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将原州变作一个紧闭的匣子,却照旧有人试图窥探匣内景致。
    城防再严,也终究有漏风之地。
    宋鹫抱拳严肃道:“公子,让属下去查,看是谁外传了消息。”
    “无妨。”谢厌摇了摇头,“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
    他统掌原州四年,该做的、不该做的,也全都做了。
    在得知镇国大将军亡故,将尹婵接来原州起,就和谢宅众人说过,他会回京城,会光明正大地重回。
    眼下正是可借的良机。
    -
    议完正事,三人走出书房,抬眼日光高照,实打实的春景无双。
    欧阳善霎时把面上沉重抛去,掸掸衣袍,一边笑,一边往外走:“你们各回各家忙去吧,我先撤了。”
    说着,小厮捧来一件花里胡哨的直缀。
    欧阳善穿上,香叶红倒衬他,端的是唇红齿白,仪态风流。
    看他那副劲儿,得意两字且要高挂上天了,宋鹫纳闷:“你去何处?”
    “正值望日,鹭湖书院办的雅集盛会,前两月又是大雪又是土匪,耽搁了,这次我岂能失约。”
    欧阳善匆匆穿戴好,急着要去,头也不回地说。
    谢厌忽然眼神一凛,喝道:“站住!”
    吓得欧阳善险些被绊。
    他回头,弱弱看向谢厌:“公子还有事情吩咐?”
    谢厌顶着两人狐疑的目光,走近欧阳善,理所当然:“等我一道,我也去。”
    那鹭湖书院所在,不正是赏春宴附近?
    幸而先前宋鹫啰里啰嗦介绍时,他记得些许,不然便浪费了偌大的好机会。
    谢厌淡淡睨了欧阳善一眼,“走啊。”
    “……?”
    欧阳善没把他的话当回事,摆摆手,随口一笑:“公子不擅抚琴作画,诗词歌赋也不通,去雅集作甚。”
    不知被哪个字眼刺到,谢厌抿住唇,静静看着欧阳善的笑脸,突然念道:“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谁说我不会。”
    宋鹫:“……”
    欧阳善:“……”
    “现在、可以去了吗?”谢厌眯起眼眸,一字一顿咬着牙说。
    话里藏匿着一股危险,听得欧阳善头皮发麻,更不敢看他森冷的目光,飞快点头:“当然,您便是大字不识一个,也……”
    谢厌重重一哼,负气转身。
    欧阳善都看傻了,摊着手无奈,和宋鹫挤挤眼睛,即刻追了上去。
    鹭湖书院雅集没有迟到的理,原先商议正事已费了一阵工夫,再晚就难说了。
    欧阳善让下人速备马车:“公子,书院还有段距离,咱们得快些。”
    谢厌淡淡应过,看了看欧阳善极具风流的新衣。
    又垂目,打量自己这身乌漆嘛黑的袍服,忽而轻蹙眉梢,极低地叹一声,返身往内走:“你先去,我随后便到。”
    欧阳善只来得及喊他一声。
    再看,身影已远去。
    作者有话说:
    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十枝花。取自宋·邵雍《山村咏怀》
    ◎最新评论:
    【哈哈哈哈原来欧阳大人还有这样的过去】
    【谢·啥也不会·厌:我会一去二三里,我还会追媳妇儿】
    -完-
    第41章 、偷看
    ◎姑娘厚爱,着实不敢承受。◎
    作为曾经可称作穷乡僻壤的原州,纵这四年来在谢厌的帮扶下已一改往日凋敝,但身处此地的女郎终究很难成为富庶之地的娇柔矜贵。
    大都脾性爽利,外可提棍打杀土匪,内则驯夫有术,率性得很。
    薛夫人当属其间佼佼者。
    否则也难以在众多竞争者中拔得筹办赏春宴的机会。
    “……这座绿水园便是薛夫人家的地皮,薛老爷好买房建地,原州是人人皆知了。”华丽车轿中,楚楚挑起遮帘,手指向前头越来越近的园子。
    尹婵循着声往那望去。
    一眼见青山辽阔,野花繁茂,庭园倚着山脚,四面皆围白墙。
    墙间攀爬着一种深绿草叶,阳光洒落,树影斑驳于墙,与高山相得益彰,煞是好看。
    楚楚复又提醒她看山峰巅的地界:“那是鹭湖书院。”
    “书院?”尹婵眼眸亮了,努力仰头往上看。
    头回在原州见着书院,不由好奇,只是,那方建地甚高,便是仰头仰得脖颈酸了,也只依稀瞧见书院石门顶上的飞檐。
    恰时车夫长“吁”一声。
    车轿停下便喊道:“姑娘,绿水园到了。”
    前来赴宴的车马尽数停在一处,车夫赶着空轿子过去。尹婵瞧那已停好的马车,方知在她之前,已到许多人了。
    绿水园虽倚着山脚,但由大道过去,还有一条长长的石阶。
    三人相视一笑,提步走去。
    ……
    “来了——”
    绿水园内,忽然响起窸窸窣窣的躁动,扰乱了黄巧春的沉思。
    循着旁边人的目光,她起身看去。
    园中拱门地,女子仅是一袭淡青竹叶襦裙,腰间配有束带,衬得那腰更纤细,盈盈一握。
    她正缓步进来,走动时的体态竟也柔曼,窈窕身姿一下便占据了所有的目光。
    妆容颇淡,似看不出敷了檀粉的样子,寻常的双环髻和两枚素簪亦是难掩柔美。甚至,使她更宛如水中芙蓉,清雅不失娇丽。
    黄巧春不自觉被这副气度吸引,眼睫忽的一颤,才又隔着如云的宴客端详。
    那位五姑娘嘴角噙笑,悠悠然看向众人,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竟也不见丝毫怯懦。潋滟的凤眸清亮,坦然迎接着各种善意或恶意的打量。
    如此举止得体,落落大方,是她所比不上的。
    黄巧春静立原地,并未迎去招呼,落在身侧的手缓慢捏紧了。
    有这样的人待在谢厌身旁,即使他们现在清清白白,可难保往后相处着,谢厌不会倾心于她。
    提防之心愈盛,她紧盯着尹婵闲谈的从容模样,眼睛霎时一狠,原先想好的计划蜂拥而上。
    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巳初,春风拂。
    绿水园宴客皆至,此宴所谓赏春,的确是有无双的春景。
    光是栽种的海棠和桃树,便达半园之盛。
    三月望日,山色明媚,处处生有花枝,春色进了满园,宴中众人无不称好,直让薛夫人得了泼天的面子。
    其中叫她最为开怀的,便是谢五姑娘。
    起初听说跟随谢厌,便觉得不好招惹。倘若宴中出事,她岂不惹恼了谢厌,在原州如何有好日子过。
    但想不到,五姑娘性子极好,人也温柔娇丽,很懂礼仪。
    此刻正在一簇桃花前玩赏,周围伴着几位,笑说不休。
    薛夫人越看越喜欢,找来女儿,低声和她说:“灵瑟,我见那谢五很不错,你可与她相交,娘不会害你的。”
    薛灵瑟嘟囔:“娘就是想借我攀上谢厌的关系嘛。”
    一句话戳穿了薛夫人的想法,她嘟嘴哼了哼。
    原对五姑娘并无旁的念头,只当初见的过客,无奈巧春与她说个不停,一副要拿五姑娘好看的架势。
    她心乱得慌,想要闺友得偿所愿,却、却怎敢去害旁人。
    此番再看谢五,是哪哪都别扭,甚至因为心里藏着事,不敢与她对视。
    “你这丫头。”薛夫人哭笑不得,“虽有谢厌的缘故,但娘也是为了你好,那黄巧春……”
    薛灵瑟哼哼:“就知道娘要说巧春这里不好那里不好。”
    她挽住薛夫人的手臂:“娘,我与巧春一同长大,您再这么说,我可不依了。”
    趁着这机会,薛灵瑟泥鳅似的滑溜跑开。
    如薛夫人所想,去找黄巧春了。
    她实在不知如何是好,黄家那丫头心计颇深,气性也高,哪是她蠢蠢的女儿能招架。
    ……罢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她低低一叹,返身继续主持赏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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