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扯着沈清容的衣衫,“要不算了。”
    “不能算了。”沈清容坚持道,“你知道我这两个月明白了什么吗?有仇必报,择日报不如当日报。何况他们欺负的是你,我十倍还回去都算是仁慈。”
    待众人罚到他满意后,沈清容抛来一锭金子,“三间客房,先住十天,这是今天的钱。”
    掌柜赶紧奉承着让人好生招待。
    沈清容的客房就在黎云书旁边。
    她也不知怎么,一想到沈清容,一想到他的转变,手边的书无端看不进去。
    中午时沈清容强行请她吃饭,又问她下午有没有时间去茶馆。黎云书想了想,“马上就要科考了,休息片刻后估计又得复习,大概是没有时间。”
    沈清容点头,没有多问。
    结果那天下午,顾子墨碰上了一道难题,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来客栈找黎云书。黎云书见一时半会解释不清,随口道:“寻间茶馆同你细讲。”
    刚说完话,顾子墨低呼了一声,“云书那是沈......阿容?”
    黎云书顺着他目光看去,恰见沈清容坐在墙角顾自喝茶。他周遭位置都被空了出来,一大伙考生宁可挤着坐,也不愿挨他太近。
    他像是没看见二人,神色没有分毫变化。顾子墨揉眼睛细细瞧着,纳闷道:“这世界上怎么有长得这么像阿容的人?”说完叹了一声,“只可惜,阿容死后,我再没有见过比他活得更畅快的人了。”
    黎云书犹豫了片刻,贴近些低道:“是他。”
    顾子墨震惊地睁大了眼。
    “个中缘由,日后再说。”她踟蹰着道,“他中午问过我要不要去茶馆,许是有话说。容我去问问他。”
    她揉着脸换了副神色,对沈清容柔声问:“要不要去茶馆?”
    沈清容面不改色,“你问谁?”
    黎云书下意识想说“少爷”,话到口中觉得不合适,一顿,“......阿容,你去茶馆吗?”
    他撂下茶杯绕行离开。
    “没空。”
    第45章 .中举那可是大邺第一位女解元啊!
    “真没空?”
    黎云书故意叹了一声,“那只好我单独同顾公子去了?”
    这问题抛出后静止了数秒,沈清容闭眼吸气,憋着情绪转身下来,“我去,行了吧?”
    三人并排在街上走着,沈清容本想问黎云书一些问题,奈何顾子墨一直拉扯着他,震惊得像是看见了稀世文物。
    他一直念叨着“老天爷”,往前走几步,又喃喃着“我是认错了吗”,然后揪揪沈清容的长发,又在他身上拍来拍去。赶在他掐沈清容之前,黎云书赶紧拦住人,“对了,你是什么时候被赐的姓?”
    “赐姓?”沈清容明白她是对自己的名字存疑,答得不以为意,“我只不过是四殿下身边一个普通的亲卫,何德何能让圣上赐姓。”
    “那你怎么......”
    “四殿下寻了个人来替我,那人便姓姜。”
    四殿下和沈家的感情,黎云书是知道的,也听进了心里。
    虽说认识沈清容的人不多,三个月过去沈家风波也平定了,但三人都生怕走漏风声,不敢提关州之事,只当是寻常旧友聊天。
    顾子墨问:“那你怎么到清安城来了?”
    “殿下准备回邺京,正巧途径此处。”
    黎云书皱眉,“可你要了十日的房间,为何在清安城呆这么久?”
    “我的身份,现在也不好回邺京。”
    二人于是了解。
    若随从着四殿下回京,势必会碰见姜鸿轩,难保他不会趁机动手。
    他如今势单力薄,压根不会是姜鸿轩的对手。从任何一个方面来看,都是避让为妙。
    一直交谈到夜里,顾子墨回了家,两人在巷中随便找了处吃食,解决了晚饭。黎云书看沈清容对清安城颇感兴趣,也暂时没去想备考的事情,陪沈清容在街上散心。
    沈清容打量着周遭商贩,状若随意地问:“关州目下如何?”
    “刘承望一手遮天,连太守都处置了,算是把关州换了血。”她想想,转了话锋,“不过那日,我使了些把戏作弄他,好歹是保住了沈家的旧址,也为你们出了口气。”
    沈清容听后皱起眉,“你小心点,不要牵扯进来。”
    “把戏而已,他们看不穿我。”
    黎云书说到这里,心情舒坦许多,“虽然没能真正让他们身败名裂,但让他收敛一番也是好的。你呢?我瞧你消瘦了很多,四殿下那边没有太劳累吧?”
    他摇摇头,“都还好。”
    却丝毫没有告诉黎云书,这些时日,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最痛苦的时候,他只要一闭眼,满脑子都是沈家那日的大火。起先扶松在他身旁时,他还能静一静神,到后面几乎是整宿整宿的噩梦,梦见他们喊他少爷、让他报仇,又梦见夫人在火光中扯住他的衣领,言辞凄厉:“你是大邺的五殿下,为什么救不了沈家?”
    他惊醒之后,好久都无法从情绪中挣脱出。唯有拼命去回忆她那双眸子,才能让自己静下心来。
    今日清安城相遇看似巧合,说到底,还不是他知道黎云书会来。
    否则以他的身份,呆在南方,总比来阳关道晃一圈要安全得多。
    “没有遇上难事就行。”黎云书有几分庆幸,“四殿下当是器重你的,你随着四殿下做事,等风波过去,应当也不会太愁吃穿。”
    沈清容过了很久才应声。
    二人转完街巷,就回了客栈。黎云书看书到很晚,往往是熄了自己房间的灯时,隔壁那屋的灯才跟着吹熄。
    他早已摸清楚这人的作息规律,一大早便准备好饭菜等她。几次之后,黎云书有些不好意思,“你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吧?”
    他顺口:“忙着照顾你。”
    “......”
    黎云书难得见他面不改色地说出这话,竟不好再像以往一样打闹或是佯怒,哑了许久没说话。
    沈清容撑着头看她,“害羞了?”
    “哪有。”
    她轻瞪了这人一眼,又问:“这三个月过得怎样?我看你瘦了很多。”
    “太过思念一个人,当然会瘦。”
    他手上玩着竹筷,眼神却一直缀在她身上。
    这目光与以往似有不同,黎云书被看得有几分不自在,权当他说得不是自己,笑道:“确实。”
    结果这些时日,她但凡同沈清容在一起,这人的目光就从未挪开过。
    她无数次转头抓包,他都不闪不避,迎着她视线笑一笑,眼底泛起层层波澜。
    后来她忍无可忍,“你想干什么?”
    “想弥补我三个月前没做的一件事情。”他一边说,一边缓缓朝她靠近。
    黎云书微微皱眉,便觉他替自己别过耳旁碎发,指尖不知何故,似带着颤抖。
    “画你。”
    他轻声说出这句话,又顺着拂过她长发,“让我好好看看,行吗?”
    话音带了恳求。
    心尖莫名其妙有些颤动。
    她抓走这人的手腕,板着脸低斥:“坐好。”
    沈清容老实下来,看她不置一词地起身上楼,眼底的火苗一灭。
    他将视线从木楼梯上挪开,轻哂了一声。
    知自己唐突,可他克制不住。
    怨他痴心妄想,不怨她愤而离席。
    可没过多久,楼梯上传来声响,眼前被甩来几本书卷。沈清容一顿,听黎云书故作冷静道:“又不是不让你看,别来装委屈。”
    他瞧着这人微红的耳根,若有所思地笑了。
    *
    大邺乡试较之前朝没有太大变动,须于初九、十二、十五分别考一天一夜,算下来也有三天三夜。
    这些时日沈清容续借了客栈,黎云书去科考,他居然比她还紧张,整夜睡不着觉。等她十六日早上考完出来时,沈清容长舒一口气,模样像是刚打赢了一场旷日持久的仗。
    三日考试强度并不算小,心理考验则更大。今年题目似乎不容易,考生们出来时,轻则双目赤红,重则掩面啜泣。独她面色平淡,仪容端正,不像个考生,倒像个监考官。
    和沈清容一比,简直不知去考试的人是谁。
    顾子墨出来的稍晚些。他大抵是答得很好,嘴上同旁人说着“今年题属实难了些”,脸上的笑意却未减半分。
    沈清容问她:“题难吗?”
    黎云书淡定点头,“难。”
    他的心一沉,顾虑到黎云书的心情,沈清容赶紧安慰着:“没关系,反正你的水平已经......”
    谁知黎云书悠悠一笑。
    “幸好它难。”
    沈清容一懵,“为什么?”
    问完后他忆起自己府试时抓耳挠腮的场景,忆起当年面对难题时痛哭流涕的模样,忽然就明白了缘由。
    沈清容:“......”
    他决定了,以后不要在黎云书面前说任何与科举相关的话!
    *
    放榜时间在九月。
    乡试考完后,几人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一半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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