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法不去多想,有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他厌恶这些阴诡的勾当,即便不是冲着宝忆。
    就像十几年前,许家诬赖谢家一样,腌臜可恶。
    刘相靠在椅背,闭眼沉思昨夜女儿刘清秋的话。
    “父亲,那日我戴的是鸡血玉头面,路过质库时,听见掌柜的私下议论,说这套头面他曾经见过,却不是在京城,而在江南。”
    “这套鸡血玉头面,曾经是江南首富郑文曜送给姜雪的聘礼,初步盘问掌柜的得知,他之所以认得,是因为姜雪曾拿这套头面修过,经手人就是他,当年姜雪没有佩戴过,知道这副头面的人更是鲜少。
    女儿怕泄露出去,便将那掌柜的锁在咱们府里,父亲可随时查问。”
    刘相缓缓摩挲着手指,精明矍铄的眼里波澜不惊。
    郑家倒台后,许昶率军查抄盘点,最后亲自护送查抄的东西回京。
    他曾看过数额,虽然巨大,却远不是首富该有的资产,只是那时先帝忙着用被查抄的东西补充国库,封赏将士,故而没有派人细查。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许昶,只是那老东西狡诈鬼祟,十几年了都没露出半分马脚,现下兵强马壮,更不好与他撕破脸皮。
    若他当真握着郑文曜的绝大部分资产,那么往后势力更加不可小觑。
    刘相往前坐直身子,唤来近侍吩咐:“去传大理寺少卿周启。”
    -完-
    第16章
    ◎一定是嫉妒◎
    自打入秋后,一日冷过一日。
    暖阁用的上好炭火,丁点烟气都没有,姜宝忆脚底热腾腾的,膝上还放着一个缠枝牡丹纹手炉,周夫人怕她冷,特意让丫鬟灌了热水送来,外面套着薄软适中的棉绸,捧在手里也不会过热。
    今儿写的快,写完后她坐着看了会儿书,眼见着要用午膳,她慢慢有些焦急。
    以往这个时辰前,周启都会经过暖阁,顺道进来检查课业,多则待一个时辰,少则一刻钟,横竖人都是会过来的。
    可现下都要用膳了,还没等到周启的人影,姜宝忆便站起身来,时而推开楹窗四下观望,时而坐下故作镇静的掰手指,可愈是想要他来,周启愈是不见踪影。
    午膳她草草吃了两口,便有些心不在焉的靠着圈椅椅背,连溜达消食都没有,迷迷糊糊抱着手炉昏睡过去。
    姜宝忆的风寒本就没好,甫一睡着脑袋就沉的厉害,屋外的风声夹着几丝呜咽,吹卷起落叶拍打在窗楹。
    周启进门就看见圈椅上的人,两手搭在左侧圈椅,脑袋歪靠着,睡得小脸通红,膝上搭了条半旧的茵毯,往下只露出一双绣着牡丹花纹的绿缎面绣鞋。
    周启拿了本书,坐在对面等。
    听见她呼吸急促,抬眼瞄去。
    她鼻塞,被憋得喘不过气一样。
    要醒了。
    周启合上书,两手垂在膝上,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皱起眉头,长长的睫毛扇子一般,眨了两下后,惺忪的睁开眼皮。
    “醒了?”
    声音淡淡,温和儒雅。
    姜宝忆兀的睁圆眼睛,歪着的身子立时坐正:“大哥哥,你来了!”
    周启听出她话语间的惊喜,面上也不自觉跟着一暖,点头道:“用药了么?”
    “用了用了。”她从圈椅上跳下,往前走了两步福了福身说道:“大哥哥,我有件事情想麻烦你。”
    周启想笑,尤其是看她神情严肃,忐忑中带着几许紧张,几许可爱,心里就愈发想逗她一下。
    他招手,放下叠起的右腿,温声问:“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吗?”
    姜宝忆点点头,咬着唇往外看了眼,随后迈着碎步走到周启面前,既是局促又有点害怕,可到底给自己鼓了鼓气,附手挡在他耳畔,小声说道:“最近我觉得有人跟踪我。”
    周启猛地侧脸。
    他动作快,两人又挨得近。
    险些就碰到姜宝忆的唇。
    差一点。
    两人面对面看着,呼吸声近在咫尺,温热的气息黏糯湿润,这一瞬,周启觉得无法呼吸。
    胸口却跳的迅猛激烈,仿佛即将跃出喉咙,他面不改色看着姜宝忆,喉咙悄然往下轻滑。
    姜宝忆仿若没有察觉,满心想的都是这几日的怪状,怕周启不信,她仔细补充描述。
    “大前日我跟程哥儿回家途中,去了趟果子铺,下车时看到几个人尾随在马车后面,我看他们时,他们就装作忙别的事情,我不看他们时,他们就偷偷跟近,我很怕,就告诉了舅母,舅母着人暗中护送我们,却没发现异常,她说我想多了,认为那是巧合。
    可昨日,我跟大姐姐出门,发现还有人跟踪我们。
    今早我起床,好像看见有人从我后窗逃跑,我不敢告诉旁人,可又胆小害怕,大哥哥英明神武,能不能帮帮我。”
    她说的坦诚,丝毫不在意周启是否会嘲笑她胆小懦弱,明亮的眼睛如同星辰熠熠,又如水色迷蒙,干净动人。
    说完,她站直身体,等周启回应。
    周启默默在心里吸了口气,眉眼依旧沉稳平静,只是背在身后的双手,松开后掌心湿漉漉的如同水洗。
    是他大意了。
    近日来许家恐听到了风声,对于当年郑文曜失踪的大笔资产,若想洗清刘相对许家的疑虑,没有什么比找个替死鬼来的容易。
    而宝忆就是最好的对象。
    是他疏忽,让许家有可乘之机。
    周启心中万分自责,却又不敢唐突吓坏宝忆,只得按压下忧虑,慢条斯理与她开导。他惯会与人周旋,宝忆心性又是个单纯可爱的,故而没用多少口舌,就让宝忆拍拍胸脯,如释重负。
    娇俏的人弯起眉眼,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她笑的时候,让人跟着欢快。
    周启摩挲着拇指,长眸微微勾出弧度。
    “大哥哥,大姐姐初六要去道观烧香,我听夫人说,那日你也要去。”
    姜宝忆没忘记自己的使命,上回姜瑶到周家给三郎过生辰,独独没有看见周启,回去后失魂落魄好些日子,这回可千万不能错过,姜瑶知晓周启初六会去道观上香,昨夜就去盯着宝忆,让她务必赶紧牵线,明着说开,不怕还会错过。
    姜宝忆背着手,跟在周启身后走,“大哥哥,道观里的梅花开得早,到时你给夫人折回来几支插在房内,她一定会喜欢的。”
    周启没回头,却也能猜出此时她乖巧讨好的模样,这般认真给旁人拉线保媒,偏还不能责怪。
    “大哥哥,那你去吗?”
    周启停住脚步,姜宝忆跟着停住,仰起头热切的等待回答。
    周澹生辰那日,在道观为护着宝忆,周启不得不露面,而正是因为他出面,导致他和姜瑶的流言愈演愈烈,京城不乏写话本子的书生,听风是雨,稍加描绘杜撰,不知编排出多少缠绵悱恻的故事。
    周启竟不知,在他们眼中,自己和姜瑶还有三生三世的前缘,此生非卿不娶,非卿不嫁。
    实乃荒唐至极。
    姜宝忆垫着脚,看他虽眼眸平静,可周身散着股清隽逼人的气势,莫名就有点后怕。
    “我母亲记错了。”
    姜宝忆吃惊的看着他,似乎没预料到这个结果,周启的言外之意,是拒绝与大姐姐相见。
    可是,为什么呢?
    她想不明白,明明是周启先喜欢大姐姐,本该是两厢情愿的奔赴,怎么事到临头,他反而要退缩呢?
    难道是因为大姐姐坠水,救她那人的缘故?
    姜宝忆心跳的扑通扑通,手指紧紧攥住帕子,再看向周启时,目光里倏地充满恐惧和害怕。
    大姐姐被人推下水时,是平阴侯世子,大理寺主簿景子墨跳下去救她上来,而且解了自己外衣裹在姐姐身上抱到船舱,此事极其隐秘,无人知晓。
    姜宝忆心虚的偷偷查看周启,恰好就被他捉个正着,脸骤然绯红似火,脑袋瞬时低下,绞着帕子开始胡思乱想。
    周启心细如针,聪明神算,何况他对姐姐关注许久,难道他真的知道景子墨救了姐姐?难道是因为嫉妒?
    姜宝忆倒吸了口气,深深觉得事情棘手。
    情之深切,令人头脑发昏。
    连周启都不能避免。
    此时还不好点破,省的叫他下不来台,姜宝忆也着急,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同他解释,故而心里七上八下,乱成一团麻。
    自然,周启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这些糟乱无章的东西。
    他上前一步,姜宝忆下意识端直身子,周启垂眉,伸手给她理好发髻间的珠花,嘱咐道:“不必担心有人尾随,很快会没事的。”
    得加快扳倒许家的速度了。
    姐妹二人趴在被窝里,姜瑶气的蹬开腿,翻身朝上:“我好容易打探来的消息,他为何不去?!”
    “嫉妒。”姜宝忆肯定而又简洁。
    姜瑶歪头,趴过去问:“嫉妒什么?”
    “大哥哥定是发现景世子救你,生气了。”姜宝忆仔细分析,头头是道:“景世子在大理寺任职,又是大哥哥的下级,大哥哥喜欢你,景世子偏又不顾一切脱下衣服救你,大姐姐是大哥哥喜欢的人,他怎么可能高兴呢?”
    姜瑶恍然,掰着姜宝忆的肩膀晃了晃:“原来如此。”
    两姐妹不约而同平躺下。
    微弱的光火轻轻跳跃,拉扯出古怪的形状。
    少顷,姜瑶说道:“他倒是容易酸,也不肯听我解释。
    景世子虽好,却不是我喜欢的人,不过他长得还挺好看,浓眉大眼高鼻梁,跟周启差不多身高,身世也好。”
    姜宝忆嗖的坐起来,吓了姜瑶一跳。
    “怎么了,宝忆?”
    “大姐姐,景世子哪里好看?眉毛不如大哥哥俊俏,眼睛不如大哥哥秀美,鼻梁也不好,关键他嘴唇薄,嘴唇薄的人薄情,大姐姐你喜欢薄情的人吗?”
    梦里的惨剧,就是从姜瑶抛弃周启开始。
    她不想死,也不想姜家亡,所以姜瑶不能摇摆不定。
    姜瑶托着腮,不以为然:“景世子也没你说的这么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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