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任垣时不时辅导他功课的半个学期里,他基本已经不会在课上睡觉了,今天实在是扛不住了,才睡了半节课。
    任垣的寝室很安静,吹来的风将阳台的纱帘高高撩起,一切的喧闹好像都被隔绝在极远之外的地方。
    古人说春困秋乏,李子奕困倦的趴在任垣的桌子上,才没一小会儿,睡意就再次阵阵侵袭而来。同时,他觉得任垣的床铺正在振臂高呼着邀请他去躺下。
    学长,和你商量一下呗。李子奕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可怜一些,他枕着自己的臂弯侧目去看任垣,头上还顶着一撮呆毛,小声的说:我能在你这里睡一小会儿吗?
    任垣则是端来一张椅子在他旁边坐下,他先是点了点头,就在李子奕想要起身往上爬的时候,又道:你中午吃过了吗?
    话音刚落,李子奕肚子咕噜了一声,抢先替他回答。
    还没呢。李子奕恹耷耷的说:睡一觉再说吧。
    吃完再睡。任垣将手搭在他的胳膊上。
    李子奕眼前一黑,有如巨山压来。
    天啊,还吃完再睡。
    从寝室再去食堂吃饭,吃完后他都完全不用回来,可以直接去班级上课了。
    李子奕想都没想,刚想摇头的时候,任垣却伸手从他旁边拿出了一个饭盒。见状,他愣了一下,有些诧异任垣居然能够变戏法似得弄出食物来。但转念一想,他记得任垣回来的时候手上提着东西,不过他太困了也就没注意。
    可见缺觉使人智障。
    能不吃吗?李子奕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这种状态下实在是有些磨人,他摇了摇头,趴在桌上动也不动:我想睡觉,我就只想睡觉。
    任垣没答应他,而是将饭盒打开,又给李子奕递去了一个勺子。
    李子奕那点小脾气莫名其妙就上来了,也不伸手去接,就这么气鼓鼓的看着任垣。
    僵持几秒钟后,任垣像是有些无奈,他道:听话。
    李子奕微怔,感觉心里像是被什么不轻不重的挠了一下。
    任垣道:吃完再睡,不然你下午又得挨饿。
    我不想动,我太困了。李子奕耳根微热,他看了一眼饭盒,开始无赖作风:不然你喂我呗?顿了顿,顺着话音后面又补了两个字:哥哥。
    一觉醒来,李子奕从枕边摸出了手机,已经十一点四十几分了。
    李子奕懒散的打了个哈欠,脑海中不由继续浮现出刚刚的梦境。
    讲真的,他现在回忆起自己十六七时候的所作所为,简直都有些淡淡的羞耻。天知道他那会怎么能没皮没脸的和任垣说出那样的话。
    对方好心好意的将午饭让给他,他非但不领情,甚至还蹬鼻子上脸上人喂。
    任垣当年一定是烦透了他吧。
    李子奕忍不住将自己代入,如果他身边出现一个这么不识好歹的小孩,他一定当即就要把人饭盆给扬了。
    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也就是任垣脾气好,最后居然还真的一勺一勺的喂他。
    李子奕觉得自己牛皮坏了。
    印象里,那是他人生中睡过最好的午觉。任垣的被子很干爽有一股淡淡青草沐浴露的味道,外边风声阵阵,而他在被窝里睡的无比香甜。醒来的时候,任垣还在课桌上写习题,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衬托出一种时光静好的感觉。
    李子奕总是会时不时的想起那个画面。
    那应该是他超级无敌喜欢任垣,以至于彻底沦陷的一个准确的开始。
    醒了?
    酒店的房间中忽然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李子奕猝不及防的被吓了一跳,思绪从回忆中回归现实,他下意识的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任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他坐在桌前,桌上放着正显示文档的笔记本电脑,这会正回头看向他。
    现实的画面和回忆中的画面渐渐重叠在了一起。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李子奕靠在床上坐了起来,他看向任垣,揉了揉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吃过了吗?
    任垣起身:一个小时前回来的,看你睡得熟就没叫你。
    快去洗漱,我刚刚在楼下打包了一些饭菜上来。任垣说道:等下一起吃。
    醒来就有饭吃。
    李子奕欢呼了一声,掀开被子欢天喜地的去盥洗室洗漱,回来的时候,任垣已经将饭菜摆在了桌子上。
    他接过任垣递来的碗筷,下一刻,他想到了什么,又将碗筷在桌子上放下,嘿嘿的笑了一声。
    怎么了?任垣夹起一块排骨放在了李子奕的碗中。
    想起梦境中的画面,李子奕笑眯眯的看着任垣,忽然说道:哥哥,不然你喂我吃呗?
    第39章 旧欢
    余下的一天半, 李子奕和任垣在海边玩了个痛快。
    第三天晚上,几人一同乘坐飞机回去。这几天起早贪黑玩的太累,李子奕坐在飞机没多久就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 飞机已经飞了一大半的路程。
    任垣就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这会也在闭上眼睛休息,应该是处于浅眠的状态, 胸口平缓的起伏着。
    困意来的快散的也快, 醒来后李子奕就这么饶有兴趣的看着任垣,从头发到眼睛再到嘴唇。印象中,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打量过任垣。
    从前是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任垣的时候,他并不确定任垣对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但他自己也明白,答案无非也就那么几种,一个调皮的小孩, 或者是一个学弟,再多也就是个能说得上几句话的有趣的朋友。
    所以,最开始他是想要将这份喜欢藏在心里面的。
    毕竟他和任垣性别相同,鬼晓得如果任垣知道他一直是在打着学弟的名号来靠近他后,会怎么去想。
    要是最后连朋友都没得做的话, 那真的就是亏大发了。
    不过话说回来, 回忆起自己喜欢上任垣的这个过程中, 他也有过一小段疏离对方的阶段。
    可能这是所有人都会经历的事情吧。
    在清楚的明白自己的喜欢是有多么的不切实际后,某种说不清的情绪便悄然而生。他试着去远离过任垣, 这么一来,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任垣, 都是负责任的。
    有些特殊的感情,放在心里就好,也不是一定要去得到。
    李子奕当年就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但实际上, 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没错。可最后明白这个道理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出来就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任垣上高中的时候实在是太受欢迎了,有时候李子奕就连着偶尔去食堂吃饭都能听见许多人在讨论任垣,贴吧论坛上也会有人去贴任垣的照片。什么任垣今天在几号食堂吃饭啊,今天穿的是什么衣服啊,今天在主席台上演讲的如何如何啊。
    李子奕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找任垣,但反而哪哪都是任垣,实在是有些烦,到最后连着不去想他好像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了。
    想念变本加厉,喜欢汹涌澎湃。
    不知不觉,不明白的知识点也记录了好几张纸,这些原先都是打算去找任垣问的。他忍着不去问任垣,无聊的时候就看看这个知识点,然后有一天他忽然发现这些知识点其实也不太难嘛,稍稍代入几个也就能解开了。
    这么一来,连着最后一个光明正大去找任垣的理由也没了。
    他想,或许自己再坚持坚持,就不喜欢任垣了。
    直到某一天,他发现了任垣的小秘密。
    也就是他第一次去任垣寝室蹭床睡的前几天。
    那天中午放学,他收拾好书包准备离开,路上遇见了任垣他们班的班主任,因为知道他和任垣是认识的,便麻烦他去任垣寝室送一份竞赛押题卷。
    李子奕起先是想要拒绝的,但转念一想,他也必要心虚什么啊。况且一直躲着任垣也不是个那么好的办法,最重要的是,他想要去试验一下自己,看看自己对任垣的感情有没有淡掉。
    他自信满满的带着押题卷去找任垣,结果开始有多自信,见到任垣的那一刻脸就有多疼。
    这种疏离戒断法实在是天底下第一大坑。
    他就像是一个戒烟失败的人,戒了一半陡然有机会碰到,都不用点燃去抽,光是闻一闻就心痒难耐。
    他真的好喜欢任垣啊。
    那天任垣还留他在寝室坐一会,邀请他等下一起去食堂吃饭。
    李子奕印象十分深刻,他当时就把所有的疏离打算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而就在他们打算一同出门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更加叫他意外的事情。
    任垣刚刚换好衣服,走廊外忽然走来一个人停在寝室门前。
    李子奕也是事后才知道那人是A大学长,大二。
    同样,也是任垣的追求者之一。
    飞机受到气流影响颠簸了一阵,机舱内响起空姐的提示,将李子奕从短暂的回忆中抽离了出来。
    什么时候醒的?任垣随之睁开眼睛,见李子奕在看自己,眼底浮现出几分笑意,嗓音微哑:看我做什么?
    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李子奕看向任垣的眼睛,意有所指的说道:我们之间的虚假关系,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任垣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李子奕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下意识的问:什么?
    李子奕双手环抱,挑了挑眉后,给出了几个关键词:你高三,寝室,A大学长,新欢。
    任垣微怔,想到了什么,无奈的笑了一声:是真的。
    李子奕莫名其妙的问:什么真的。
    任垣握住李子奕的手,用拇指摩挲着他的手心,道:我说,我们现在的关系是真的。
    任垣突然这样甜蜜,搞的李子奕一阵脸热,他轻轻咳了一声,内心虽然十分的受用,但面上却故作严肃,道:你不要妄图转移话题哦。你老实交代,当时那个学长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
    李子奕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学长站在寝室门外说的第一句话。
    任垣,这是你的新欢哦?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李子奕几乎是混乱在原地,他看看任垣又看看那个学长,好半天才理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他没有幻听的话,对方应该是认为,他是任垣的新欢。
    新欢!
    那不就是对象的意思吗?!
    李子奕爱死了任垣的班主任,如果不是对方给了他这个前来送押题卷的机会,他怎么可能会撞到这样的惊喜!
    任垣也喜欢男孩子!
    四舍五入,他是有巨大机会的!
    我和他没关系。任垣解释道:当时和你解释过。
    李子奕点了点头,他眯了眯眼睛,继续审问:话虽然是这样没错啦,但是,他嘴里那个新欢总不是空穴来风吧?我的意思是,你有旧欢吼?
    听到这里,任垣低低笑了一声,他迎视上李子奕的目光,问:所以你这是在拷问我?
    李子奕被任垣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但下一秒,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份光明正大,立刻挺胸反手扣住了任垣的胳膊:是,我是在拷问你。任垣,我是没想到啦,你高中的时候就有过春心萌动的不老实行为哦?
    那你呢?任垣靠近了李子奕一些,似笑非笑的暗示着一些什么。
    李子奕脸一热,下意识后退了一些,想了想,又不甘心的卷土重来:虽然那会我是喜欢你,但我也只是放在心里啊。不像你,你都有旧欢了。说到这里,他陡然又想到了什么:等等,你不是说你没恋爱过吗?
    大约是觉得这样的李子奕实在是有些好玩,任垣脸上的笑意又明显了几分,停顿了一下后,说道:李子奕,我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气量这么的小?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记性也很好。
    也就一般般好啦。李子奕大大方方的接受任垣的夸奖,又说:我还记得你欠我一顿大餐一直没还。
    任垣笑了起来:回去还你。
    李子奕道:这么多年,也该收点利息什么吧?
    任垣闻言并没有立刻回话,而是伸手在自己口袋找了找,然后拿出了一个黑色皮夹。
    干嘛?李子奕狐疑的看了任垣一眼。
    任垣将皮夹放在李子奕的手上,不徐不疾的说:身家都交给你。
    李子奕猝不及防,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渐而软的一塌糊涂了起来。
    他就喜欢任垣这种直男式的实质浪漫。
    不好吧。李子奕窃笑了一声,却也没将皮夹立刻还给任垣,而是装模作样的说:显得我很没出息的样子。
    没有。任垣说:是我想要交给你保管。
    李子奕心又软了起来。
    撞见任垣小秘密的那天,是李子奕世界的晴天。
    在那个学长的纠缠下,李子奕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儿壮的胆,他直接挽起任垣的胳膊,挑衅的看向那个学长:是,我就是任垣的新欢,你谁?
    事后两人去食堂的路上,因为在寝室耽误了一些时间,所以行道上几乎没有什么人。
    李子奕恋恋不舍的松开了任垣的胳膊,又看了看任垣,欲言又止。
    任垣只是说:那是A大学长,之前竞赛认识。顿了顿,又道:没其他关系。
    李子奕点了点头,当时他肚子里有一大堆的问题想要问任垣,但是又不好立刻询问出来,再三权衡之下,最后说道:任垣,要是再有人来骚扰你,你就只管报我的名字。
    李子奕:不用和我客气,请我吃大餐就行。
    他想的是,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占一个名头再讲。
    所以,回忆到这里结束,李子奕摸了摸手中还带着一点任垣体温的皮夹,笑眯眯的问:你的旧欢到底是谁?
    第40章 照片
    确实没什么旧欢。
    任垣也回忆起了那天发生的事情, 他看向李子奕,低笑了一声后,又说道:都是他们当时乱传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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