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雷圣巫在旧京大开杀戒, 日日血染法场,人头几乎堆满了薛义臬的囚室。
    每天天不亮, 拎着刀枪的胡人便会走进天牢,把所有人都拉出来排排站,从中挑一批薛家人上断头路。胡人兵丁的态度异常轻慢,还比不得在坊市挑选牛羊,完全没有标准,全看当日心情,侥幸苟活的薛家人时时都生活在死亡的恐惧中,生不如死。
    毕竟,谁也不知道明天被拖走的会不会是自己。
    一众养尊处优, 光鲜亮丽的世家郎君和娘子们, 如今都形容狼狈, 委顿在满是泥土和污物的牢房中, 有人瑟瑟发抖,有人痛哭流涕。薛家光鲜了百年, 族中子弟皆是生于锦绣膏脂, 一早便被磨没了血性,除了绝望怨怼和哀嚎, 他们什么都做不到,也燃烧不起任何斗志。
    杀戮整整持续了5天,薛家一脉两支,无论阊洲还是衡寿, 只要和薛家挂得上干系,一个不留, 全数被砍了脑袋。
    “女人也不留吗?”
    有胡骑惋惜地看着牢房中的薛家娘子。
    这些业朝的女人都养得金贵, 细皮嫩肉娇滴滴的, 与他们部族的女人完全不一样,别有一番风情。
    就这样杀了,未免有些可惜了。
    他旁边的一名苏达看出了他的心思,盯了他一眼,冷声说道。
    “你若觉得可惜,便趁着这几日享用吧。上头说了,这家子人最讲究血统,她便是给你生下孩儿,也会想方设法教唆他杀掉父族,打心眼里看不起我们的,留着无用。”
    他这样说,几个被薛家娘子迷了心窍的,虽然心中惋惜,也不敢再多纠缠,老老实实听命了。
    薛义臬是最后一个死掉的,死的时候他已经疯癫,日日念叨着自己才是嫡支嫡系,薛家应当位列世家谱系首页。
    生命的最后一刻,薛义臬躺在满是族人头颅的囚牢中,被个高大的刽子手一刀斩成两截。
    他并没有马上死去,而是惊叫哀嚎的许久,才咽下生命的最后一口气。
    至此,鼎盛近百年的薛家,血脉断绝,无一子息存留世间,彻底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
    只是薛家断根,法场上的杀戮却并没有就此停止。薛义臬死后的第二日,被砍头的已经不单单是薛氏族人了,跟随正明帝司马良逃亡南召的小世家成为新的牺牲品。
    这部分家族虽然不算多,但每家连同仆佣也有一千多人。在火雷圣巫不留世家的命令之下,这些在旧京中混得有头有脸的“上等人”,和薛家一样沦为无头鬼。
    “你留世家,就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火雷圣巫对做左谷蠡王说道。
    “世家是吸附在天下的寄生虫,庶民还能耕种、打铁、上战场做辅兵。留着世家只会消耗物资,拖累统一天下的大业,白白浪费银钱。”
    “你杀了他们,便可名正言顺将他们的家产充公,不用受任何人的掣肘,还能贴补军用,一举两得。旧京既然已经落入我们的手中,一切就被我们掌握。”
    左谷蠡王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自从大军进了旧京,自从坐上正阳殿那个纯金打造的帝座之后,左谷蠡王的心境也发生一些变化。
    他在西胡王庭虽然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可草原没有这样奢华壮美的大殿,没有高高在上的金座椅,身份的差异没有如此直观。
    他现在……是这旧京的主人,是万千胡骑的统领,他的头上只有天神和苍穹,不应该有其他人对他指手画脚!
    特别是自从进入中原之后,火雷圣巫的态度开始变得逐渐强硬,这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虽然对方的确在他上位的过程中出了大力,可现在部族的统领是他也罕达,而不是柴罗,在处理薛家的问题上柴罗一意孤行,用命令的语气对他说话,这让左谷蠡王十分不满。
    左谷蠡王压下想要反驳的话语,没有再说什么,默许了柴达的建议。
    不留世家这一点他是赞同的,没必要再起争端,且再听他一次也无妨。
    两人正说着,忽听门外有兵丁送来紧急军报。
    左谷蠡王接过布帛,只看了一眼就变了脸色,将布帛递给火雷圣巫。
    “呙石败了,你献的那三架巨楼车也被毁掉,封家子守住了东莱城。”
    “这怎可能!”
    柴罗大惊。
    他展开布帛细细观瞧,果然看到上面写着东莱城一战的战况,字迹潦草之极,布帛上还沾着血迹,显然是情况十分危急。
    八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黑甲军有雷火炮守城,一旦炸开便会化为无数碎片飞溅四周,可削肉割骨。
    “雷火炮……这怎地可能!”
    火雷圣巫大惊。
    他做梦也没想到,业人竟然真的能造出雷火炮!那不是九死一生的玩意么?!
    他家先祖曾经留有遗训,便是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开启雷火弹的造图,轻则缺手断脚,重则一命呜呼,可不是在说笑。
    这些年在草原生存艰难,父亲也开始尝试着造一些简易版的火雷,因缘巧合经常成功了。
    凭借着这一利器,他们一家终于成功翻身,也在中原重新找到恶助力。
    天火雷的图纸,他没有给任何看,业朝边军还是怎样得到的?难不成……
    柴达眼眸微暗。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便是在云浮山劫难之后,据说也是颠沛流离的墨宗。
    先祖创立的宗派,拥有先祖所有的图纸,想必那天火雷也在其中罢。他小时候想不通,不明白既然是留给后裔的宝贝,为何在墨宗还有保存,独享不是更好么?
    这个问题,他的父亲也无法回答,但墨宗有天火雷图纸的事,他是牢牢记在心上的。
    他曾经去信给远在中原的助力,希望陆氏兄弟能够想办法掐灭墨宗这一后患。
    可现在看起来,显然陆家并没有做到。也不知道区区一个匠人组成的乌合之众有何等通天只能,竟然连南郡陆氏都不能奈何。
    “你怎么看?”
    左谷蠡王的眼紧盯着火雷圣巫,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柴罗和他对视了一眼,并没有马上说话,他看得出也罕达的态度已经不再友善,大约是从他力主处理薛家之后,也罕达虽然嘴上不说,心中对他多半有了芥蒂。
    “出兵打仗,我是个外行,怕是要让大王失望了。”
    柴罗退后一步,朝左谷蠡王行了一个大礼,态度一改之前的强势,语气十分谦卑。
    左谷蠡王看了他一眼,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但眼神却是比之前和缓了许多。
    “已然损失了三辆巨楼车,现在若是再遣人过去,多半也未必是那巨炮的对手。”
    “如今王庭立足未稳,不若先好好经营旧京,伺机打通东向的退路,再报东莱城之仇也不迟。”
    “本王已斩杀了司马良,想要大军东进收拾司马烨,陆家应承本王的承诺应该先兑现,不然本王不可能出兵替他干活。”
    说到这里,左谷蠡王的眼神略有些诡异,蓦地放轻了声音。
    “陆家想要把脏活累活都甩出来,总得付出些代价,补给粮草还有大船火油,南江水道可通鼎丰城,陆备的船队既然已经开进了南江,那取江北个把个码头要冲不是唾手可得的事?何必端着架子装清高?”
    说到这里,他的视线又转回到火雷圣巫的身上,神情颇有些意味不明。
    “巨楼车败阵,圣巫脸上也不甚光彩,这些年本王对圣殿信任有加,轻易不会违逆圣巫的意志,你说要饮马中原本王便随你来了,你说要杀开城的薛家本王也没有二话,如今战事吃紧,帐下叶护、部族罕王已经有了质疑,圣巫不如再拿些手段出来。”
    “圣巫乃是圣人的后裔,手段想必比业朝戍边的武夫高明太多,不毕再隐藏锋芒,之前与本王讲的那天火神雷,可以拿出来了吧?!”
    听他这样说,柴罗额头的青筋跳了几跳,心中蓦地涌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自打封家有了岸防炮的之后,不单单是左谷蠡王,就连南郡陆氏也几次催促,要他拿出真正的神物。
    只是那天火雷制备不易,期间怕是要冒着大风险。先祖有遗训轻易不得尝试,他暗中差人试了几次都没结果,不得已才以指点秘密火油矿的所在做替代。
    如今叫他交出,他如何能够交得出啊?!
    旧京城里正暗潮汹涌的同时,东莱城的气氛却是轻松了许多。
    即使是王牌的黑甲军也没有尝试过用线膛炮守城,这样一大一大片的战斗方式,许多黑甲军的将士还是第一次。
    第一次,如此轻松的赢得城战。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人伤亡。后期开城追击溃逃的胡骑,黑甲军的将士也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搏杀。胡骑虽然被线膛炮吓破了胆子,但求生的欲望还是让他们在背水一战中格外凶残,事后统计战损,黑甲军竟然也有部分伤亡数字。
    以身殉国的要好好装殓,受伤的马上送去医疗大帐。刚好环娘他们这些医疗学员还没有离开,新一轮救治即刻开始。
    十二郎捂着胳膊进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证专注于给伤兵消毒包扎的少女。
    他记得这小娘子名叫熊银环,是九凌湖医学坊的班长,下手又狠又飒,心中就有了想打退堂鼓的意思。
    他也参加对胡骑的追击战,作战勇猛悍勇,身先士卒,难免被穷凶极恶的胡骑伤到。
    好在十二郎很幸运,只是被砍坏了肩膀的铠甲,胳膊虽然看着血肉模糊,其实只是皮肉伤,于筋骨无碍。
    这点伤,回去自己搞一搞就好了吧……不用找医员处理……
    十二郎看着那一瓶瓶的假酒就牙痛,转身正想离开,却被跟在后面的八斗堵了个正着。
    “十二少,你胳膊上的伤口太大了,大公子要我看着你,一定要来治疗一下,你可不能走!”
    同样穿着铠甲的八斗一脸认真,死死拦住了十二郎的逃窜之路。
    十二郎这个气呀,心说你个八斗到底是谁的人,怎地开口闭口就念叨老大,你不说我不说,这事不就过去了么!
    “不用不用,上战场打仗哪有不受伤的,我回去自己养一养就好。”
    说着,十二郎就要强行冲撞,结果实心眼的随从闪转腾挪,生生在大帐门口玩起了封锁,仍凭他怎么冲都出不去。
    十二郎生气了。
    “滚滚滚!你有完没完!以前没有医员不也都带兵打仗?少了她们天就塌了?”
    “不就是跟着小非哥念了两天医坊嘛,谁还不知道谁啊!”
    他话刚说完,转头就对上熊银环的目光,忍不住有点心虚。
    他并不是瞧不起医学坊的生员,他只是……只是有点怕打针……
    是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十二郎,生平最害怕的除了亲爹和大哥,目前排行第三名的就是医疗坊的钢针治疗了。
    不单单是他,自从上次有人扎针被吓昏过去之后,静脉输液便成了许多人心中的噩梦。十二郎那日是亲眼目睹惨案发生,眼见着一位娇柔瘦弱的小娘子把钢针直接戳进血液,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不不不,他不想打针,他不要打针!
    熊银环的明眸在十二郎的伤口上扫了一扫,微微皱眉。
    “你伤口里有脏污,要用大蒜液和盐水清洗一下,你在这里等一下。”
    说着,少女转身去取医药箱。
    这下,十二郎想走也走不掉了,怏怏就地坐下,心中十分忐忑。
    他很怕熊环娘回来的时候,会带着她那包银针一起,说不定就要给他扎上一针。到时候若是他露了怯,那可就丢人大了。
    人后百般忐忑,等熊银环抱着医药箱回来之后,十二郎小少年又变成了硬气的汉子,一脸地不屑。
    “来吧!”
    他伸出胳膊,状似不在乎地念叨。
    “不就是点小伤?!小爷上战场什么伤没受过?犯得着这样大动干戈?随便处理一下便好,我还得回九凌城运送伤员和补给呢!”
    熊环娘看了他一眼,目光在少年的脸上转了转,没说话,手底下的力道却比之前放轻了许多。
    疼还是疼,但却没有意想中那样不能忍受,更不至于晕过去。
    十二郎在心中咬牙咧嘴了一阵子,差点哼出声的时候,耳边听到少女清悦的声音。
    “好了。”
    “这几日不要沾水,回九凌城之后可去医学坊换药,很快就会长好的。”
    说着,少女便手脚麻利地收拾好药箱,又朝着下一个病患走去,期间并没有多看十二郎一眼。
    但小少年却是知道,那丫头多半是看出了自己的恐惧,目光交汇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被看穿了,全数摊在阳光下,半点遮掩都没有。
    唔,之后下手放轻也算是……顾全了十二郎的面子吧。
    小少年抓了抓头。
    嘿嘿,那丫头还挺够义气的,不愧是小非哥的学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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