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晓得玩偶脖颈处究竟被涂了多少胶水,齐宏宇扯了半天,都愣是没把玩偶的头给扯下来。
    甚至就连石羡玉,用力掰了片刻后都放弃了,不是掰不下来,而是担心把玩偶掰坏掉,破坏了证据。
    好在,接到他们通知的五六分钟后,附近派出所的民警便带着齐宏宇要的东西,赶到了现场,随后立刻在现场拉开警戒线,管理围观人群。
    齐宏宇则迅速在地上铺好塑料膜,随后拿热风枪对着玩偶脖颈连接处吹了几分钟,再喊石羡玉过来,抱着熊脑壳往上一拔,终于把这颗用胶水死死黏连在玩偶身上的脑壳给薅了下来。
    瞧见终于暴露出来的断颈,石羡玉脸色微变。
    倒不是因为断颈处血肉模糊,也不是因为断颈被用几层保鲜膜给包裹的严严实实,更不是因为断颈处有大量细密如微型稻米的虫卵。
    石羡玉的从警尸检虽不长,但因柯南体制,见过各种重口的尸体实在是太多了,这些还算“常规”的征象,完全无法让石羡玉变色。
    让他难以接受的,是断颈本身——颈部断口参差不齐,诸如食管、气管、几条主要的大血管都有一截暴露在外,被保鲜膜压在了血肉之上。
    再仔细看下去,其颈椎骨要较断离面下陷好几公分,形成了个小窟窿,窟窿边缘有大量明显的皮瓣,甚至有几条颈阔肌划拉成的肉丝自其中延伸出来。
    如此诡异反常的创伤征象,告诉石羡玉这致命伤绝对非同寻常。
    他隐隐有所猜测,但又觉得太过离奇了,无法确定,便忍不住看向身边的齐宏宇。
    接收到他的目光,齐宏宇轻轻点头,说:“你没猜错,受害者的脑袋是被人用极端夸张的暴力给直接扯下来的。”
    略一顿,齐宏宇目光又在断颈处扫了几遍,随后抬起相机,一边拍照一边补充说:
    “而且这个力初始时非常小,然后才逐渐加大,慢慢导致韧性最差的颈椎骨脱臼,接下来就是颈阔肌等肌肉、动静脉、食气管或先后获同时被扯断。”
    石羡玉盯着断颈说:“这很明显是机械作用的结果吧?人力……硬生生的把脑袋扯下来,有点太夸张了。”
    “没错,确实太夸张了。”齐宏宇放下下相机,说:
    “而且这股力量还是由小到大,肌肉有了准备,肌张力会伴随着外力的增大而升高,以此来对抗外力……这样一来,单单是要将颈椎骨扯脱臼都很困难了,更别说整个儿扯下来。”
    说完,他又招呼着石羡玉过来帮忙搭把手,把玩偶背后拉链上的胶水小心的去除,随后将拉链拉开,将仅着一条蓝色条纹平角内裤的无头尸体从玩偶服中拉了出来,摆在之前平铺在地的塑料膜上。
    又对着尸体拍了几张照片,再看了看脱下的玩偶服,最后扫几眼附近,齐宏宇确定了现场附近并没有任何受害人的随身物品。
    好在死者几根指头都挺完整,回头取了指纹,与已经相对完善的指纹库一对比,也能迅速确认受害人的身份。
    苏冉和祁渊俩则领着凃欣欣等人暂且离开了此地,苏冉表示送凃欣欣回家后马上赶回来帮忙。
    石羡玉围着尸体转了几圈,时不时的还伸手掐两下,偶尔又摇摇头,嘬两下牙花子。
    “你干嘛?”齐宏宇问他。
    他说:“这凶手恐怕不简单啊。你看,这人身子骨相当壮实,我估计要他头还在应该有一米八五左右,体重差不多也有一百七八,凶手竟能正面暴力拿下他,然后摘了他的脑袋……这凶手怪危险,咱们可得小心点。”
    “噢?”齐宏宇微微皱眉。
    他刚想吐槽石羡玉竟然抢他饭碗,干起了尸检的活,就被这说法吸引了注意,不由立马问:“你怎么确定他是被凶手正面暴力拿下的?”
    。,或者是足踢出来的。
    石羡玉立刻伸手,指着尸体小臂及腰背出,问道:“这些地方的伤创,你看得出来吧?”
    “你还考起我了。”齐宏宇失笑着摇摇头,不假思索道:“经验上判断,这些都是徒手伤,以拳击伤和踢击伤为主,另外还有部分踩踏伤。
    不过这拳击伤有点奇怪,看起来,攻击者似乎在自己手上缠着拳击绷带?嗯,应该不会错了。另外这些徒手伤应该也都属于抵抗伤,不过很明显抵抗不太有效。
    石羡玉浓眉上挑:“那不就得了?受害人身上存在大量抵抗伤,但明显并未能有效抵抗,这不就能证明他被凶手正面暴力拿下了?”
    齐宏宇凝眸看了尸体上的伤创半晌,还是摇头:“这么纯粹的徒手伤,在命案当中太罕见了,而且看上去,这些徒手伤大多都不在要害部位,即使是腰背部的几处打击,也并不太过危险,应当不至于伤到肝脾等重要脏器……
    另外,死者脖颈处生活反应明显,换言之,他是活生生被人扯掉了脑袋而死的,这是毋容置疑的直接致命伤。
    同时,他双肩尚有较为明显的擦伤以及压痕,应当便是凶手具体的作案手段——一方面向下压住死者双肩,一方面向上缓缓加力拔起死者脑袋,最终将他脖子硬生生扯了下来。
    至于你说的拳击伤……目前并没有任何证据与线索证明,它们与受害人的死存在因果关系,不能排除受害人可能是个拳击爱好者甚至职业拳手,受害前刚刚接受过训练或者与人打过场比赛的可能。
    而且,即使死者身体素质异于常人,就算他特别能打不弱于你,想要拿下他也未必非得依靠暴力手段,投毒、迷药等,都可以采用,没必要非得动粗。你觉得呢?”
    石羡玉站起身来,说:“所以说你不懂拳哎……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如果是打比赛或者日常训练当中,哪里会只绑拳击绷带而不戴拳套的?
    你以为拳套只是用来保护手的吗?它还有个重要作用就是保护对手,起到一定的缓冲作用,所以不论是正式比赛还是日常的训练中,都绝不可能让拳手不带拳套就上去对决的。
    而且你再看,受害者身上的绝大部分受伤部位都属于无效击打点,在常规的拳击比赛中根本不得分,有些部位甚至可能还得算犯规。
    综上,受害者不可能是在遇害前刚打完一场拳,他绝对是遭到了一场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毒打。”
    “这样啊……那倒确实是我孤陋寡闻了。”齐宏宇有错就认,立刻点头。
    这时,石羡玉又问道:“不过倒是有件事儿得和你确认下……你看这些拳击伤踢击伤,都有生活反应吧?”
    齐宏宇嗯一声,并主动补充说:“而且受伤时间和遇害时间相当接近,不超过四个小时。更具体的,我一时半会没法给你答案,得解剖后……啧,现勘组的兄弟伙啷个还没到?”
    石羡玉摸出警务通表示他打个电话问问,结果得知他们还得十来分钟才能赶过来。
    他们不到,齐宏宇就没法带尸体回去解剖。
    再看着不知不觉中聚集起的一圈人,齐宏宇觉得脑瓜子有点疼。他想不明白,这种血糊糊的现场有什么好看的,为啥子这些人都爱往命案现场挤。
    围观就算了,还要拍照拍视频,完了还敢发网上。
    一想到发网上,齐宏宇脑壳又大了一圈。
    那意味着又得多出不少事,虽然和他没直接关系,但上头的人可不会管这么多,铁定得揪着他们劈头盖脸骂一顿再说。
    毕竟仇教导这样就事论事的领导确实凤毛麟角。
    正这时,围观人群之外发生了一点点小骚乱,似乎有人在吵架,原因貌似是被踩到了脚还是怎么着。
    派出所民警立刻高声呵止,询问怎么回事,便见名略有些秃顶的中年男子挤开人群,钻了进来,便钻边赔不是:
    “抱歉抱歉,我不小心踩到那老师的jio了……警察同志,我是这家公园的管理公司的负责人,听说这出命案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噢?你是负责人?”民警略有些意外的看了他几眼。
    也怪不得民警有些以貌取人了,实在是这位中年男子看起来实在是……
    忍不住又瞥了眼他身上廉价感甚至超过房地产销售的破旧西装,民警也只当他是看多了扮猪吃老虎类的小说并深受其害,一把年纪了还非得用这种方式装低调的中年中二男。
    当然,可能是这套西装对这位老总而言有着不一样的意义,又或者是有别的什么原因,但这些都与他们无关了,民警也不想深究,只向齐宏宇和石羡玉投去征询的眼光。
    因为他印象中,石羡玉和齐宏宇似乎并没有说过要找公园管理处或者管理公司的相关人员过来接受询问之类的话。
    石羡玉确实没说过要找他们,不过也是迟早的事,这位负责人来的也算正好。
    于是他便对民警轻轻点头,随后对中年老总敬了个礼,说:“你好,我们是江阳刑侦支队的民警。你刚刚说,你是这家公园的管理负责人?”
    “是也不是。”中年男子说道:“这家公园的维护与管理,归我们公司负责,但我们公司不仅仅只负责管理公园而已。”
    “而你是这家公司的负责人?”
    “嗯。”
    “具体职位?”
    “执行董事兼经理。”中年男子说道。
    石羡玉了然的点点头,又问:“请问贵姓?”
    “呃,免贵。”
    “姓呢?”
    “姓……”中年男子犹豫了半秒,才不情不愿的说:“姓查。”
    石羡玉哦一声,并本能的说:“好的杂种……呃咳咳咳,抱歉口误,查先生,咳咳咳……”
    查总面无表情道:“没关系,猜到了,习惯了。”
    石羡玉本就有些社恐,这回儿更是尴尬的难以附加,只得顾左右而言他,随便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听说这里发生命案就赶紧过来了啊。”
    石羡玉:……
    沉默半秒,他又问:“你啷个晓得这里发生命案的?”
    “就……听说的。”查总说,接着总感觉不得劲儿,又摆摆手,道:“哎呀,不对头不对头,你莫问了,我直接说吧。
    是这样子的,就在刚刚,我们公司的保洁说看到这边围了好多人,跑过去看了一眼,结果发现有个尸体,头都被打掉了,她被吓死了,赶紧打电话回公司。
    电话里她就说了大概情况啊,就说这里有个尸体,穿着个黑熊的玩偶服,头莫得了。
    正好,我们前不久招了个搞兼职的大学生,就是扮熊本熊的气模人偶,他上个星期失踪了,学校和派出所还到公司找到过我们,公司里的人一听,就寻思会不会是他,赶紧通知我,我就跑过来了。”
    听着他讲述,石羡玉渐渐缓过劲来,随后眉头越走越深。
    正好是这处公园,正好是扮演熊本熊的兼职大学生,还失联了……
    事情应当不会这么巧,受害者很可能就是他。但时间上对不上,死者看起来遇害至今不超过一天,身上的徒手伤形成时间与死亡时间也不会超过四个小时,与一周的偏差有点大了。
    倘若死者就是那位大学生,那这一周,他在哪儿,经历了什么?
    齐宏宇也好奇的站起身来看向查总。
    从死者的皮肤等尸表特征看,他的年纪确实不大,正值青壮年,不排除大学生的可能。
    心中思忖两三秒,齐宏宇便问道:“查总,那位做兼职的大学生,你能认得他人么?”
    “认得啊,所以我才过来的嘛。”查总说道,随后抬起自己的左手,拍了拍自己的手背说:“他这个地方,有一大片烫伤的疤。另外,他个子不高,印象中好像一米七都不到……”
    “嗯?”齐宏宇打断他:“你说他手背上有疤?个子不高?”
    “对啊,怎么了?”
    齐宏宇摇头道:“那死的人不是他。”
    “啊?”查总愣住了,不由侧目看向一旁的无头尸体,随后张大了嘴。
    即使没有头,即使是纯粹的外行,也能轻易看出来,这具尸体架子挺大,绝不是小个子。
    “这这这……”查总懵逼道:“这是哪个?”
    “我们也想问这是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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