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有一日,他不下鸩酒,她就忍不住下了。
    不过——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还是深吸口气,尽量放软了声音道:“殿下身份贵重,区区几尾鱼算得了什么,妾身只是觉得,这鱼汤只是喝个新鲜,偶尔一喝,自然别有趣味,若是日日喝,那还不腻了吗,倒是白白铺张浪费。”
    懋王:“乌苔说得对。”
    乌苔更加纳闷,嘴上说自己说得对,但其实呢,看上去别扭着呢。
    关键也不知道他到底因为什么恼了。
    她只好说:“那……天晚了,还是不要喝了,要不早些歇息吧?”
    懋王:“先把鱼汤喝了吧。”
    乌苔:“好。”
    其实她还挺不舍得这鱼汤的,要是因为这位懋王怄气而喝不成,那多可惜。
    乌苔珍惜地捧着汤碗,小口小口地喝着鱼汤。
    懋王见她喝得香美,自己也端起来尝了几口,味道属实不错。
    此时山风徐徐而来,耳边传来流水汩汩之声,暗夜无声,山夜静谧,那个冷着脸的懋王也渐渐地看着顺眼了,一切都是美好的。
    乌苔喝完后,懋王便牵了乌苔,准备回去庵中。
    懋王的手修长干燥,颇为温暖,乌苔的手被握住时,倒是觉得舒服。
    她忍不住用手指在他手心动了动,笑着道:“殿下的手暖和。”
    懋王侧首看她,此时她笑得娇俏:“才喝了鱼汤,怎么手还是冷的?”
    乌苔:“其实也不觉得冷,只是天生手脚易凉而已,哪里像殿下,手永远是暖和的。”
    懋王便将她的手握紧了:“那我给你暖着。”
    这话说得窝心,让乌苔有一瞬间的晃神。
    很平常很随意的一句话,可乌苔很感动。
    她看向他,夜色朦胧,他侧影沉静温和,完全不同于白日的威严,这让她有种错觉,仿佛这真得是她的夫君,会和她闲话到白头的夫君。
    她垂眸,轻笑:“那殿下可要记得自己说的话,要帮妾身暖着手。”
    懋王蹙眉:“我自然会记得。”
    乌苔便泛起甜蜜的笑来:“殿下对妾身真好。”
    懋王却问道:“我们以前——”
    他顿了下,道:“我以前,难道不曾帮你暖着手吗?”
    乌苔怔了下,道:“当然有啊,天凉的时候,地龙还没烧起来,殿下看到我手凉,便会帮我暖着……”
    她这么编着故事,却觉得,这个故事太美了,美得每一个字都有着动人的温馨。
    于是她继续编下去:“夜晚我若是觉得冷,殿下会抱着我,帮我暖着身子,冬天时,地龙虽然烧起来了,可我还是怕冷,殿下便会让人把公务带到妾身房里,会陪着妾身在暖阁里,殿下低头看公函,妾身便帮殿下绣一些小东西,妾身还帮殿下绣过一个荷包,荷包上是一只小猫儿。”
    懋王:“那荷包呢?我怎么没随身戴着?”
    乌苔抿唇笑:“绣了一多半,天冷了,就放着了,后来殿下便出门办公差,回来后殿下不记得之前的事,妾身也忘记拿出来了。”
    懋王:“那等我回去,拿给我看。”
    乌苔:“好!”
    正说着,却是起风了,桂花树被那风一吹,扑簌簌地落下来。
    乌苔便牵着懋王的手:“看着倒像是要下雨了,我们回房去吧。”
    懋王自然应着,不过这么说话间,那桂花瓣也是迎面过来,倒是洒在了脸上,乌苔忍不住笑起来:“这就是桂花雨吧。”
    懋王也难得笑了:“是,九月桂花雨,果然是要重阳节了。”
    两个人这么说笑着回去了房中,谁知道刚回到房中,就听得外面风声大起来了,庵子里的房屋有些年月,被那山风刮着,哐当作响。
    拾翠题红其实一直小心跟着伺候的,如今连忙关上了门窗,又拉上了帷帘。
    不过即使这样,依然能听到外面呼呼的山风声。
    懋王:“山里本就风大,这木屋又年久失修,难免有声响。”
    乌苔:“这也没什么,往日庵子里师太们都是这么住的。”
    说话间,小丫鬟送来了热水,题红和拾翠伺候着乌苔和懋王洗漱过后,又用热水泡了泡脚,这才上床了。
    两个人自然得同床共枕了。
    甫一上床,乌苔便感觉不对,这床比起王府的要窄很多,两个人躺在上面,便有些局促,甚至是肩膀紧贴着肩膀。
    外面的山风呼呼地冲撞着门窗,可是她却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呼吸声,就在耳边,很沉稳地那么一下一下。
    甚至于,仿佛那呼吸声已经大过了山风,就那么清楚地回响在她身边,将她整个笼罩。
    她的心跳加快,她也难免去想一些有的没的。
    他在想什么,他会不会也希望进一步?
    如果夫妻之间一直没有夫妻事,他是不是会怀疑?
    如果自己主动和他这样那样,是不是会降低自己他的怀疑?
    以及——
    自己真得想吗,这样亏了吗?
    就在这种胡思乱想中,懋王却突然伸出手,握住了她的。
    他的手比起之前更加温暖,温暖到发烫。
    但乌苔清楚地知道,不是烫,而是错觉,她只是太紧张了。
    懋王低声道:“乌苔。”
    声音压得很低,低到仿佛夫妻间最私密的话,让人脸红心跳。
    乌苔顺势便翻了一下,和他面对面。
    她低声说:“殿下,你——”
    懋王却已经顺势轻抱住了她。
    这一刻,对于乌苔来说,是恍惚的,她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被懋王那么轻轻一碰,就倒在了他怀里。
    是自己顺势而为,还是他用了大力气?
    她不明白,她脑子里一片浆糊,就那么懵懵地靠在他怀里。
    平日里穿衣时,明明是那么挺拔修长的身影,但是现在,当只穿了里衣,当她轻靠在这个男人怀里的时候,和自己的身量一对比,她才觉得,他的胸膛竟然是宽厚的。
    很坚韧的厚实,也很有力道,她可以闷闷地窝在上面,而他的身体可以把窗外那些山风声全都挡住,把她护得密不透风。
    这是一种说不出的情愫,她想其实有那么一刻她是感动的,也或者她骗了懋王,也骗了自己,竟然开始醉心于此时的温柔缠绵。
    懋王应也是感觉到了,他抬起手臂来,绕过她的身子,揽住她的背,让她越发贴在他身上。
    她的心跳便快了,她咬着唇,低声说:“殿下。”
    懋王低首,将下巴抵在她头发上,哑声道:“嗯?”
    乌苔:“殿下,外面的风很大,是不是要下雨了……”
    说完后,她差点把自己舌头给咬了。
    说的什么……外面下雨和她有什么关系。
    然而,懋王却认真地探讨起来:“适才回来庵中时,仿佛看到南边起了黑云,月亮已经不见了,山里气候多变,从刚才的黑云看,倒是极可能下雨。”
    乌苔:“如果下雨的话,等雨后,我们是不是可以去采些野果子吃。”
    懋王:“就算不下雨,也可以摘,那我们明天去摘野果子吧。”
    乌苔:“好啊!”
    一时又道:“我们也可以去捉些鱼,或者别的什么野味,我发现山里的野味就是比我们往日吃的好。”
    懋王:“好。”
    乌苔便怀疑起来:“殿下,你会捉鱼吗,会打猎吗?”
    懋王扣住她后腰的手便用了一些力气:“你觉得我会不会?”
    乌苔顿时知道自己犯傻了。
    他哪能不会,他可是精通骑射的。
    她便抿唇笑:“殿下当然会了,殿下英武非凡,无所不能。”
    懋王低声道:“这说的才像个人话。”
    乌苔便差点笑出声:“敢情我以前说的都不叫人话。”
    懋王很肯定:“对,全都不是人话。”
    乌苔便忍不住了,抬手轻掐他胳膊。
    其实没怎么敢用力气,况且又隔着寝衣,反正就是表达下不满。
    这么一来,懋王却轻笑起来,他抱着她,问道:“那我给你捉鱼好不好?”
    声音依然很低,低到透着一种隐秘的甜,好像是私底下的一种承诺。
    乌苔:“还要炖鱼汤,还要烤鱼……”
    懋王:“好。”
    乌苔想起今晚他的莫名,便有些翻旧账的意思了:“你突然又不喝鱼汤了,害得我也只喝了几口。”
    懋王便默了下,解释道:“只是突然没胃口。”
    乌苔:“干嘛没胃口?”
    所以就是不明白吧,这个人实在是莫名,城府深,让人捉摸不透。
    懋王却不提了,反而问起来谈婆婆的事,庵子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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