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泱一脸着急又气愤的神色,一半是担心,一半是埋怨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季离轩问:戎靖呢?
    他现在神色很不对劲,明明身体发着高热,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但双眸却是极为冷静和清醒的。季泱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他,不敢瞒他,老实道:阿绍和林哥在找了,哥你别担心,戎家的人已经接手这里了,戎靖不会有事的。
    柯一他们现在在哪儿?季离轩在她说话的时间已经穿好了外套,显然是跟着一起去的打算。季泱不放心他一个人去,但也不敢劝说,只好牢牢跟在他身后。
    雨停了,乡镇的路都是泥,坑坑洼洼的很不好走。季离轩心悸的感觉又出现了,他差点没站稳,被季泱揽了一下才没摔倒。一开始他以为是发情和过度劳累所导致的心悸,但这次却察觉到了不对劲,心悸的同时,腰间的山茶花纹身也在隐隐发烫。他忽然想起,戎靖说自己身上存在虫母,王虫与虫母天生一对,死生同命,能够互相感应。心悸的感觉,是否也是王虫发出求救的一个信号呢?
    两人走到坍塌的溶洞上方,探照灯在漆黑的洞穴中扫射,这是这一带所有河流入海的最终归宿,被河水冲下来的人,有很大的可能会卡在那些崎岖的暗洞中,河道繁多,暗洞更是成千上万,运气好会在一两条之内找到,运气不好可能永远也找不到人。
    一柱灯光从下而上扫过来,有个穿着黑色套装的人影在朝他招手,人影爬上来,露出梁绍那张英气又傻兮兮的脸。
    老大你来啦?你怎么脸色这么差?
    季离轩哑着声音问:情况怎么样?
    梁绍被转移了注意力,立马道:戎家派出了专业设备和搜救人员,我们的用处不大。但河道太多了,而且随时有涨水的风险,大家不敢太过深入,而戎靖目前还没有线索。
    季离轩嗯了一声,忽然伸手拽下了梁绍脖子上五芒星图案的项链。项链的边角格外锐利,在大家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前,他拿着项链在手心狠狠一划。几乎是顷刻,细密的血液从伤口处争先恐后挤了出来,顺着修长手指坠落到地面。
    艹!季泱骂了句脏,直接撕了衬衫替他把伤口按住,饶是如此,源源不断渗出的血液仍旧把布料浸透了,可见季离轩下手有多狠。梁绍看表情都知道被吓懵了,季离轩把项链还给他时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季泱按着他伤口,扭头喊医务组过来。季离轩却像根本感觉不到痛似的,盯着落入地面,正在逐渐渗进泥土里的血液。
    毫无反应。
    季离轩浅浅蹙眉,难道猜测错误了吗?
    医务人员带着医药箱赶到,忽然有人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哪有什么声音,你听错了吧?
    会不会是涨水?
    在塌陷的溶洞中遇上涨水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此言一出,人群中的杂音顿时沉静下来,声音一停,之前的异动便越发明显。窸窸窣窣、窸窸窣窣。仿佛无数的虫翅在相互摩擦,令人头皮发麻。
    有什么黑色的东西倏忽一闪,众人定睛一看,一只体型庞大的蜘蛛出现在手电筒照耀之下。这么大的蜘蛛也只有在这种深山老林里才能见到,用老人的话就是快要成精,当场就有人尖声惊叫起来,季泱把季离轩往身后一揽,眉间戾气浮现,她拎着医药箱就想砸下去,幸好被季离轩及时拦住。
    这只蜘蛛是被我的血引过来的。
    能被他的血吸引,说明也能感知到王虫。果不其然,蜘蛛停滞片刻,挪动八条毛绒绒的腿,开始朝着某个方向前进。它速度适中,像在刻意等着某人似的,直到季离轩抬起长腿跟了上去,它才继续移动。
    七拐八绕,众人跟着蜘蛛进了一个又一个的溶洞隧道,如果不是装备齐全,正常人早就迷路了。大约深入二十多分钟后,有人便受不住这洞中黑暗,嘀咕念道:该不会是带我们走去死路吧?
    正这样说着,眼前忽然出现光晕朦胧,走出去面前是一条汩汩流淌的暗河,暗河上方的溶洞有一条罅隙,天光从罅隙中倾泄下来,将这一方朦朦胧胧的天地照得透亮。
    好像有人真的是少爷!!
    救援队所用手电是功率最大的一款,十多个手电筒往河对岸的溶洞一照,那效果跟探照灯也没差。足以清晰地看见,一道修长高大的人影半蜷在岩石后面,意识全无。
    众人激动万分,等到要救人时才被迫冷静下来。暗河水位太低,无法淌水过去,连通河对岸的只有一座天然石桥,看起来摇摇欲坠、岌岌可危。
    有专业人士人拿着地质专用仪器上前捣弄了一番,一脸严肃地回来:这石桥最大的承重是62kg,超过这个重量都会坍塌。
    救援装备也至少有两公斤,在场众人面面相觑,都是一群人高马大的alpha,没有一个符合标准的。
    第55章 坚冰
    作者有话要说:
    一筹莫展之际,一道清冷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去。
    玫瑰味信息素的omega站在黑暗尽头处,电筒的光没有照在他身上,但他似乎本身就散发着圣洁而朦胧的光晕。
    你多重?
    59公斤,加上救援设备的重量,刚好。
    在场的能比他轻的只有季泱,但季泱刚离开溶洞找信号去了,就算她在这里,季离轩也不可能让她冒险。
    负责人打量了他两眼,身旁的人附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那人的神色瞬间就变了,嘀咕着什么:忧心自己的alpha,这也是难免的
    最后他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好吧,季先生,我们可以让你去。但是石桥并不坚固,我们要在你腰上绑一截救援绳,为了能在危险时及时把你拉回来。
    季离轩嗯了一声,理解他们的用意。不多时,救援工作准备就绪。救援人员在他腰上系上绳索,递过来一截钩绳,只要将钩绳固定到河对岸牢固的基点上,尼龙材质的绳索就能承担两个人渡河的重量。
    季离轩脱掉鞋子踩上石桥,随着他的前进,脚下不断有碎石滚落,颤巍巍的桥墩也让旁观者心头发颤,季离轩成功抵达河对岸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在心里松了口气,没人注意到季离轩不太明显地踉跄了一下。
    在浓郁的雪松气息扑面而来的一瞬间,季离轩就猜到情况不太妙。好死不死,戎靖的易感期和他的发情期竟然同时撞上了。易感期戎靖的身体比之平时本来就来虚弱很多,更别提他在洪水中浸泡了那么久,落水之前还受了伤。
    季离轩提着心走过去,半跪下来,指腹贴上对方颈侧的温热肌肤,直到感受到脉搏的跳动,才放下了心。
    他托了把戎靖肩膀,把人翻过来,alpha浅浅低吟了一声,季离轩摸他的额头,温度高的吓人,手上都是湿滑的冷汗,掺杂着血液染红了他洁白的指尖。
    季离轩拍了拍他的脸颊:戎靖?戎靖?
    戎靖半睁开眼,眼神湿润而模糊,倒映着他晃荡的影子:哥哥呜,哥
    他的手指在地上蠕了一下,慢慢抓紧了季离轩的袖子,季离轩的心因为这个小动作变得酸酸胀胀,像一团吸饱了水的棉花。
    你乖一点啊,我带你回去。季离轩的手指从额头滑到脸侧,摸了摸他汗湿的鬓角,便挣开他的手起了身。
    他把钩绳固定在一处坚固的岩石上,再三确保它的稳固后,返回溶洞中,本想给戎靖穿上装备,但发现对方已经清醒了过来。
    戎靖撑起上身,一手按在季离轩给他止血的敷料贴上,头低低垂着,额前几缕黑发遮住眼睛,看不清神色。季离轩本来朝他走近的脚步一顿,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
    空气中的雪松气息似乎更加浓郁了。如果不是进来前刚注射过抑制剂,他可能会被这信息素勾起第二波发情期。
    戎靖?季离轩蹲下来,手指抬起他下巴,想看看他的情况,下一秒却被人钳制双手,瞬间压在了地上。alpha修长健硕的躯体像一片阴影覆盖在上方,戎靖屈膝顶开他的双腿。
    季离轩双手被捏得死紧,挣扎不能,从唇缝间逸出一声闷哼。从下而上的角度,他与戎靖对视。对方的眼白上爬满了红血丝,胸口起伏,像超负荷运转的风箱,发出沉重的粗喘。
    一看就是易感期的alpha毫无理智的模样。
    戎靖一手掐住他两只手腕,另一只手从他衣服底下探了进去,手心温度极高,烫得季离轩轻轻一颤。
    你弄疼我了,轻一点好吗季离轩释放出柔和的信息素来安抚他,果然有效,戎靖掐住他的力度轻了少许。高烧加易感期,还是重伤状态,竟然还能有如此惊人的力气,可想而知这人的体能到底有多怪物。
    为什么要抓着我呢?我不会反抗的。季离轩声音很轻,双眸潋滟如水地看着他,我喜欢你,我乐意和你做这种事。
    他在戎靖的压制下,稍稍支起上半身,吻在他的嘴角。
    见他姿态十分温顺,alpha的征服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戎靖被欲望充斥却十分冰冷的双眸稍稍一眯,似乎在思考他话语的可信度。
    放开我好吗?我想抱着你。
    空气似乎陷入了静止,大概过了数秒时间,掐住他手腕的力度终于慢慢松了,季离轩抽出手来,慢慢环上他的肩膀,摸索到他后颈的位置。对于类似野兽的易感期alpha来说,这个位置被触碰会令他们升起极端的危机感。
    戎靖在他脖颈处吮吻的动作稍稍一顿,季离轩已经趁他没反应过来,一手刀将他劈晕。
    昏迷的戎靖离开溶洞后,很快就被私人飞机接走,接受专业治疗后,他的情况稳定下来。唯一有点棘手的是易感期。戎靖的易感期并不是正常的周期生理热,更大的诱因是王虫,是王虫对虫母日益加重的渴望在宿主身上的反馈,普通舒缓易感期的药物根本不起作用,这是季离轩和奥利维亚通完电话后才了解的情况。
    戎靖是为了救他才受的伤,但戎家那边并没有任何怪罪他的意思,连一句问责也不曾有。反而是季离轩心里过意不去,主动来医院看望。
    他从小就讨厌医院,讨厌死白的墙壁和消毒水的气味。来往的人群枯槁麻木的神色,总让他觉得见到了在阳间行走的鬼。
    他去病房的时候刚好撞见从里面出来的戎母,这位纯真如少女的母亲温和地朝他笑了笑:来看望我们阿靖的吗?他刚刚醒了一会儿,现在又睡过去了,真可惜,他要是知道你来了,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季离轩抿了抿唇:对不起,伯母,戎靖受伤是因为我
    戎母摇了摇头:不关你的事,救你是他自己的选择。
    季离轩进入病房,戎靖果然睡得正沉。他以前会睡得这么沉吗?记忆中这人是十分警惕的,应该在他开门的那一瞬就睁开眼。而不是一直到季离轩走到床前也毫无察觉。
    季离轩的目光落在他略显苍白的脸蛋上。额头上的伤口经过了妥善的处理,选择已经不是那么狰狞,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戎靖为他留的两次疤痕都是在脸上,一次是在额角,一次是在眉峰。也不知道这次的伤以后会不会留疤。留疤之后omega还会像以前那样为他俊美的脸蛋尖叫吗?
    不知不觉思绪飘得有点远,季离轩摇了摇头,收拢那些不着边际的心绪。他在戎靖床边坐下,避开他输液的手,探身用手背贴了下他的脸颊,尽管经过了降温处理,温度仍旧非常高。宽敞明亮的VIP病房内,排风扇在一刻不停地运转着。若非如此,房间内信息素会浓郁到让季离轩止步门口的地步。
    被他手背的冰凉所唤醒,或者是自从虫母宿主玫瑰味的信息素在病房内飘散的第一瞬间就有所察觉。两条英气的眉毛浅蹙片刻,戎靖睁开了眼。
    哥
    像软乎乎的小狗在哼唧,戎靖用脸颊蹭了蹭他还未来得及抽回的那只手掌掌心。他这个状态让季离轩想起了两人被困海岛的那段日子。戎靖也是这么全心全意地依赖着他。
    易感期的戎靖让人生不出拒绝的心思来。
    哥,我好难受。他哼唧道。
    季离轩摸了摸他的脑袋:你要喝点水吗?
    戎靖摇了摇头,睁着湿漉漉的无辜眼睛看他:你可以亲我一下吗?感觉哥亲我一下我就会好一点。
    季离轩不假思索地拒绝:不行。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拒绝得这么干脆,戎靖盯了他一会儿,眼眶里的水越蓄越多。易感期的alpha简直要把这辈子都没流过的眼泪流完,季离轩是见识过他有多能哭的,眼泪跟断了线似的停不住。但他任由戎靖哭,不为所动。或许说来是有些不近人情了,但一想到前段时间戎靖干的逼婚这混账事,他刚软下的心肠又变得强硬起来。
    哥,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戎靖忽然一把抱住他,把人死死揽在怀里,太突然了,季离轩下意识撑了一下,按在了他插着输液针的那只手上,戎靖闷哼一声,仍旧不放手,你别生气了,我已经让爷爷改了遗嘱内容,你不用、不用和我结婚了最后几个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说得格外不舍和艰难。
    戎靖闹了一会儿,又精力不支地睡了过去。季离轩在他床边沉默地坐了很久,他划破掌心,捏紧拳头,任由滴滴鲜血汇入戎靖半阖的唇中,有的顺着他嘴角流了下来,被季离轩及时揩去。
    上一世在监狱中,他被抽了很多血来救戎靖。他据此推测,虫母宿主的鲜血应该对克制王虫暴躁有一定作用。
    喝了血之后,戎靖的脸色果然好了许多。他在梦境中寻求本能地将季离轩手腕握住,自动吮吻着,直到伤口最后都流不出来血来才放开。
    季离轩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势,赶在护士来之前离开了病房。
    戎靖住院半月,他隔几天就去喂一次血,高烧不止的易感期终于有缓解的趋势,出院前几天,戎靖的精神气比受伤之前还要好,以至于季离轩都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喂血,只能将血液混入给他带的汤中。戎靖对他手上的伤口很在意,但被季离轩找借口糊弄了过去。
    戎靖出院前一天给季离轩打了电话,对方嗯嗯地敷衍着,并没有回应他的试探,要来接他的意思。
    戎靖失魂落魄极了,这才明白过来,之前季离轩的每次探望不过是过意不去的人情,他对自己的抗拒根本没有丝毫的动摇。
    两人之间就像隔了一层无形坚冰,再也回不去从前。
    第56章 相亲
    戎靖走出医院,不知为何,明明是阳光明媚的天气,竟然让他有一丝丝冷意。
    站在医院门口时,他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虽然没有备注,但看见那串已经烂熟于心的号码,戎靖的目光微微一凝。
    师父?他接起电话,表情略显困惑,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
    他心中冒出点不妙的预感,这个独属师父他老人家的电话号码,显然不可能是在没有信号的林曲打出来的。
    那边传来老头中气十足的爽朗笑声:老七,我现在在静安机场,快来接我!好多年没来了,这地方真是大变样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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