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铮只觉得再坚硬的心,在她的温柔之间,都要被融成缠绵的水。
    “霍铮守你到老!”他替她端起碗,含下她送来的面,缓缓往唇中轻吸。
    一碗面,两人共食。
    他们吃得小心,生怕将面咬断,面慢慢减少变短,最终只剩两人唇瓣间的一小段,像丝一般牵着二人。
    谁也没有咬断面的打算,霍铮倏尔将余面全吸入口中,两人间最后的距离都彻底消失,他的唇粘过去,舌尖勾搅进她口中。她往后一倒,软软挂在他臂弯间,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铃铛一阵细响,俞眉远已被他抱起。
    霍铮并未抱她回床,而是将她抱到自己书案上,叫她悬腿而坐。
    “霍铮……”她却又犹豫了,“回……榻上吧。
    她微喘,这儿的光线太明亮,她羞涩于他的目光。
    “不要。”霍铮摇头,清明已散,像只温柔的狼。
    他说着,拿起笔架上挂的狼毫……
    铃铛乱响,她颤抖着抓住他的手腕。他却没放过她的打算,笔尖勾勒划过,她发乱簪斜,满眼迷乱。
    “霍铮!”她又爱又恨地叫他一声,蓦地圈了他的颈把他重重拉下。
    对付他,就该反客为主,否则要被他拆吃入腹了。
    他手一松,狼毫笔落地。
    ……
    羊脂玉似的小足勾在半空,脚背绷紧,上下晃动着,脚踝上的金色铃铛随之颠颤。
    铃音时急时缓,急时如夏日骤雨,倾覆而下,不绝于耳;缓时又如古寺撞钟,虽远虽慢,一声一声却沉重悠长。
    细碎声音夹在这阵铃声里,把暮光时分的昭煜宫染出无边绮色。
    直到暗夜笼来,明月浮升。
    俞眉远倦得趴在他胸膛上,再也动弹不得。
    满室凌乱。
    “霍铮,明年我的生辰,你也陪我过,好吗?”她迷迷糊糊地说。
    “好,每一年生辰,我都陪你。”他绕着她的发,既爱且怜又心疼。
    “那你……一定要平安,一定要……”
    她咕哝着睡去,只剩他在烛火之间望她平静的睡颜,久未能寐。
    ……
    俞眉远十八岁的生辰,无声无息就过去了。
    这生辰一过,霍铮的远行迫在眉睫。俞宗翰那里已经准备妥当,只要霍铮开口,随时都能走,霍铮便将日子定在了她生辰后的第五日。
    俞眉远脸上笑意不减,每天都忙着替霍铮打点行装的事。
    昭煜宫的库房被她翻个底朝天,俞眉远领人一箱箱搬到院子里,再由她仔仔细细地挑过去,选能叫他带走的东西。
    “阿远,别操心了,我只要带着你做的两身衣裳就足够了。”霍铮拿她没辙,趁着她坐在库房门外的藤椅上暂憩时拦住了她。
    “那不成,那两身只是寝衣与薄袍,哪里够?”俞眉远捏着眉心道。
    霍铮此去鸣沙关,光在路上就要耗费掉两月时间,季节从初春跨入初夏,鸣沙关那地方又干燥炽热,等他们寻完皇陵回来,怎么样也得到秋天,回到兆京只怕是冬天了。她恨不得让他把一年四季的衣裳都带着,可他轻车简从,东西带多了又不方便,于是她挑挑拣拣,删了东样又添了西样,总也削减不下,愁坏肠子。
    “真的够了,你歇歇好吗?人都累瘦了。”霍铮蹲到她面前。
    “我累也就累这两天,能换你一路顺心,也是值得。”俞眉远不以为意地推推他,“你快让开些,他们把箱笼搬出来了。”
    她说着站起,指使宫人将箱笼一字排开后再全部打开,她便上前俯身挑拣。
    霍铮从后面望去,她背影细瘦,力量却无穷,叫人眼烫。
    ……
    二月转眼就过去,三月雨季,兆京下起了绵密细雨,春寒扑来,潮冷入骨。
    俞眉远握着笔站在桌前写字,殿门敞开,风雨灌入,她冷得两手冰凉,拿着笔也写不稳字。
    “在做什么?”霍铮大步进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殿里的窗子关上,然后快步走到她身边。
    俞眉远朝手心呵了两口热气,仍埋着头认真写字。
    “前两天杨姐姐进宫替我看诊时,我问她要了些药给你带着,这会帮你收拾呢。”
    霍铮望去,书桌上摆开许多瓷瓶陶盒并一些裁好的纸,她正拿着小狼毫在裁好的纸张上写着。他随手拈起一张写好的纸,纸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写的是药名用法用量等内容,极为详尽。
    这是俞眉远的老习惯了。
    “我把应急的药和日常用药分开放了,伤药与解□□都收在紫色锦袋里,放在你随身包袱中,其余的日常药我用木匣装了,搁在你的行囊中。药名用法我都写了,一会粘到药上,你找药的时候就不会混淆。还有,这里有两颗救命的药丸,杨姐姐说了要随身带,你就放在身上吧。”她絮絮叨叨叮嘱着,“另外你身上寒毒已清,再遇上别的毒可莫像从前那样不管不顾,你已经不是百毒不侵之体了。”
    “……”霍铮半晌说不出话。
    那纸虽轻,拿在手上却重逾千斤。
    “阿远。”他握住她的手,拿走小狼毫,“天冷,我帮你吧。你说,我写。”
    俞眉远笑着站起,将位置让给他:“也好,我手僵得慌,写不好字。”
    霍铮坐下,听她一字一句说着,缓缓落笔,俞眉远站他身边手也没闲着,把写好的纸一张张粘到药瓶之上。
    半日时光便去。
    ……
    临霍铮启程前两天,俞眉远就将他所有的行囊都收拾完全。
    她有些愁。
    景仪门口停着一辆装行李的大马车。
    不管她再怎么努力减少行囊,他的东西还是堆了一车。他们轻车简从,这么一堆东西还真有些累赘了。她待要再减,却怎样也挑不出要减些什么。
    “你在愁什么?不是都收拾好了吗?莫非还有落下的?”霍铮走到秀仪门前她的身畔,不解道。
    “东西似乎太多了,你不好带吧?我想再替你减点,换辆小些的车。”俞眉远叹口气,真想把整个家都给他搬去。
    霍铮低声一笑,道:“多就多吧,我照样带着。最多就是行李慢行,总归我后面要在鸣沙关那地方呆上一段时间,都能用上。这车里可有你亲手酿的千山醉,不许你减掉。”
    若带着这些东西能叫她的担心少一些,便是座山,他也愿意背。
    “占地方的东西,偏你要带着!”俞眉远轻锤了一下他的肩,戏谑道。
    “你亲手酿的酒,亲自替我整的行囊,我怎么舍得不带。放心吧,没事的。”霍铮将她鬓角的发丝拢到耳后,温柔道。
    “既如此,那就这样吧,你回头可别嫌重来怨我。”俞眉远笑起,阳光下容颜明媚。
    她说着朝车夫一招手,又道:“李公公,可以了,麻烦替我送到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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