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的水汽中, 顾昀析长指搭在汤池边的搭手上,温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紧绷的身体开始放松下来, 纯正浓郁到化不开的灵力肆无忌惮的散发出来, 于此同时, 他身上密密麻麻的灼伤和鞭痕也消失无影。
    顾昀析阖上眼,没过多久,又睁了开来。
    余瑶还在外头。
    他突然又生出一种将她牢牢拴在身边, 时时刻刻不离视线的想法。
    说出来顾昀析也觉得好笑,这大概是他生平头一次坦诚正视“怕”这个字眼。
    因为余瑶。
    也只会因为她。
    怕再一睁眼,又回到了神台, 日日与另一个自己生生磨合,陷入深沉的昏睡,与她永生再不复相见。
    想到这, 顾昀析便觉得索然无味,他伸手勾了勾自己的衣裳,穿戴整齐之后, 绕过一扇木质古韵屏风, 几步走到庭院门口, 听到余瑶和另一男子的说话声。
    他倚在门槛口,挑了挑眉, 倒也没有立刻出声打断两人的交谈。
    院子里, 出现了很重的银龙气息。
    两千年过去, 这龙太子修为长进不少。
    这个院子毗邻几座雪山, 其中有两座, 已经被余瑶渡劫时的雷龙撞得四分五裂, 不复存在, 但冷风与暴雪却还是如约而至,纷纷扬扬撒落的雪花,像是被人撕碎了的白色纸屑,只有拂过面颊的时候,带着一点点濡湿的寒意。
    夏昆给余瑶送上生辰礼,默默陪了一夜之后,就不得不因为自己父王的一封加急密信连夜回了龙宫,他前脚才到,后脚就感受到了至强雷劫的气息,直直悬在余瑶的雪山上,那灭世的威压,让人想忽略都难。
    他发了疯一样地往这边赶。
    然后一路听到了各种消息。
    都是关于那个消失了两千多年的男人。
    他再次出现了。
    他从雷劫中救下了余瑶。
    夏昆听一次,心就缩紧一下。
    就是那种骤然从空中狠狠摔下的失重感。
    认真一想,又总觉得该替她感到开心与解脱。
    他心心念念的小神女,终究等回了她无可替代的意中人。
    其实夏昆来的时候,是带着七分观望三分不信的,但是这些情绪,在感触到院子里十分浓郁且霸道的威压时,就立刻化为了飞灰。
    余瑶给他泡了一盏茶,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轻声道:“你不必担心,我没事,雷劫也过了。”
    “喝口茶吧。”
    夏昆便在石凳上坐下来,抿了一口茶。
    他的声音有些迟疑:“瑶瑶,我听说——帝子他,回来了?”
    余瑶点头:“回来了。”
    夏昆紧握的手掌松了松,面上却没什么表现,他甚至还感觉到自己的嘴角动了动,扯出一个很淡的笑容来:“我什么时候能听到神官公布婚讯?”
    余瑶摇了摇头,在他的对面坐下:“我也不知道。不过,应是快了。”
    “你呢?西海龙王上次还巴巴地跑来我这里,让我给你物色适合的姑娘,你自己可有中意的?”余瑶问他。
    夏昆放下茶盏的动作顿了一下。
    这一刻,他彻底死心。
    从一开始,便是错的。
    不是所有的一腔深情,都能等到回应。
    他明明无数次告诫自己,守住朋友的界限。
    但情/爱这回事,又如何能受自己的控制,到头来,还是没忍住有了期许,也因此,又迎来更沉重的失望。
    “父王离宫,云游四海,龙族的事都压在我的头上,每日都恨不能生出八只手来,哪里有时间谈这些,还是莫要去祸害人家姑娘了。”夏昆摆了摆手,愣生生压下从胸膛口漫出来的苦意,自我挖苦道。
    夏昆没有多留,走的时候,他突然转身,虚虚抱了余瑶一下,又很快地分开了,他声音温润,道:“瑶瑶,抱一下,把过去不好的事,都忘了吧。”
    那些等待,难熬的日子,都忘了吧。
    她忘了,他也该忘了。
    余瑶愣了一下,旋即莞尔,道:“好。”
    这一幕,恰巧被倚在门框的男人瞧了个清楚,他原本好整以暇的神情,瞬间出现了裂纹。
    余瑶将夏昆送出院子,看着他大步流星远去,头还未侧过来,就被一双手环住了腰,背后男人的气息危险而灼热,声音也透着不虞的哑意:“看了这么多年了,还未看够?”
    “怎么也不见你多抱抱我?”
    余瑶嗅着他身上甘冽的味道,很轻的嗯了一声,道:“人家问什么时候公布婚讯。”
    顾昀析紧皱的眉松了些,像是对这个问题产生了很浓的兴趣,他问:“你怎么回的?”
    余瑶不轻不重地推开了他,坐到石凳上,雪白的大氅垂到地面上,她抿了口方才未动的清茶,方才抬眸,看着随意拉了张椅子凑过来的男人,道:“我同他说还早着,没影的事,不必听人瞎说。”
    她的言语太过认真,顾昀析又实在不明白女孩子的心意,一时之间,竟辨不出她说的是气话还是真话。
    “怎么就成了没影的事?”顾昀析挑眉,长指勾了她一缕黑发,眼尾狭长,容貌清隽,披着张毯子侧卧在藤椅上,像极了某些世家玩世不恭的贵公子。
    余瑶冷着脸,拍开了他的手掌,语气要多淡就有多淡:“时间总是能改变一些东西。”
    顾昀析:“比如?”
    余瑶摊了摊手,道:“我现在不想嫁给你了。”
    顾昀析长指摩挲着她颈后雪白细腻的肌肤,不气反笑:“什么缘由?”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余瑶憋了一会,道:“可能跟你抹除六界记忆有关吧。”
    顾昀析现在算是明白她在耍什么小脾气了。
    余瑶确实,心里憋着一股气,不吐不快。
    她没有资格说顾昀析什么。
    因为他做什么都是为了她。
    其他的事,她可以自己消化,可以谅解,唯有他出手抹除自己记忆这一件,她真的每次回想起来当时的感受,都莫名想哭。
    他对自己,怎么就能这么狠呢。
    顾昀析从喉咙里挤出两声哑笑来,轻轻松松就将身侧的人拉着坐到了自己的腿上,问:“怎么气性这么大?”
    余瑶斜瞥他一眼,道:“我昨夜做了一个梦。”
    “梦见我了?”顾昀析一边抚着她的发,一边问。
    “嗯。”余瑶垂下眼睫,缓声道:“梦见六千年之后,你回来了,而我已经忘记你了,你就站在这个院子的篱笆门外,日头落下,天边染了层金,我牵着小孩的手,问你是谁。”
    “你眼睛很红,没有回答我,转身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我情愿上去陪你,也不要你我之间,落到这个田地。”
    余瑶眼睛黑白分明,里面涌动着许多探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顾昀析与她对视不过两眼,便率先败下阵来。
    “这样的事,仅此一次。”顾昀析怜惜地亲了亲她的发顶,心里涌动的情绪,一点也不比她的少。
    当时,他是真的看不见回归的希望。
    一丝一毫也看不见。
    他知道他的姑娘过得难。
    所以,不想让她更难。
    ————
    一个下午的时间,顾昀析把余瑶的这个院子,从里到外都嫌弃了一遍。
    他挑剔的性子,经过这么多年的沉淀,反而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蒲叶看着余瑶一边摁着眉心一边将东西收进空间戒,一副俨然要搬家的样子,酸得牙根都要软倒,他没忍住背着手啧了两声,压低声音道:“瑶瑶,你就这么惯着他啊?”
    余瑶顿了顿,看了看周围的雪山,道:“他畏寒,不喜欢雪山这样的环境,我就想搬去暖和一些的地方,也好。”
    “准备搬到哪?”蒲叶问:“要不要去我们那住着?”
    余瑶摇了摇头,道:“先去神宫,他回来的事,得告知六界一声,我也能卸下身上的担子了。”
    蒲叶见她已有了主意,便没有再多说。
    夜里,神宫外,星河流转,如梦如幻,一轮弯月悬挂,清冷的银辉撒落在蜷缩的嫩芽上,也给飞檐翘角上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
    处政殿,三位神官并列站着,将手中摞了一堆的公文送到桌案头。
    余瑶才沐浴过,青丝尚未干透,有的还在往下一颗一颗滴着水,她恍若未觉,执笔在公文上批批改改,在神官将要退出处政殿的时候,她搁了笔,道:“明日一早,昭告六界,帝子回归,百族来贺。与此同时,我将卸下神宫宫主的身份,百族事宜,交由鲲鹏洞负责。”
    三位神官脸上,皆洋溢出喜色来。
    他们本就是在鲲鹏洞为顾昀析操持六道事宜的神官,跟在余瑶身边,也不过是因为顾昀析的那道法旨。
    现在帝子回归,神女退位,是理所应当的事。
    “遵神女法旨。”
    顾昀析在后边的榻上眯了一会,长臂往身边一伸,啪嗒一声落了空,他便彻底清醒了。
    他起身下地,绕过长长的山水屏风,闻到一股不浓不淡的檀香,小姑娘脊背挺得笔直,手里提着笔,在折子上一笔一笔地落下字迹,批完一本,又换下一本,相比起他,耐心简直像是没有穷尽一样。
    顾昀析走过去,声音还带着些未睡醒的沙哑:“怎么大半夜的还得批这些东西?”
    余瑶头也不回,她落笔的字迹娟秀小巧,笔锋却带着些凌厉的意味。
    顾昀析身子倾覆上去,温热的大掌覆在她握着笔的手上,带着些凉意的唇瓣贴在她的后颈,慢慢地衔起一块细嫩的肌肤,箍在她腰间的另一只手感受到她身子的细细颤/栗,男人的声音在此时,染上了浓深的欲/念,带着很强的暗示意味:“先陪陪我,嗯?”
    余瑶很低很轻地哼了一声,奶猫似的叫唤,像是一道钩子,将顾昀析眼里深邃的黑,尽数勾了出来。
    顾昀析的唇,移到了小姑娘白玉一样的耳垂上。
    余瑶手中的笔,在公文上划出一道长长的黑痕。
    她诶了一声,手里的笔却被抽走了,再一看,就连堆得高高的折子也被衣袖拂到了地面上。
    “瑶瑶。”男人异常兴奋,眼神十分危险,带着那种恨不得将她拆成骨嵌入身体的疯狂意味。
    余瑶居然出离的并没有感到惧怕。
    她没有骨头一样地往他身上缠,学着他的模样,有些笨拙而生涩地抿了抿他的耳垂,他箍着她腰身的力道瞬间大得令她喘不过气来,余瑶趴在他耳边,很小声地哼了一声,道:“去……去榻上。”
    顾昀析啧了一声,目光扫了扫小姑娘羞红的眼尾,很遗憾地将人打横抱起,等穿过轻纱罗帐,将人放到绵软的被褥上时,余瑶身上的薄纱裙,已经松松地从肩上滑了下来。
    顾昀析的呼吸难得乱了。
    余瑶的手被他握着,小小的一只,肤色白得刺目,等停顿在男人系着的衣带结上时,又开始细细地抖了起来,头一次打起了退堂鼓,她睫毛浓密,上下颤动几下,声音虚得要命:“要不,等大婚……”
    话还未说完,她的下巴便被男人勾了起来,摇曳的烛火下,他容貌清隽,懒散的调子里掺杂着化不开的哑意:“等不了。”
    “余瑶,跟谁学的,这么会折磨人,嗯?”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恰巧将她羞怯的身子尽扫眼底,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彻彻底底的沉了下来,他问:“会解吗?”
    余瑶的目光,便蓦地落在他的衣裳领口。
    事实证明,男人问这句话,只是走个过场。
    因为他很快就捉着余瑶的手,不紧不慢地扯下了自己的衣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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