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绛终于忍不住,亲自骑马出去寻找。
    “官家不可!如今反贼在暗处,您若是有什么闪失那可如何是好?”
    戴青急急阻拦。
    官家置若罔闻,脚步不停。
    还是游飞尘懂官家,他轻声道:
    “官家若是有了闪失,上下都来救官家,谁还顾得上金枝?”
    官家立即下马,坐镇宫里。
    可是他连饭都不吃,连觉都不睡。
    不过两天功夫,他脸颊就凹陷下去,
    眼角有淡淡的青,下巴上青色一片。
    举止也没有了往日的从容。
    官员们纷纷上谏:“这位金娘子失踪,不就正好说明她与福王是一伙的。”
    不是的,金枝不是那样的人。
    朔绛毫不犹豫就将那些奏章扔到了一边。
    **
    很快便查出了结果。
    并未有形似金枝的女子出过汴京城,附近要道驿站上也未发现任何可疑踪迹。
    朔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白修远带金枝消失当天他便勒令全城上下紧闭城门,
    那么必然是不会往外地去了。
    会在哪里呢?
    他想起自己从前藏身与市井之时,
    即使不是刻意躲避但哀帝派出寻访的探子仍旧找不到他。
    难道在城里?
    但金枝对汴京城的大街小巷都极为熟悉,
    若在城里只怕她第二天就能自己逃出来。
    朔绛终于有了答案:鬼樊楼!
    他传下令去:“加派人手搜寻鬼樊楼。”
    想了想,又补充:“暗访,勿要打草惊蛇。”
    果然寻访到了近来鬼樊楼深处来了许多神秘人,不许那些小偷强盗往深处去。
    朔绛便将计就计,着人放出大肆再选下一任皇后的风声去。
    果然这消息逼得福王他们急了。
    不过几天便收到了福王的亲笔信,
    叫官家亲自去寻金枝,还给出了鬼樊楼地下的指示。
    谋事之时谁人都知道这是一场阴谋。
    游飞尘阻拦:“我与官家身量相仿,请允许我假扮官家!”
    凌正德摇头:“昭平认得我们,对方看见是你不是官家,定然会害了金娘子。”
    游飞尘还有别的理由辩驳,却听官家开口了。
    他语调平平,其中却有万钧力量:“我去。”
    诸人都知道官家面上瞧着温和尔雅,
    实际雷霆手段,决定下来的事情绝不会再改变。
    于是只好应了声是。
    商议好进攻围狩计划后诸将领后一一退出。
    官家却留下了凌正德、游飞尘、戴青、姜意四人。
    他指着木盒道:“朕拟下了草诏,朕若是不幸身亡,这江山便交由你们四位来辅国,从朔家寻一位敦厚纯良的幼子来继位便是。”
    游飞尘先出声:“官家,不可啊!”
    “有何不可?”朔绛不欲就此多说。
    他将木盒交给戴青:“你们来保管。”
    戴青垂头,应了声是。
    四人散尽时,游飞尘刻意落在后面,他欲言又止:“官家……”
    官家摇摇头:“不许再提此事。”
    金枝若是死了,他也绝不会独活。
    **
    朔绛极为坚定,薄唇抿成一条线,下巴的线条坚毅而果断。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独活。
    金枝拿起宝剑,哆哆嗦嗦抬起了手。
    对面的朔绛缓缓拔掉了刀鞘,含笑看着她。
    因着福王是金枝父亲,
    所以即使明知他是反贼朔绛也未伤到他要害,
    只刺伤了他手臂,让他无法握剑。
    是以福王此时还能说话。
    他被侍卫们左右钳制着,嘴上却仍怂恿金枝:“金枝!杀了他!”
    “你跟着他只是三宫六院一员,杀了他你天下的男人岂不是由着你挑?
    何况他今天待你一心一意,明天爱上了别人便可用前朝余孽的原因将你处死。”
    凌正德也慌了:“阿姐!你想想玉叶!想想阿娘!”
    游飞尘气得青筋崩裂,一气之下儿时的绰号也拎出来了:“贼枝娘!你别糊涂!”
    金枝的手颤抖起来,
    她盯着朔绛。
    外界的喧哗他充耳不闻,
    只看着金枝,眼神里没有任何防备和警惕,
    满满全部是纵容和宠溺。
    他的眼睛又黑又圆,里面的瞳孔是淡淡的金棕色。
    让人想起秋天碧水,澄澈千里倒印天光云影。
    想起春日里竹林,坦坦荡荡竹叶随风轻摇
    端方君子儒雅有节。
    金枝想起第一次相见,
    他从一爿爿倒吊着的生猪生羊后面露出面孔来,
    也是这么与她对视。
    坦坦荡荡不染一尘。
    金枝握紧了手里的剑,心里陡然升了无限的勇气——
    她忽得转身,直接刺到了福王身上。
    福王正在喋喋不休鼓动金枝,忽得心口一凉——
    诸人都未预料到这变故。
    昭平尖叫一声。
    戴青叫了声好。
    一下低呼惊叫声一片。
    说时迟那时快,朔绛一步跨过水渠,
    几乎在转瞬之间他左手覆盖住金枝眼睛,
    右手握住了金枝的手将她的手剥离,自己转而将剑刺了出去,
    福王看着自己心口,不可置信——
    那里被剑刃捅穿。
    或许是适才过于激动,或许是刚才使了全力,
    金枝靠着朔绛的胸膛不受控制抖动起来。
    朔绛在她耳边小声哄她:“是我,是我,不是你。”
    他的手掌干燥而温热,覆盖在金枝的双眼上不让她去看任何惨烈的场面。
    金枝明白他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是他杀的福王,不是金枝。
    可两人心知肚明,金枝的确刺出了那一剑,
    金枝忽得“哇”一声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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