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把阙清云关了起来,可她半分没有成功报复的痛快,心里又沉又闷,宛如堵了一堆棉花,难以纾解。
    憋闷于心的情绪需要发泄,最好的途径是大闹一场。
    数个时辰之后,引魂宗山门前兀地响起一声厉喝:岳无极,滚出来!
    其声清亮,裹在磅礴的内劲中远远传开,在数座群峰之间来回回荡,漫山遍野都能听见回声。
    可那震魂门的灵嗣心知自己不敌,根本不肯现身。
    玉潋心勾着嘴角面露冷笑,妖异的瞳孔中满是不屑与讥诮:莫不是以为,藏起来,我就找不到你了么?
    她踏上山前石阶,引魂宗的人被那呼声惊动,纷纷赶来截阻。
    玉潋心瞧着他们,脸上笑意不减,脚下步子也不停歇。
    胆敢向她发难的人,来一个,她杀一个,来两个,她便杀一双。
    就这样杀出一条血路,引魂宗的人踢到铁板,损失了几个人手后,不敢再轻易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玉潋心闯进山门,于后山寻到密室闭关的岳无极。
    岳无极自然也不肯坐以待毙,双方因此大打出手,战斗余波殃及池鱼,在旁观战的引魂宗弟子长老人仰马翻,屋舍楼宇也被气浪击中,接连坍塌。
    玉潋心扭住岳无极的脖子将他按在地上,后者已然鼻青脸肿,满口鲜血,受了重创。
    发起疯来的玉潋心向来六亲不认,心狠手辣连自己都不放过,不仅出招刁钻,更爱以伤换伤,防不胜防。
    岳无极哪里能是她的对手,双方过招不过百个回合,岳无极便被玉潋心打得满地找牙。
    玉潋心扣住他的天灵,欲强行抽出其体内魂骸。
    便在这时,忽听得远处一声断喝:
    住手!
    那声音的主人先还在百里之外,下一瞬便至玉潋心跟前。
    玉潋心正要起身后退,袖口却被风掀起,半块阴阳鱼自袖中飞了出来。
    她两眼一凝,下意识伸手去抓,玉佩纳进掌心,入手温润。
    可她虽护住了玉佩,却忽略了自己。
    听得轰一声响,如重锤击面。
    玉潋心硬受云景明一掌,承大力倒飞出去,跌了百丈远才落地。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_(:з」)_我好困,睡觉去了,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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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章
    引魂宗宗主, 虽未突破洞虚境,实力远不及大祭司, 却也是合道境巅峰修为的前辈,玉潋心非全盛之态与之交手,胜负当不足五五之数。
    她觑了眼云景明身后狼狈不堪的岳无极,以及觉察动静赶来,围在四周的引魂宗长老,冷冷哼了声。
    方才拧着岳无极打了一通乱拳,情绪稍有发泄, 眼下她找回些理智, 见对方人多势众,知这震魂门秘境应当难以得手,便该避其锋芒。
    遂扬唇冷笑,腾身撤走, 留下一句:莫以为恩怨就此揭过,小女子他日再来拜会!
    闹得引魂宗人心惶惶。
    云景明瞧着她离去方向,未着人去追, 但脸色也很不好看。
    想起先前听到的传言,他眸色沉了沉,垂在身侧的双手也攥成拳头。
    然而, 玉潋心向来不理会旁人心里的弯弯绕, 哪管什么阴谋诡计,她自逍遥快意,人生起落沉浮, 最坏的结局,大抵也不过一死而已。
    可尽管听过万千道理,向死不惧, 仍跨不过那道心坎,实难做到真正洒脱。
    回到皇宫之中,她爬上楼阁屋顶观景,呆呆坐着。
    眨眼间天色灰去,竟已是夕阳西下,日暮黄昏时分。
    云层稀薄,夕阳穿云而过,天地相接之处一片似血猩红。
    这一日过得迷茫,心有千头万绪,理不清所以,惶然度日,竟觉这天地万物,日升月落,全无意义。
    她从袖中掏出那半枚黑色的阴阳鱼,拇指抚过玉佩表面镌刻的字迹。
    这是品质上好的黑玉,莹润剔透,内里温凉,半分杂质也无,当是阙清云花了不小功夫寻得,并照着万年以前那一双阴阳玉佩仿制的。
    凝眸静了半晌,玉潋心手腕一翻,又有另一块半圆形的青玉纳于掌间。
    这枚玉佩上只刻一个云字,乃数月前秦剑风身死那日,她特地向阙清云讨要的信物。
    此物她片刻不曾离身,如今将两玉聚于一处,造型还真有几分相像,成双成对似的。
    可到底是合不上的。
    顿了须臾,胸中蓦地腾起一股心头火,玉潋心躁怒至极,收紧五指欲一把将这两块玉佩捏碎。
    可到了最后关头,她又颓然收手,双掌抚面,心中绞痛,难以成言。
    她在房顶枯坐,任夜露湿透她的衣服。
    第二日清晨小雨,淅淅沥沥,从发梢到衣角,全都淋透。
    午时过后,天光放晴。
    堆积的云层缓缓散去,天高云阔,便有日芒落在她身上,将一身潮湿水汽蒸干了去。
    有雀鸟栖于她肩头,叽叽喳喳欢快鸣叫。
    期间帝师炎承钺曾来过一次,踏入院中才见到屋顶静坐之人。
    觉察天地灵气运转异样,玉潋心的气息仿佛融于虚空,与天地合为一体,像传说中的某种道境,炎承钺未出声打扰,自悄然离去。
    如此过去大半个月,某日,屋顶上的人陡然惊醒,天地灵气霎时波动起来,形成一圈柔和的气浪,向四周扩散开去。
    所行之处,花草树木迅速生长,开出新的枝丫,皇宫一角鱼雀齐鸣,鸟语花香。
    望着天地山川一片生机,玉潋心敛下长睫,眸心漾动的繁复愁思渐渐平息。
    一道暗红色的虚空裂缝划破安谧灵动的风景,她站起身来,面无表情,迈出步子踏了进去。
    穿过裂缝,皇宫还是皇宫,可天空却暗了下来,方才长出新芽的树木变作枯枝,宫墙屋瓦爬满青黑的藤蔓,窗棂破旧,门扉斑驳。
    显而易见的血色笼罩这片天地,充满贪欲与肃杀之气,与秘境外的平静安宁形成鲜明的对比。
    玉潋心似未觉察变化,信步踏过屋前石阶,推开破败的朱门。
    藤枝纠缠的阴影中,四肢被缚的阙清云双脚悬空,素白衣衫沾了些许干涸的血迹,虽被青藤所缚,动弹不得,可她微垂的脸孔正泛着异样的绯红。
    听闻身前动静,她似欲抬头,却又为理智所阻,将脸埋得更低,甚至闭上双眼,不与来人对视。
    玉潋心遂行至她眼前,两指托起她的下颌,迫使她抬眼。
    阙清云素来清冷的眼中蓄着淡淡水雾,玉白脸颊染上浅浅绯色,像落入泥淖的寒梅,被迫染上了人间俗尘。
    她贝齿扣紧薄唇,即便脐下魔纹滚烫似火,烧得她神志将尽,欲念横生,她亦牢牢锁着最后一点矜持,不吟不哼。
    师尊这般为魔毒折磨,狼狈难堪的样子,玉潋心已许久未见过了。
    她两眼淡漠地凝视阙清云的如此境况之下仍素净清丽的脸庞,极恶劣地扬了扬唇,故意刁难:师尊何不正眼看向弟子?
    阙清云胸口起伏加剧,嘴角绷得很紧。
    玉潋心问罢,以为她不会回应,遂冷嗤一声,长睫下半掩的瞳眸色泽诡谲。
    岂料,阙清云忽然松开唇齿,眼前两瓣柔唇轻轻开合,声音喑哑,极轻极轻地回答:为师情难自禁。
    颌间五指微微收紧,玉潋心呼吸凝滞,眸心似有縠纹漾开。
    她喉头不着痕迹地滑动,片刻晃神之后又兀地狠下心肠,故作轻佻地扬起眉梢:这魔毒之苦弟子自然再清楚不过,既如此,师尊何必这般为难自己,不如开口求求弟子?
    阙清云抿唇,眼睑半垂,面有难色。
    尽管早有所料,她仍难免为如此尖锐的刁难而难堪。
    玉潋心拇指指腹有意无意沿着阙清云流畅光滑的下颌线轻轻抚摸,触感细腻如玉,令人爱不释手。
    倘使不是因为魔毒,她们的关系亦难这般胶着,真是祸福难料,世事无常。
    眸色幽晦,玉潋心心中一刺,遂缓缓松手,欲转身离开。
    忽而,听得身后一声细若蚊吟的轻哼,随即便传来阙清云疲惫的声音。
    潋心她吐出薄薄的呼吸,喑哑地唤道,求你
    短短四个字,似抽走了她全部力气。
    但这轻盈如风的声音,如轰隆雷鸣震入玉潋心的心。
    她倏然回头,见阙清云无力地垂着双肩,紧紧闭上双眼。
    一行清泪溢出她的眼角,缓缓滑过腮边。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会再更一章_(:з」)_大概率又是不能过审的内容,嘤嘤嘤,我好怕
    第93章
    这两行泪水堪比最尖锐的刀子, 猝然捅过心扉。
    玉潋心嘴唇发白,心口灌进一阵冷风, 不仅疼得五脏六腑俱绞作一团,那寒意也倏然间漫过四肢百骸。
    迄今为止,她见过两次师尊的眼泪。
    第一次是在那邬舟山上,她被森罗残嗣袭击,诱发魔毒,阙清云在她身侧,满目悲伤。
    第二次, 则是今日。
    两回落泪, 皆因她之所为。
    玉潋心神情木讷,心中悲恸却难以言说。
    她本能地迈出两步,待陡然回神之时,她的手已抚上阙清云的脸颊, 轻轻拭去后者眼角潮湿的水痕。
    理智和情感激烈交锋,她痛恨自己心软,恨自己优柔寡断, 恨自己没有阙清云那般冷硬的心肠,方在这场感情的对局中,总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时时处于下风。
    可再深的恨, 亦抵不过阙清云眼角泫然欲滴的泪水,她竭尽所能筑起的高墙,被阙清云落寞幽深的眼神轻而易举地击溃, 落得满地狼藉,无处可退。
    玉潋心咬牙切齿,发疯发狂, 恼羞成怒掰起阙清云的下颌,令其直视她的双眼。
    激怒之声如压低的闷雷,质问道:为什么要妥协?为什么这么卑微?
    一点也不像,当初铁石心肠的模样。
    阙清云未再回避她的目光,语调低缓,嗓音轻柔:感情之事,你来我往,如何能称作退让?
    她凝望玉潋心的眼神幽深复杂,泛着薄薄水光。
    情不知所起,却难自禁。她缓缓开口,嗓音喑哑,却温柔,潋心,为师心悦于君。
    求你,莫再生气。
    玉潋心愣愣望着她,心头千思万绪,竟难以给出回应。
    师尊她张了张嘴,低哑的声音竟不觉间染上晦涩的哭腔。
    再难狠得下心肠,数日积压的情绪如破闸的洪流一泻千里。
    口口声声说着不愿再信,要报复,要索取,要极尽所能地折磨,以此消解内心的痛苦。
    可事实上,她一点也不好受。
    束在阙清云两臂上的青藤应声而落,阙清云身子一软,朝前倾倒,却在双膝跪地之前,一双玉手穿过她的肋下,将她牢牢接住,搂在怀中。
    她疲乏地闭上双眼,双手自然环过身前人纤瘦的肩背,随即,蹿腾的毒火便将她的意识淹没。
    明艳的红裙与素丽的白裳叠在一起,三千青丝两相纠缠,于斑驳的地面铺散开来。
    玉潋心侧倚阙清云身旁,俯身肆意亲吻她的眉目,缱绻地吻过她的唇峰。
    葱白玉指掠过衣袖,抚进掌心,指掌相叠,细致描摹其掌间纹路,没进指缝,双手十指相扣。
    狭窄晦暗的空间热意升腾,晦涩的音韵此起彼伏,气机交错。
    破落的窗户照进晦暗昏沉的天光,将一双朦胧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挡住一两片错落的衣角。
    半展霓裳淑颜俏,一往情深意昭昭。
    轻歌曼舞璧影遥,浅吟低唱坠梦涛。
    灼烫的火焰缓缓熄灭,阙清云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
    玉潋心搂她在怀,拉起散落的衣裳挡住她们彼此依偎的身体,安静坐着,良久无息。
    她顿了半晌,忆起阙清云身上诡谲的魔纹,眸色幽深。
    遂自袖口储物囊中翻出一只玉匣,取出内里一支白色奇花。
    以内劲剔除驳杂,萃取花汁灵液,凝成拇指大的一滴药液。
    遂含入口中,俯身将之渡给阙清云。
    而后手掌按住阙清云的后背,运转灵气,扩散药力,引导药劲渗透经脉,将扎根于阙清云体内的魔毒消解驱散。
    小腹微有坠痛之感,阙清云脸泛薄红,睡梦中无意识地蹙起眉头。
    玉潋心瞧见,便用空出那只手,抚平她眉心拢起的山河。
    疗毒的过程持续了半个时辰,直至阙清云腹下魔纹全部散尽,玉潋心方抽回手来。
    忽然间一阵体虚,丹田内灵气耗损一空,复闭目调息一炷香的时间,待体力稍稍恢复,她这才替阙清云拢好衣衫,自己也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将阙清云打横抱起,玉潋心迈出一步,四野虚空之景泛起縠波。
    再转眼,她已离开镜虚秘境,回到现世皇宫之中。
    这卧房仍是先前阙清云离开时的样子,玉潋心抱着怀中人行入内室,将其安置于榻间,抖开柔软的被褥盖在阙清云身上。
    一小簇青丝越过额角,遮挡眉梢。
    玉潋心垂下长睫,敛去眼底潋滟的愁情,伸手轻轻拨开那一缕发,再俯身亲吻阙清云的眉心。
    随后,她起身离去,未再多看榻上之人一眼。
    缓步行过宫中御花园,时值深夜,天光晦暗,景致算不得多美,可夜下繁花仍开得娇艳。
    草叶间不时响起一两声虫鸣,将这安静的夜色衬托得更加幽谧凄清。
    天大地大,可她望着御花园遍地繁花,竟惶然发现,自己似已无处可去了。
    她解不了心中的结,不敢再如飞蛾扑火痴信那人言语,却也狠不下心肠,再将之幽囚于身旁。
    那些施加于阙清云身上的伤口,以十倍百倍地疼痛刺入她的肺腑。
    她甘愿自我毁灭,却不堪再见那本该孤高清傲之人狼狈的姿态,可心中又梗着一团棉花,亦不能轻易就此放下。
    吐出胸口郁结的浊气,起身,拂去衣摆泥尘。
    虽不知往何处去,但求远离尘嚣,远离宫阁,远离江湖,更远离那时时挂心却纠缠不清的人。
    趁着夜色行出宫门,未行几步,骤然停驻。
    但见着空阔无人的长街尽头,立着一道素丽如雪的身影。
    两旁楼阁皆闭门户,幽影重重,寂静无声,唯那一抹倾世之姿,于静夜之中纤尘不染,白得惹眼。
    阙清云沐浴在皎洁月华之下,三千青丝披肩而落,身姿缥缈,气质如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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