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捂着肚子,鼻涕眼泪倾泻而出:“那老家伙不肯,还打了小的,世子爷可要为小的作主,小的自小跟在世子爷身边,打小的就是打世子爷的脸。”
    “敬酒不吃吃罚酒。”武安侯世子握紧折扇,眼神阴鸷,看来又要花一番功夫了。
    *
    夕阳西下,天边一片火红。
    李霄松开叶静枫的手,将她送上马车,正欲翻上马背,一群手持刀剑的兵卫气势汹汹地冲上前将一行人团团围住。
    武乡侯世子慢条斯理地走上前,扬着下巴,轻蔑地看着李霄:“想不到你这老东西还有些身手。”
    他冷啐一口,拔高嗓音:“你可知小爷是什么身份,居然敢打小爷的人,乖乖把人交(出来)……”
    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他都认得,这对父女行头不俗,但看着脸生,他估摸着是从外地来此的商贾,看到这阵仗定会吓得屁滚尿流。
    岂料,话还未完,李霄一个箭步蹿上前一拳砸在他的腮帮子上,他顺着力道倒飞出去,狠狠地摔在地上,头一歪吐出一口血水,血水里裹着两颗雪白的牙齿,咕噜噜滚出去。
    他瞪圆了眼珠子,又惊又怒,口齿不清地下令:“给……给鲁拉下塔……鲁要他石……”
    几乎在同一时间,陈武率领一队大内侍卫挥刀砍向武乡侯府的府兵。
    李霄翻上马背,冷声吩咐车夫:“走。”
    随之缰绳一甩,身下跟随他多年的战马黑旋风嘶鸣一声率先冲出去,路过武乡侯世子身侧,它甩了一下前蹄,而后扬长而去。
    叶静枫听着外面的动静心有不安,将车窗的帘幔挑开一条缝隙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李霄轻描淡写:“一群山匪而已,带来的侍卫就能解决。”
    为防发生上次的情况,他安排了很多人手在暗处跟着,无需他亲自动手。
    马车驶入城门,听到周围传来的人声,车马声,叶静枫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行至宫门口,叶静枫命知语将她扶下马车,面对面向李霄道别:“今日有劳李国师照料。”
    “殿下何出此言,殿下愿意随臣去还愿,该道谢的是臣。”李霄感激地说道。
    叶静枫默了默道:“我知道,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给国师大人添麻烦了。”
    小厮直冲门面而来,不会是后头的姑娘。
    “没关系的,无论国师大人是何等相貌都没关系的,我喜欢国师大人。”叶静枫胸口起伏,鼓起勇气,寻声摸向他的面容,摸到一手毛茸茸:“……”
    原来对她温柔体贴的李国师其实是个蓄着胡须的糙汉子。
    李霄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一下,眼底溢出笑意,双手覆上她娇嫩的手背,指缝交错,揪着假胡须一撕到底,露出一张紧致光滑,英俊年轻的面孔,丢掉假胡须,引着她的手再次覆上脸颊:“你再摸摸看。”
    叶静枫指尖从他的额头,眉毛,眼睛……一路下滑,摸到下巴尖,小脸忽地涨红,似被烧灼一般缩回手,背到身后,嗓音颤抖:“为……为何要如此……”
    月华为她周身覆上一层银白色的光晕,似误入凡尘的妖精。
    李霄没有作答,双手捧起她的脸,含住她的粉嫩。
    ……
    分道扬镳,李霄回到龙临宫。
    朱正豪连夜入宫禀报:“皇上,武乡侯世子死了。”
    “嗯。”李霄随口应下,他现在满脑子里都是叶静枫,难以抑制,接着道:“是何人动的手,可有安置妥善?”
    武乡侯世子强抢民女,还伤了那么多条人命,那些苦主肯定会想法子报复,锦衣卫只需从中推波助澜,事后把人送走,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他,大事化小。
    “是黑旋风。”朱正豪弱弱道。
    黑旋风随李霄征战杀场,出生入死,不知何时起学会了下黑蹄,李霄先揍了一拳,被它认定是敌人。
    李霄怔愣,原来白日那个败类就是武乡侯世子,兜了一圈竟是死在他的马蹄下,他抬手扶额:“清理干净了吗?”
    若想隐瞒,需得将今日那些府兵和家丁全都封口。
    朱正豪拱手应下:“皇上请放心。”
    “那是山匪所为。”李霄一锤定音。
    待朱正豪离开后,李霄唤来葛舟尧:“明日给道录司传话,就说朕问他,神仙是不是只保佑富贵人家。”
    道录司是管束道门的官职,葛舟尧不明其意,却也不能对一国之君刨根问底,在翌日下朝后拦住道录司,转述了李霄的话。
    道录司脊背一寒,月老庙建在天子脚下,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注视下,他岂会不知姻缘牌之事。
    这件事的伊始是贵女们主动要求的,她们觉得廉价的竹片不符合天子的身份,也无法表达她们的诚意,而庙里因此增加了进项乐见其成,双方一拍即合,皆大欢喜。
    他不欲招惹那些贵女背后的世族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个皆大欢喜之上还有一个前提,李霄不知或是默许,若真要追究,利用神佛之力将旁人与天子束缚在一起,抄家砍头也能说得过去。
    届时,他自是首当其冲,其后牵连甚广,那些贵女所在的世族定会奋起反抗,致使悲剧重现,江山易主,而他会成为史官笔下的千古罪人。
    在脑补了新王朝覆灭的全过程后,道录司连朝服都没来得及脱,直奔月老庙,命人攀梯拆姻缘牌。
    驻庙的道士们急得跳脚,上前抱大腿劝阻:“哎呦,不能拆,拆旁人的姻缘牌会遭天谴,断绝姻缘。”还会断绝他们的财路,此外,若是贵女们追究起来,他们可担待不起。
    道录司扫了他们一眼:“拆自己的牌子不会遭天谴。”
    伴着话音,所有的道士同时瘫跪在地。
    总不会是贵女们委托道录司拆姻缘牌,只能是那位。
    道生要完。
    在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姻缘树顶秃了,拆下去的“罪证”在第一时间被付之一炬,如今挂在最高处的那块姻缘牌迎风摇摆,上面刻着一朵祥云和一片枫叶,另有八个小字——金玉良缘,百年好合。
    作者有话说:
    感谢陪伴至此的小可爱,再次强调,本文1v1,但这是古言背景,大家都觉得皇上理应三宫六院,不能以此作为判定一个角色好坏的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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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第26章
    ◎越早越好◎
    武乡侯世子隔三差五寻花问柳夜不归宿,失踪第一日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失踪第二日武乡侯问了一嘴,武乡侯夫人担心儿子被责骂,找了个由头搪塞过去,失踪第三日武乡侯夫人慌了,她对自己的儿子很了解,喜新厌旧,从未有哪个女人能勾住他超过三日,不得已对武乡侯道出实情。
    武乡侯当即倾全府之力联合官府一同搜寻武乡侯世子的下落。
    失踪第四日,有人发现武乡侯世子的财物出现在当铺、赌坊、黑市等地,却没能找出是何人所为。
    失踪第五日,一个采药人在月老庙附近的山坳里偶然发现二十多具残破腐坏的尸体。
    经武乡侯夫妇辨认,正是武乡侯世子和他的小厮,以及随行的护卫。
    死前与人交过手,死后尸体被野兽啃食过,随身的财物俱失,武乡侯世子身上衣服的料子都是珍品,被扒得只剩下一条亵裤,由此,官府推断是山匪所为。
    山匪与寻常的小偷小摸不同,人数众多,穷凶极恶。
    五日,足够朱正豪抹去所有痕迹,设下障眼法,但武乡侯究竟会如何看待此事尚不得而知,便暗中监视着武乡侯府的动向。
    又过了三日,他向李霄禀报打探到的情报:“武乡侯从兵营调派了千人剿匪,暗中命人拟了一份近日曾去过月老庙参拜的世家名单,从中挑出半数追查。”
    李霄挑眉:“如此说来,武乡侯怀疑是其他世家所为,且怀疑的对象竟有如此之多。”
    他眼含讥诮:“这些世家在朕的面前一呼百应,朕还以为他们彼此之间都是世交,只有朕是他们的仇敌。”
    有些话李霄可以说,朱正豪却不敢接,他就着先前的话头继续往下说:“武乡侯的母亲与寿亭侯夫人自闺中就不对付,武乡侯年少时喜欢吏部尚书夫人,吏部尚书夫人选择嫁给了吏部尚书,三家因此结怨,武乡侯世子曾向平宣侯嫡女求亲被拒,私下里纠缠过几次,被平宣侯世子撞见,打断了他的胳膊,武乡侯夫人……”
    他絮絮叨叨念了好长一串才打住,所提之事有公有私,有轻有重,牵涉之广,囊括了京中近半数世家的几代人。
    说是世交也没错,只交善还是交恶就两说了。
    打从新君进了京,各大世家心照不宣地掩下前仇旧怨,联合起来向新君示威,如今被丧子之痛冲昏了头的武乡侯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在他看来,区区匪寇对他儿子出手的可能性不高,没有旁的线索就广撒网,把有龃龉的人家全都列为怀疑对象。
    不过他注定要失望了,他从始至终都不知道锦衣卫盯上了他的儿子,更想不到李霄会出现在那里,没有把他算在其列。
    李霄初闻感到惊诧,听到后面勾起唇角:“今后多留意一下这类事。”
    硬碰硬远不及从内部瓦解敌军更有趣,这恰巧是他最擅长的。
    “是。”朱正豪接着禀报下一件事:“寿亭侯封地铸造私钱的铜来自鲁国公封地的矿脉,鲁国公封地有多处矿脉,除了铜矿之外,还有金矿和银矿,所有的矿脉都已上报朝廷,由朝廷派人接管,臣查阅了工部统计的账册,从前朝至今,产出相差无几,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也就是说,自前朝起,官矿的产出便只上交一部分,余下的被暗中转移了。
    区别在于从前偷的是叶家的国库,现如今偷的是李家的国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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