书生听榴花说要回村了,起先有些不解,等榴花将原因一说,答应一定好好照顾天宝,沐休时一起回村。
    从书院回来,榴花和曹氏一起去见詹衡熠。
    詹衡熠听说母女俩要回村去,倒没有过多挽留,结算完工钱又另外给了些打赏,临末又拜托榴花帮他办一件事。
    事儿倒也简单,山茶籽的收获季节要到了,让榴花回去后帮忙在村里宣传,让村人和周围村子的人把山茶籽卖给他的油坊,价格比往年提高两文一斤。
    这样的高价没人会不愿意卖,榴花爽快答应的同时又有疑问,成本高这么多,詹衡熠难道不怕赔本吗?
    詹衡熠听见榴花的问题,微微一笑,道:“别的油坊是跟商人做生意,而我是直接将油运往京城,你知道京城的山茶油如今是什么价吗?”
    “原来是没有中间商赚差价。”榴花点头,然后又摇头。
    詹衡熠淡笑不语,伸出一根手指头晃了晃。
    “一百蚊?”榴花迷茫地问。
    “一两。”詹衡熠缓缓起身,接着道:“并且还是供不应求,仍有上涨的势头。”
    我滴乖乖,暴利啊!
    榴花在心里劈里啪啦拨弄小算盘,山茶籽的出油率在三到四成,一斤山茶油的本钱是三十文,再加上人工运费,五十文顶破天了,你这一斤就卖一辆银子,妥妥的暴利啊!
    既然山茶籽需求量这么大,何不自己弄个种植基地呢?
    榴花忽然想起自家山林旁的那几座荒山,便向詹衡熠建议买下来种植山茶树。
    詹衡熠志不在此,根本瞧不上一二百亩的山茶林,摇头道:“山茶树种下去五年才是丰产期,收效太慢,并且百十亩的山茶籽顶不上多大用场,我还得找人专门去打理,太麻烦了。”
    榴花听他这样说,只得作罢。
    詹衡熠略沉吟,又道:“榴花小妹即有兴趣,何不自己把山买下来种?你们住在村里,打理起来也方便。”
    榴花嘟嘟囔囔地说道:“我倒是想买,可是得有钱才行呀。”
    詹衡熠笑道:“这有何难,百十来亩荒山不过二三百两银子而已,我可以先借给你。但有一条,咱们得签个协议,以后你山茶林的出产必须卖给我的油坊,无论时价是多少。待债务抵清,我再另外算银子给你。”
    这可是算得上稳赚不赔的买卖啊!
    榴花心中狂喜,有些不敢相信地问:“詹大哥,你不是开玩笑吧?”
    詹衡熠正色说道:“你看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
    榴花盯着詹衡熠的脸仔细看了一会,道:“不像,但银子借出去那么久才能收回,你一点不担心吗?”
    詹衡熠大笑起来,“二三百银子能识清楚一个人,我觉得太划算了。”
    榴花默声不语,暗里吐槽自己怎么就忘了这家伙可是一块玉佩就值三千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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