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老三家和张氏的财物并不足以赔偿乡亲们的全部损失,陶里正郑重思虑过后,决定按各家损失多寡的比例来发放。
    只这样一来,一些爱贪小便宜的人就起了歪心思,虚报自家鸡的数目。
    另一些人不服,大伙为此争论不休,现场乱哄哄的一片。
    其中闹得最凶的就是陶山林一家。
    每家的鸡活动范围基本就在房前屋后,不会走得太远。陶山林家在村边上,姚老三媳妇撒拌了巴豆粉的鸡食时,并没有去到他那边。
    陶山林一家人借故闹事,无非是想浑水摸鱼而已。
    “里正,我就几只鸡,钱不要了。这里也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陶氏扫了陶山林等人的丑恶嘴脸,眼中满是厌恶,起身对里正提出要先回家。
    “行,你先走吧。”陶里面上露出赞赏的笑容,有人做出表率,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陶氏欠身为礼,又跟曹氏和榴花三姐妹打过招呼,随后便先行离去。
    陶里正神色严肃,朝那些吵闹不休的人喝斥道:“瞧瞧你们,为了几只鸡的钱不顾邻里情分争吵不休,连个孤身妇道人家都不如,一个个的不觉臊得慌吗?”
    争吵的人当中虽还是不服气,但态度不如之前强硬了,小声嘀咕着道:“她又不缺几只鸡的银子,当然这样说了。鸡对我们普通人家来说可是一笔不少的进项,谁能跟她比得了。”
    陶山林等人眼神阴冷,认定陶氏此举分明就是在打他们的脸,有意让他们难堪。
    这时,只见榴花站出来高声道:“乡亲们请稍安勿躁,我这里有几句话想跟大伙说说。”
    今天能拿到银子弥补鸡的损失,功劳大半应当归于榴花,那些还在叽咕的人都住了声,静听她要说些什么。
    “鸡瘟的确实原因查清,我二姐得以洗脱不祥人的污名,我们一家心满意足,银子我们也不要了。”榴花目光在场周之人的脸上流过,面带笑容继续说道:“庄户人家的日子都不好过,这回大伙家里遭受这样大的损失,着急上火是难免的,但有句话说的好,远亲不如近邻,咱们陶家村的人厚道心齐,周围十里八村哪个不知?上回我大姐在婆家受欺负,多亏有叔伯们相助才出了恶气,大伙的好我们一家人时刻记在心里头。今儿大伙若是为了几个铜子闹出不愉快,伤了邻里和气,那才叫得不偿失呢!”
    大伙听完这番话,皆默声不语,似是若有所思。
    榴花见状,趁热打铁地说道:“家里没了鸡,好一阵大伙的日子都要紧巴着过,不过困难只是暂时的嘛!等再过一个月,我家少不得要请乡亲们来帮忙种油茶,工钱跟去年一样。到时每家抽一个人出来,赚些钱贴补家里的开销,这困难挺一挺,也就过去了。”
    种油茶是二月下旬至三月初,这段时间田地里的活并不忙,每家抽一个人去赚些外快,着实是难得的好事。
    听完榴花的话,大伙心头都轻松了不少。那些虚报数目想多得几个钱的人,也有了打消念头的心思。
    陶里正观察入微,见此颇为欣慰。
    事儿顺利解决,大伙拿着分得的钱家去了。
    路上,各家的主妇想着得赶快去亲戚们家问问,看谁家有母鸡要抱窝,让帮着孵一两窝小鸡出来,过些日子,家里的鸡就又能成群结队了。
    事儿至此,算是皆大欢喜,天师也要打道回山门。
    榴花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荷包作为报酬,天师说此番并没做什么,酬劳就不必了,结个善缘。
    送别天师,鸡瘟风波算是彻底平息了。
    陶家村的人又过起了平静的日子,然而天师说三十年内村中必有人封侯拜相的事已传开,家家户户商量后做出决定,大人就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也要送家里的一个小辈去念书。
    大伙心里都揣着一个大大的希望,人人卯足了劲地找活干,只有姚老三和张氏两家仍是死气沉沉,一连好些天院门都没打开过。
    姚老三媳妇被男人收拾完,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待好利索了,挑个赶大集的日子奔镇上而去。
    她去镇上不是为买东西,而是找许婆子算账的。
    上回陶家在许家门口闹,许平昌出面平息了陶家的怒气。只事后,许婆子认为儿子丢了许家的脸,母子之间嫌隙愈发地深了。
    而许平昌对许婆子更是失望,心灰意冷,在家里三五天才说一句话,对铺子的生意更是漠不关心。
    许婆子见天就骂陶家,身上戾气日渐深重,家里头一点欢乐气都没有。
    姚老三媳妇来到许家肉铺,许婆子刚好在铺子里帮许屠户的忙。
    姚老三媳妇看见许婆子那张胖乎乎的脸,恨不打一处来,扒拉开挤在铺子钱买肉的人,挤进去指着许婆子大骂道:“呸,你个不要脸的瘟婆子,自个养的闺女偷汉子,却把账赖在儿媳妇头上,说儿媳妇是克夫家的煞星。家里头没镜子,就去尿桶那照照自个的脸,肥头大耳,吃得胖成母猪样了,还好意思说别个克你。”
    许婆子正忙着给顾客包肉,听见骂声抬头一瞧,觉得骂她的妇人有些眼熟,但记不清在哪结下的仇怨,便回骂道:“哪来的癫婆子在这里胡言乱语,我胖不胖跟你有什么关系?吃你的还是用你的了?嘴里不干不净,以为我许婆子是软柿子好捏是吧?”
    “你是什么样的东西,我就给大伙说一说,让大家来评。”姚老三媳妇骂完,扭头对铺子前的人说道:“这个得瘟病的老乞婆,她生的闺女才是命中带煞的白虎星,克的夫家破财不算,还在外头偷汉子,结果给夫家发现了,打得半死休回来。弟媳妇肚里的孩子,也是让她给克成了残缺儿。这死老婆子一心护闺女,说儿媳妇不祥,硬逼着儿子休掉儿媳妇。你们都来评评,天底下像这样黑心的婆子,是不是该遭天打雷劈?”
    铺子前的人都不是住镇上,对许家的事一无所闻,但从姚老三媳妇的话里,都听出来有热闹可瞧了,忙兴致勃勃地打听详情。
    铺子里的许屠户和许婆子脸色三变,一黑到底,今儿的生意是别想做得成了。
    “这位嫂子,被这家休掉的儿媳妇真是旺夫命?”众人听到姚老三媳妇讲到天师给杏花算命的事,有些不相信。
    姚老三媳妇来了精神,拉高嗓门道:“青峰山天师的话还能有假,他说得明明白白的,这瘟婆子的闺女才是煞星,谁沾上都得倒大霉。我听说她那个奸夫,没过几天就断了腿。”
    众人听见这话,皆唏嘘不已,说许婆子真是蠢,把那么好命的儿媳妇给休了。
    “你们听我说,这家的闺女邪性得很,她家的肉沾染了晦气,吃不得,大伙千万别买啊!”姚老三媳妇得意洋洋,也开始造谣了。
    贫苦百姓最是迷信,经姚老三媳妇这么一说,原本打算在许家买肉的人立刻打消了念头,就连已经买好了的,也马上去找许屠户退货了。
    许婆子气昏头,从铺子里冲出来扑向姚老三媳妇,举巴掌就扇,“你个口鼻生疮肠穿肚烂的泼妇,敢来我铺子里造谣生事,看我不打死你。”
    姚老三媳妇身材瘦小灵活,闪身躲了开去。
    许婆子身子笨重,不但没打着姚老三媳妇,反倒把自个晃到在地。
    姚老三媳妇叉腰朝地上的许婆子吐口水,骂道:“烂心肺的婆子,还想打我,也不掂量掂量自个的能耐。”
    围观的人发出一阵哄笑。
    许婆子人没打着,自己还摔了一跤,又羞又怒,眼睛盯着姚老三媳妇,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
    案台后的许屠户目睹这一切,心情十分沉重。今天的事一传开,自家肉铺想要继续开下去,怕是不可能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家的老婆子想用风言风语去伤人,到头来,害的却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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