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齐宏宇微惊,赶紧问道:“怎么回事?你女儿遇害了?”
    步忠勇面无表情道:“是啊,遇害了,一直查不清真相,成了悬案。”
    石羡玉暗道一声怪不得,女儿被杀,还是碎尸,到现在都没查明真相,任谁也不会接受,必然不肯轻易放弃,但凡有一丁点儿线索,或者有一丁点儿查到些许线索的希望,都会不计代价的疯狂追查下去。
    他忽然就理解步忠勇了。
    仇教导也说:“怪不得你始终不肯脱离你现在的派出所,分明有几次调动到其他支队乃至分局的机会,都被你放弃了……你是想把整个辖区都彻查过一遍,把你女儿所能接触到的所有人,都……”
    步忠勇打断他:“这些事情没必要再说了。言归正传,我想见见秦明生,亲自问他几个我想了很久的问题。我就这个条件,能答应不?”
    仇教导眉头大皱,看一眼石羡玉。
    石羡玉也侧身往这个方向转过了脸,虽然他眼睛看不见,还是下意识做出了这个动作。
    他俩都有些犹疑。原则上说,初步洗清嫌疑,或者说并未被查出什么东西的步忠勇,仍然是正儿八经的派出所民警,且参与到了本案的调查工作中,想要参与讯问,他们没理由阻止。
    但他俩尤其是石羡玉,总归对步忠勇不太放心,之前他的反应也太过反常了,忽然选择“自首”配合相关部门展开调查的举动,也让人摸不着头脑,他们不想冒险。
    至于齐宏宇……他只是个法医,在这件事上没有发言权,同意与否也不需要他苦恼,顶多提点意见。
    但现在显然不是能好好交流的场合,所以提意见什么的也就算了,不如闭嘴。
    “怎么?不得行?”步忠勇的表情阴沉下来,脸色不大好看:“我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你们都不能答应……”
    仇教导有些为难的说:“师兄,不是那个意思,你别着急啊,这事儿我们得好好考虑考虑。”
    “考虑?”步忠勇摇摇头:“果然,你们还是怀疑我,这倒也难免,怪只怪我自己,失去了理智,做出了让你们无法理解的举动……”
    石羡玉打断他:“说起这个……你能给我个解释么?只要你的解释能说得过去,那我,未尝不可以冒点险做个主,让你见一见秦明生。”
    仇教导立马回头看他,整张脸都皱在了一块,但一两秒后就舒展开了,并未开口说什么。
    石羡玉向来靠谱,值得信赖。他现在明显是有了主意,就相信他吧。
    步忠勇并未注意到仇教导的表情,他同样看向石羡玉,看起来略有些意外的样子,又有点挣扎。
    “怎么?”半晌没等到回复,石羡玉问道:“连个解释都不能给么?那我可真没法让你见秦明生了。”
    收回目光,步忠勇闭眼两秒复又睁开,眼神锐利了些许,好像下了某个决定,说:“我没要求单独接触秦明生,如果你们不信任我,大可以安排个人跟我一块审讯,比如石队你。
    我就算想搞小动作,隔着一道铁栅栏,又有石队你在一旁盯着,也不会出任何意外的吧?还是说你对自己都这么没信心?”
    石羡玉轻笑起来:“这不是信心不信心的问题啊……我眼睛保守估计还得个把星期才能好,你确定自己能等那么久?”
    步忠勇又不吭声了。
    石羡玉笑容收敛,声音严肃起来,重复道:“解释。”
    “说吧,师兄。”仇教导轻叹着说:“就像石队刚说的,你自己也承认之前的表现让我们无法理解了,现在你又连个解释都不能给,我们怎么能、怎么敢信任你?”
    步忠勇轻轻一叹,只得说:“好吧。先前,我确实是着急了,因为我得知秦明生被你们盯上以后,再没机会和他接触。”
    看见石羡玉和齐宏宇露出的些许疑惑,步忠勇不等他们开口问,就主动解释说:“你们当时的行为确实古怪,竟然伪装成秦明生的同伙去套话,我也拿不准你们到底是伪装,还是……真想干掉他。”
    石羡玉错愕:“所以你怀疑我和师兄有问题?”
    “我怀疑所有人。”步忠勇说:“我刚盯上黄梁柯没多久,他死了。之后忽然冒出来个和黄梁柯长得挺像……也不能说忽然冒出来吧,反正是冒出来个冒充黄梁柯的家伙,也死了。紧跟着,你们又找到秦明生,我怕他也死了。”
    石羡玉轻哼一声:“听起来好像合情合理,但……这不足以解释你的怪异行为。你真担心秦明生有个三长两短,你只要出现并表明身份,并按照蔡姐的吩咐配合我们的行动即可。
    那样一来,我们就算真有问题,也自然会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可你却选择直接揭露我们的身份,跳出来搅局,之后的调查更是有意无意的和我们对着干,这可不是简单一句担心就可以揭过去的。”
    步忠勇平静的问道:“所以,你们怀疑我和这一系列案子幕后的主谋有关联,甚至直接参与、策划了这一系列命案、失踪案,是吧?就像我怀疑你们和黄梁柯、秦明生背后的犯罪团伙有关系一个道理。”
    话既然都说道这份上了,石羡玉也不再顾虑什么面子不面子的,直截了当的点头:“是的没错,我确实怀疑……你和克洛斯集团有染,甚至可能是他打入我们队伍的内鬼。”
    齐宏宇微微皱眉,暗想石羡玉怎么把克洛斯集团给说出来了。但转念又一想,说便说吧,在他们失联期间,克洛斯集团这个名称早已对普通民警解密,一些表面上的情报早已公开。
    也就是说,不论步忠勇有没有问题,该知道的东西他肯定都知道了。
    步忠勇微笑着说道:“终于直接了当的说出口了啊,所以我想要亲自审讯秦明生,必须得自证清白,证明我和克洛斯没有任何关系,是吗?”
    “也不见得。”石羡玉摇头说:“你也可以选择让我认可你,只要我认可你了,为你冒点险承担点责任,还是没问题的。”
    步忠勇笑出声:“这可比自证清白还难得多……苦恼啊,我想想到底该怎么办才好?或者你们再考虑考虑我的条件?你们承担点儿风险,我把我知道的线索告诉你们,让你们能尽快破案。”
    “你果然变了,师兄。”仇教导叹道:“如果是曾经的你,知道关系到命案侦破与否的重要证据,你绝对不会有所隐瞒,更不会拿来作为交换要求的条件的。”
    步忠勇耸耸肩:“你也说是,是曾经的我。呵,曾经,曾经的我有什么好自豪,又有什么好骄傲的?连自己女儿被杀都查不明白,让她至今都得不到一个交代,凶手到现在还逍遥法外。
    呵呵,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此时此刻,我只希望能在退休之前,利用一切我还能利用的力量,把案子查清楚整明白,把凶手抓到,还我女儿一个交代,免得几十年后下去了,面对女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仇教导摇摇头:“你魔怔了。”
    “魔怔了又怎么样?”步忠勇看向他:“没经历过我所经历的,你有什么立场说我?”
    “倒也是这么个理,我们确实没立场让你放弃多年来的执着追求。”石羡玉接话道:“而同为警察,让你出于职业信仰的高度,无条件的配合我们,倒是站得住脚,却有些强人锁男了。”
    步忠勇闭目:“你知道就好,所以那些大义凛然的话就不必说了,我也不会听。当了这么多年警察,我自认为对得起这身警服,也没干过任何不该干的事。现在,我想为我死去多年的女儿任性一把,谁劝都没用。”
    当了许久背景板的齐宏宇轻轻点头,同时也有些脑壳疼。
    他知道步忠勇说的没错,为期二十四小时的调查,某种程度上其实已经足够证明步忠勇的清白。这么多年下来,步忠勇不能说没有任何瑕疵,但至少确实没犯过原则上的错误。
    他们还真没法反驳步忠勇。至于劝说,不管有道理没道理,反正步忠勇摆明了不听,就是要任性一把。
    所以想得知他嘴里的线索,无外乎三条路,要么答应他的条件,要么解开他的心结,要么干脆靠自己挖掘出真相。
    后两条路暂时不必考虑,一时半会做不到的。
    答应他的条件,想必他也不会那么干脆的把线索抛出来,起码要等到他接触完秦明生之后才肯给出线索,以防他们耍赖皮,得知线索后又不让他去审讯秦明生了。
    但同理,他们也担心步忠勇耍赖,甚至是空手套白狼,以子虚乌有的所谓线索,骗取到和秦明生接触的机会。
    很难办啊。
    至于风险……
    其实步忠勇话以说道这份上,在看守所的审讯室里,隔着铁栅栏,又有石羡玉作陪,已经基本能杜绝风险了,步忠勇不太可能拿秦明生怎么办。
    最大的风险无外乎是步忠勇耍赖而已。
    所以齐宏宇其实倾向于答应他,但还是那句话,这件事上边他一个法医并没有决定权,最多只能提提建议,但这会儿提建议无疑会干扰到石羡玉他们的决定,也会影响步忠勇的判断,进而影响整个谈判的节奏和主动权的归属。
    是的,这次和步忠勇的接触,本质上就是一场谈判。
    仇教导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他看人一向准,这次应当也不会看走眼的吧?不管他怎么决定,支持就是了——齐宏宇如是想到,便不再纠结,开始神游起来,不再管步忠勇的事儿。
    当然,神游也只是在脑海里重演黄梁柯的案子,思路断了一天半,现在要重新尽快连上才行。也不知道其他兄弟这段时间有没有新的发现。
    这时步忠勇又说:“别无谓的浪费时间了,你们估计也不想一直在这件事上耗下去,给个准话吧,要不要合作?”
    “合作的事情,说实话,一时半会我还真拿不定主意。”石羡玉老老实实的摇头说:“再聊聊吧,说不定等会我就能下决定了。”
    步忠勇脸上不耐的神色一闪而逝,勉强保持着淡定的姿态,问:“你想聊什么?”
    “你女儿。”石羡玉问道:“聊聊你女儿的案子吧,说不定我们能为你提供一些帮助。”
    “女儿?”步忠勇眯起眼:“算了吧,都过去十四年了,就算你是福尔摩斯,又能给我提供啥子帮助?”
    石羡玉反问道:“那你呢?都过去十四年了,难道你就能查出些什么?”
    步忠勇表情绷不住了:“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石羡玉摇头说:“多个人多份力量,你不可能介意我们帮你吧?
    甚至,我们可以配合你讯问秦明生,如果他真知道些什么线索,也有更大把握将线索挖出来——还是说你自信到自己各方面能力都远在我们所有人之上?”
    仇教导听闻此语,也立刻劝道:“是啊师兄,多个人多份力量,你信不过别人还能信不过我们几个吗?我们绝对会尽心尽力,帮你把你女儿的案子侦破的。”
    步忠勇倒还真露出几分意动的神色,迟疑了起来。
    有石羡玉他们的倾力相助,这十四年的悬案虽依然没几分把握能破,但至少比他孤身作战好太多了。
    但……
    他又忍不住哼了一声:“你们现在的主要精力要对付克洛斯集团,又能抽出多少心思帮我?所谓的帮忙也不过只是空头支票罢了。”
    “可你一个人孤立无援,又能做到什么呢?”仇教导反问:
    “你应该很清楚,现如今破案是件非常系统的工作,没有图侦、痕检、物证鉴定、法医以及技术追踪等多部门的配合,你难道能凭着自己一个人把案子破了?就凭秦明生可能掌握的那点线索?”
    步忠勇不以为意:“十四年前的案子,你说的这些部门又能提供些什么帮助?监控视频?微量物证?还是dna等生物证据?呵,要有这些东西,这案子能悬十四年?”
    “但……”石羡玉插话道:“如果查你女儿的案子,和捣毁克洛斯集团,二者并不冲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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