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生物位于长南区,距离江阳刑侦支队有点远,得连续跨过两道桥。
    好在这会儿正是半下午,路面通行压力不大,预计四十分钟左右就能到。
    但齐宏宇还是没忍住,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他梦见什么了,石羡玉刚下桥,齐宏宇便猛地睁开双眼,身子微微前倾,随后立刻被安全带拉住。
    “咋了你?做噩梦啦?”
    齐宏宇沉默几秒,半晌才回过神来,点点头说:“梦见我老汉了。”
    “哦。”石羡玉迅速瞥他一眼,接着立刻抽回目光直视前方,貌似随意的问道:“想他了吧?我就说,别看你嘴里总是说他老色批,对不起你妈,搞的你俩关系很紧张似的,但是吧……”
    “梦见他出轨被抓,让人切了鸡儿。”
    石羡玉:……
    三五秒后他才吐槽:“反应这么大,我看你是梦见自己被切了鸡儿吧?”
    “不是,真是他,但同时梦到了安然生物。”齐宏宇表情凝重,说道:“我忽然觉得安然生物这家公司名字很耳熟,似乎我小时候,老汉在那儿打过工,给人当司机。”
    石羡玉再次侧目:“真的假的?你确定?”
    “不确定。”齐宏宇摇摇头说道:“我不确定这事儿究竟是我意识深处几乎快被遗忘的记忆,只是因安然公司忽然进入眼中而借梦境唤醒,还是只是纯粹无根据的梦。”
    “是这样。”石羡玉说:“半睡半醒间却又印象深刻的梦,最容易让人迷糊,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齐宏宇摸出警务通:“我还是给熊货打个电话,拜托他们查查看吧。也不知道过去这么多年了还能不能查得到……”
    石羡玉并不看好:“我看悬。那会儿社保体系并不成熟,基本不可能有相关数据信息留存。除非安然生物保存着历年来全部的员工花名册,否则根本无迹可寻。”
    此时齐宏宇电话已经拨通,说完几句道过谢后挂断,看向石羡玉:“你刚刚说啥来着?”
    没办法,石羡玉只好重复一遍。
    “也未必。”齐宏宇说:“可以问问他朋友……只是过去这么长时间,他朋友都不一定记得。”
    “而且人的记忆很可能出现偏差,”石羡玉又补充:“比如他压根没在安然生物上过班,但确实当过司机,你这么一问,人家可能就迷迷糊糊的觉得他在那家公司当司机了。”
    “所以容易被误导,做不得数,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走这一步。”齐宏宇怅然,接着问:“怎么还没到?”
    问完他看一眼导航,竟然还有十来公里,不由眼珠子一瞪:“你是不是迷路了?”
    “咳咳……”石羡玉面色赧然,尴尬的说:“刚内个高架桥忒tm复杂。”
    齐宏宇秒懂,无语的看了他一眼,继续闭目养神。
    石羡玉也不敢再哔哔,聚精会神的看路听导航。
    有一说一,山城的立交确实绝。
    ……
    又二十分钟之后,他俩终于抵达目的地,一栋怪偏僻的厂房,写着安然生物四个大字。
    下了车,齐宏宇仔细打量这栋厂房。厂房看着有些年头了,挺老旧的,也不高,六米左右,但还蛮大,目测长有五六十米,宽也有二十多米的样子,这就上千平了。
    也不知道这厂房是买的还是租的,而且商业或工业用地是个什么价位齐宏宇也并不了解,只琢磨着,能有这么个厂子,就算地处偏僻,员工不多,但这家公司应该还有点实力。
    至少花卉生意做得很大,否则用不着这么大的厂。况且厂外还安了不少硕大的空调外机,估计一天电费都不在少数。
    厂房东侧开了道卷帘门,此刻门大开着,只一道透明软帘幕遮挡防止冷气外泄,远远看去,门后摆了张桌子,有个保安正坐在那,端着保温杯喝茶。
    二人往门口走,保安见了立刻起身,掀开软帘幕走出来,问道:“两位老师,批发鲜花的吗?麻烦出示健康码。”
    看样子,这儿经常有人来做批发生意,否则保安也不会有此一问,还熟练地让他们出示健康码。
    不过没有提戴口罩的事儿。
    石羡玉侧目看向齐宏宇,以眼神询问他是直接表明身份,还是先装作花贩暗访一番。
    与他目前并无默契的齐宏宇完全没get到他的意思,但不妨碍什么,他直接掏出证件了:“警察。”
    “警察?”保安一愣,又问:“做啥子?”
    “查查你们老板娘失踪的事儿。”齐宏宇并不打算隐瞒,直说道。
    保安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要得要得,这边请……”
    他抬起手就想带路,但刚迈出一步,又想到了什么,尬笑道:“不过……那个……健康码……”
    本面色严肃的齐宏宇险些被他拘束的模样逗笑了,明明辣么正当的要求,却说的这么心虚。
    但很快他笑意就消失了——工厂、企业的保安竟这么害怕警察,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儿。
    不是他们有事儿,就是当地民警有事儿。
    于是齐宏宇硬绷着脸,面无表情的掏出手机出示了健康码,石羡玉照做。
    迅速扫一眼,保安便嘿嘿笑两下,侧身把他俩引进厂房。
    好家伙,里头冷气温度开的还真低,而且还很闷,身子虚的齐宏宇瞬间缩了下脖子,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石羡玉倒像没事人一样,目光迅速在厂房内扫了两圈,大概明了了公司内部的环境。
    厂房处理的非常粗糙,只两道约十来米长的水泥墙将左中右不完全隔开。
    中间区域最大,占据了大约三分之二的空间,地面上堆积着大量的各式鲜花,一群群工人围在花堆边,处理花枝,摘去品相不好的花瓣,简单包装处理好。
    而这片区域的深处还用毛玻璃墙隔出了几间不封顶的小办公室。
    左右两边区域同等大小,看起来,一边是来货卸货区,另一边则是集装上货区。
    四面墙壁都安了窗,采光还算不错,窗外还安了大排气扇。然而此时可能是为了省电,窗户都是密闭的,排气扇也没工作。
    虽然中央空调带有新风功能,但和新风系统依旧没法比,连最原始的机械排气扇都不如,室内自然闷。
    不知道为什么,石羡玉第一时间想到:“空气不流通,存在很大的火灾隐患。”
    随后他又有点懵,忍不住开始怀疑起这个自然而然的想法——这种情况下空气中氧含量不足,按理说应当反而不容易引发火灾才对。
    紧跟着他便恍然大悟,不是容易引发火灾,而是发生火灾后本就不多的氧气会被迅速消耗,且有毒烟气会迅速充斥整个空间,严重威胁生命安全,且密闭空间人多了还不易逃生,容易发生踩踏事故。
    回过神,就发现保安不知何时跑到了对面,带来名穿着衬衫西裤的中年男子。显然,就在刚刚,保安悄咪咪的去通知这边管事的人来了。
    这也好理解,保安没什么话语权,恐怕也不晓得多少事,齐宏宇他们本就是要先找负责人的。
    “你好,”走到近前,男子微笑伸手:“我是这家公司的库管经理,算是这里的负责人,警察同志可以喊我洪经理。”
    齐宏宇知道石羡玉不愿意与生人接触,即使能克制。他便主动走上前与这位经理握手,并喊道:“你好,洪经理。”
    同时他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建业王子洪经理”的梗。
    压下乱七八糟的想法,他又问:“你是这里的负责人?”
    洪经理晓得他在问什么,点头说:“这里是我们公司的分拣仓库,来货、分拣、出货都在这。另外我司还有市场营销部、产品展示中心以及网络运营中心等等,都整合在了一起,不过不在这儿,在南坪。”
    齐宏宇微微皱眉,此前长南这边的派出所的调查报告中可没说这事儿,看案卷他们公司与工厂是合并的,且市场监督管理局的登记信息当中也仅有这个地址。
    洪经理也算是个人精了,见到齐宏宇表情就猜到了他想什么,于是不等他开口便解释说:
    “原先确实都在这儿,但我们老板考虑到这里位置太偏,原先只做网购和批发生意倒还好,但要想进一步发展,就不利于营销也不方便向顾客展示产品了……
    所以老板就把那几个部门分了出去,租了几间写字楼办公室,这里变成了纯粹的库房。”
    齐宏宇了然,并问:“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中旬,十六七号吧。”洪经理回答说,接着又主动解释:“老板娘失踪给老板带来了很大打击,但生意还是要做。
    再说,公司也不是老板一个人的,那么多股东呢,他们夫妻俩股权加起来也才不到30%,并没有绝对话语权,其他股东都说要搬,他就把事情都抛给他们去干了。”
    边上一声不吭的石羡玉眼睛都眯没了,这人表现的似乎有点过于敏感。
    他们还没问呢,老板娘失踪立案才十天,据调查表现的很爱她的万树宁怎么还有心思在公司里搞这么大的变动。
    但也不得不说,这是个很合理的解释。
    另外……
    周静红是公司第三大股东,持股11.33%,而与大股东万树宁加起来还不到30%,说明万树宁持股至多不过18.67%,甚至可能更少。
    看来这家公司前三大股东手里股权都大差不离,而剩下十来人,持股应该都不多——如果第四大股东持股比例和周静红差距较大的话。
    又或者前边四五人乃至五六人持股比例都差不多,而后边的则占比极小。
    那周静红的失踪,有没可能仅仅只是巧合,其实与齐平路的死,和齐宏宇的身世没关系?
    作案动机可能是贪念或经济纠纷?
    比如某个大股东觊觎她手中的股权什么的。
    只要此人持股比例超过7.34%,那获得周静红的股权后,他持股比例就必然超过万树宁,成为这家公司最大的股东。
    乃至,万树宁本人都可能觊觎周静红手上的股权,以求坐稳自己的位置。
    而且某种程度上说,他的嫌疑最大,因为只要周静红被正式宣告失踪,他就有权代理周静红的资产,而要周静红死亡或被宣告死亡,则他就能直接获得这份资产的所有权。
    恰好,据调查周静红父母早亡,没有兄弟姊妹,与万树宁的儿子还夭了,万树宁是唯一的法定继承人。
    再琢磨琢磨,安然生物公司虽只是“区区”花卉批发商,但瞧规模其总资本应该达到千万级了,这个量级足以让人红眼不要命。
    可惜忘了查这家公司的股权结构,嗯,等会可以借尿遁去厕所偷偷看看。
    不管怎么说,万树宁都有嫌疑,得想办法会一会他。
    一瞬间,石羡玉想了很多。
    齐宏宇想的同样不少,但他一心二用,琢磨的同时,还在向洪经理了解周静红的情况,比如她是不是真不管事也不露面,和员工关系怎么样,为人处世如何,最后一次来公司是什么时候等。
    都是些基本情况,洪经理的回答与案卷记录的一般无二。
    渐渐地,他的回答也吸引了石羡玉的注意力,认真听了几耳朵。
    最后,齐宏宇提出想找些员工例行询问,洪经理立刻表态:“请自便……对了,我自己手里还有订单要处理,不多陪了,抱歉。”
    他主动提出回避。
    齐宏宇点头:“你忙,不用管我们。”
    看着他缓缓走开的背影,齐宏宇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看?”
    “他的回答和案卷笔录记载的一致,可以说滴水不漏。”石羡玉声音同样极小,说道:“看似没有什么问题,但这恰恰是最大的问题……那么些细节,都过了一个多月了,他怎么还能记得清清楚楚的?”
    “这说明他刻意去记了。”齐宏宇下了定论:“事出反常必有妖,周静红的失踪肯定有问题!这家伙搞不好知情。”
    石羡玉点头赞同,又问:“你打算怎么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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