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辞别了沈清容,黎云书回到了铺子旁。
    邹氏见她回来,扯着她袖子悄声问:“那小公子带你看了什么好戏?《西厢记》还是......那个《芍药亭》来着?”
    “......”黎云书纠正她,“是《牡丹亭》。”
    邹氏摆手,“别管是什么了,可看得高兴?这公子模样倒是俊秀,家里应该像个有钱的。你可别光占人家便宜,让人瞧低了咱们黎家。”
    “......知道了,娘。”
    邹氏见她又拿出书本翻看,欲言又止许久,还是忍不住拖着板凳坐在她旁边,“云书,你和娘说实话,这小公子待你怎样?娘瞧着他眉间有贵气,举止也算得上有礼,更没有瞧不起咱,是富人里难得的了。就是长得风流了些,日后若真嫁给他,难保他不会多寻几个......”
    “娘!”
    黎云书忍无可忍,又生怕邹氏知道昨夜之事担心,张口飞速编出段谎话,“他方才做功课碰见问题了不会,找了半天人都没个解答的,这才让我去帮他补功课,你想到哪里去了!”
    “哦?”邹氏狐疑看她,“讲个题要这么长时间?”
    黎云书:“......”
    正准备争辩,面前忽毕恭毕敬走来一个小厮,“黎姑娘。少爷他同您辞别后,说很想尝尝您家的煎饼。”
    她神色僵住,邹氏就一把将她拉扯了起来,“你麻利点,别让人家等急了。”
    “我才刚翻开书......”
    “看书有做煎饼重要吗?”
    邹氏在一旁监工,见她香料什么都不放,忍不住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人家好容易对你有点兴趣,你就这么糊弄他?”
    黎云书只恨不得把手里的锅铲都摔地上。她没好气道:“这大少爷娇气得很,什么料都不肯吃。光给他摊张饼,看我不噎死他。”
    须臾,小厮提着煎饼去复命。
    沈清容接过煎饼,漫不经心地问:“她什么反应?”
    看着手里热腾腾的白面煎饼,当真是一点料都没放。
    他其实并不想吃,只想着她是燕阳人,便“勉为其难”地帮帮她家。
    结果听小厮犹豫开口,“她说......以后您再敢买她一次煎饼,她就敢把您噎得半死不活。”
    沈清容:“......”
    很好。
    算他瞎了眼,才顶着被噎死的风险好心帮她!
    *
    次日,临渊书院照常开课。
    一切仿似都回到正轨,只是今日来上课的,少了个程丰,多了个舒愈。
    遥遥地看着她来,舒愈便抓起书卷,兴奋地凑上前,“黎师姐您来了!”
    黎云书看见他,知道他是有了决断,朝他浅浅一笑。
    舒愈难得见她笑,挠着头,颇有些局促地开口:“我、我听说您都是这个点来书院,就早到了会儿……黎师姐您要是不忙的话,能帮我看一看刚写的策论吗?”
    他的策论中的见解大都浮在表面,思想并不算深入。她圈点了许多地方,又看着他凌乱的字迹,“你先寻本字帖临摹,再将《论语注疏》好好看看。”
    舒愈兴冲冲地抱着书卷离开。
    黎云书明显觉出他与平日不太一样,也松了神。
    程丰一党在书院中败坏了不少风气,如今可算消停了。
    一连数日,舒愈每天都抓着她问问题。
    起先只有他,后来不知他做了什么,往日程丰的党羽,竟都一个个主动来求她释疑。
    这些人最初觉得尴尬。可见她一视同仁,比想象中的更好相处后,又见她所提的建议又一针见血,不由得心服口服。
    有几个小混混还因被她夸赞,兴奋地读了一晚上书,把家人激动得跑到祖坟前烧纸。众长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感谢十八代祖宗,怀疑是坟头集体冒了青烟。
    他们原本逃课厌学的人都如此,那些本就用功读书的人更不甘示弱,书院内一时卷起了前所未有的好学之风。以至二月初时,临渊书院参加县试的弟子,竟无一人落榜。
    连来黎家买煎饼的客人都翻了一番,高兴得邹氏合不拢嘴。她一个挨一个的打量人家的公子,末了得出结论:“都没那天请你看戏的长得齐整。”
    黎云书直接用馒头堵住了邹氏的嘴。
    事情本该这么平静地进行下去。
    直到一个月后的常假。
    那天黎云书起晚了,推门没见邹氏去卖煎饼,却见一个装束华贵的女子端坐在正堂,见得她来,朝她温和一笑。
    她虽不知这人是谁,却隐隐有了些奇怪的预感。
    果然见邹氏招呼她过去,话里带着埋怨,“你这孩子,见了沈夫人怎么不行礼?早日教你的礼数都忘了吗?”
    “轰”地一声——
    像是被惊雷劈到,她睁大了眼。
    沈夫人?!
    ——沈夫人来他们家做什么?
    第6章 .约定她就是故意看我出丑,故意想要折……
    她见几案上摆了些贵重的礼品,倒吸凉气。
    又听沈夫人和蔼地问:“云书正月刚满十七吧?”
    心又一惊,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这场面她没见过,但又送重礼,又问生辰的......
    ——难道是向她提亲不成?!
    “可不是,正比沈公子小了两岁。”
    邹氏笑应,把僵在原地的黎云书引到一旁的竹椅上坐下。沈夫人慈爱地看她,看得她后背汗毛倒竖,如一只被老虎盯上的猫。
    “若云书十四岁那年没耽误乡试,”沈夫人颇感惋惜,“以她的能力,就算邺京的一些公子,也当是看得上她的。”
    “怪我不争气。”
    邹氏叹气道:“我这老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谁知那年发作得格外厉害,险险要了我性命。云书顾家,子序又还小,我倒下了,她只能连轴转去挣钱,到最后根本分不出身去参加乡试。我愧对她,就答应让她今年再试一次。”
    “不然你放眼大邺,”她轻轻瞪了黎云书一眼,“哪有姑娘及笄了还没个亲事的?”
    这话说得黎云书越发慌乱。她硬着头皮,低低唤了邹氏一声,“娘......”
    邹氏见她难得露出局促模样,轻轻一笑。刚想开口说什么,神色忽变,偏头用手帕掩着轻声咳嗽起来。
    她早年落下过伤,身子一直不太好。如今正值回春,天气忽冷忽热的,最易引发病症。黎云书见了,忙起身抚着邹氏的背,替她换了盏温茶。一旁沈夫人默默看着,脸上浮起笑意。
    “我早说,云书是我见过最懂事的孩子。”沈夫人赞道,“能请你来帮一帮阿容,当真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黎云书手一抖,茶水差点洒出来。
    她赶紧道:“沈夫人这是什么话。”
    “云书,你是个好姑娘,我就不卖关子了。”沈夫人温柔道,“阿容他看着散漫,其实就是爱玩,又对功名不上心。你在书院的名声我听到过,所以......”
    “夫人。”
    黎云书彻底慌了神,她一下子站了起来,“云书才疏学浅,实在是没法......”
    “你这孩子,又把我教你的礼节忘了?”
    邹氏扯了她一下,沈夫人却没恼,细心而温和地问她,“云书可是害怕,会耽误了自己的学业?”
    黎云书喉头涩了一下。
    “这似乎,不光是耽误学业的问题......”
    似乎是会让她今后都不能科考的问题。
    “不光是耽误学业......莫非是怕会影响你挣钱?”
    沈夫人赶忙道,“你放心,你来沈家,沈家是一定会给报酬的。我打听过你与阿娘的收入,便在此基础上翻上十倍,一日一两银子,如何?”
    一两银子?
    这是要用银两来买她?!
    黎云书震惊地站着,还没开口,邹氏忙道:“不成,可别把她惯坏了!”
    “云书有自己主见,我也是物尽其用,夫人莫要担心了。”沈夫人劝慰着,“既来了沈家,哪有亏待她的道理,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看来沈家是真的要同她提亲了?!
    她脑中一白,仓促间打碎了桌上茶杯,话语脱口而出:“不可!”
    这举动引得屋内静了一瞬。
    黎云书自知失礼,尴尬片刻后,磕磕绊绊道:“沈、沈夫人......云书现下一意科举,着实是……”
    “不想成亲。”
    堂中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半晌,沈夫人茫然问她:“你说什么?成亲?”
    黎云书更懵懂,“沈夫人来,不是为了此事?”
    沈夫人与邹氏面面相觑,从对方眼中都瞧出诧异。
    “我今日前来,是想托你为阿容辅导功课。云书你......”沈夫人看她脸色霎时红透,掩面轻笑,“你是不是误会了?”
    黎云书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掉。
    她就说!
    她和沈清容八竿子打不到一起,沈家怎么可能向她提亲。
    但沈家气势铺陈得这么大,沈清容又是个没正形的,谁知道他会不会一时兴起乱来。她生怕有人会误了自己科考,委实不由得她不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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