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吃午饭?林舒月心里怔了怔, 内心第一时间竖起了一道戒备的防线。
    周五的时候贺老师莫名动怒,她是真的不理解,事后反思自己当时的墨迹让他感觉没耐心?现在他是打算过来请吃饭赔罪?
    但也没有必要。周末两天, 她在家里心烦意乱,捋了捋思路并暗暗做了决定,以后,好好打完, 做好本职工作就行了,跟大家保持一定同事关系和适度距离。
    跟他们走太近,不是不开心,只是容易得意忘形,丢了自己的初衷。尤其是跟贺天市在一起的时候, 总会不自觉想到陈嘉垣,甚至把他当了半个替身, 看到他就不自觉想笑,可是清醒过来,又不自觉地黯然神伤。
    唉……真的很危险。
    现在, 他还想请自己吃饭?她有些迟疑地说:“可是我打算自己做肉酱拌面吃。”
    今天坐的是同村的顺风车, 林舒月先去镇上买了一些食材,此刻特地举了举手里装了食材的袋子, 试图证明什么……
    贺天市愣了一下,很快道:“既然是这样, 那我等会儿再把东西拿给你。”
    “东西?什么东西?”
    他神秘地笑了笑,好像有什么惊喜, 却没有把这个惊喜宣之于口, 而是说:“等下你就知道了。”
    他说完转便转身对几个球友说:“不打了, 你们打吧。”尔后离开篮球场。
    几个打篮球的人也不解地看向她, 林舒月尬尬地笑了笑,速度拎着食材回宿舍。
    林舒月并没有真的很想吃肉酱拌面,然而用这个借口拒绝了贺老师后,又只能老老实实把肉酱剁成泥,否则总感觉冥冥中有双眼睛在监视自己。
    吃完拌面,又睡了一个午觉,贺老师的身影还没有出现,学生都陆续返校了。
    无功不受禄,他突然送自己东西,也太奇怪了。
    不愿去想太多,林舒月4点多去操场跑了两圈,她已经很久没有出过汗了,这次运动一下,心情格外舒畅。
    跑到路口的时候,只见贺老师走过来,一惯地朝她扬扬下巴。
    林舒月的步子停了下来,喘了两口气,隔着五六米,开门见山地问:“贺老师,你不是说有东西给我吗?”
    他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走过来,一手放在兜里,另一只手闲适地以微小的幅度晃了晃,走路的姿势与脸上的笑容,看得林舒月不禁恍惚。
    嘉垣……
    不不不,他是贺天市,不是陈嘉垣,林舒月努力地说服自己。
    草坪上有一些学生在踢球,也有些学生在瞎玩。林舒月看着他直直走了过来,尔后手里拿出了一盒磁带。
    看着磁带上的封面,那是一代天后最经典的“晒伤妆”,林舒月不禁目瞪口呆,一时之间说不出话:“你、你……这……”
    他笑了笑:“这周我去县里买dvd,发现了这盒专辑,想着你很喜欢《红豆》这首歌么,便顺手买了下来。”
    王菲的新专辑《唱游》,县城居然已经有货了……
    林舒月半信半疑地接过磁带,似乎还是正版的。
    “多少钱?”林舒月欣喜地问。
    “送你的。”他说道,“我前天话语不当,用专辑向你赔罪。”
    “上次我语气重了些,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他的态度挺诚恳。
    “没事啊,多大事,你不提我都忘了。”
    他淡然地笑笑,说道:“你没放心上就好。”又递过了手里的磁带,示意她接。
    看着天后的经典封面,林舒月却踟蹰着不敢贸然接受。
    “那天你也没有说错,我是有些含糊其辞……我还是把钱给你吧,多少钱?”林舒月不想欠他一个人情,以后还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比较好。
    他的脸面上有些挂不住,但是见林舒月态度坚决,不肯接受,只好缓下来,吁了一声:“不贵,才十块钱。”
    正版磁带差不多是这个价格,林舒月这才说:“我现在身上没带钱,等下再拿给你。”
    接过磁带,林舒月道:“那谢谢你了,我刚跑完,还想再走一圈。”
    贺天市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用商议的口吻说道:“一起走走吧?”
    “……”
    *
    林舒月有些难为情,可是刚收下磁带,也不好拒绝,走就走吧。
    沿着大操场的跑道行走,气氛有些诡异不堪,林舒月问他买了什么牌子的dvd,她以为他会说步步高啊新科什么的,然而并不是。
    他用极其平淡的语气说:“索尼。”
    林舒月一听就有些扛不住。
    索尼可是初代研究出dvd技术的公司,怪不得他要去县城买,而不是直接在镇上购买——要买就买高档的!
    “好高级啊。”
    他一惯笑笑:“还好。”
    又沉默了几秒,林舒月沉吟着,开口问道:“贺老师,问你个私人问题可以么?你要是不喜欢回答,可以不用回答。”
    “那要看多私人。”
    “贺老师……有交过女朋友吗?”林舒月停顿着,把这个问题送出了口。
    这个问题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直觉上认为他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不然他也不会在那天莫名动怒,想必是什么话让他破防了?
    贺天市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有交过。”
    “读书时交的?”
    “是的。”
    林舒月张了张眼睛,想必他也是放不下女朋友,才一直拖着不想找对象吧。知道他心里有人,林舒月禁不住放下心来,心中莫名松快了许多。
    她也不喜欢去挖太深人家的个人隐私,便没有再问下去,只开玩笑式地说:“你一直住学校,是因为家里人在催你找对象,你心烦么?”
    他抬眼看了看前方,“我纯粹是喜欢有规律又清静的校园生活才住在宿舍。”
    “哦。”看来自己想的有些多,林舒月岔开了话题,“对了,我们班的郑绪楠训练得怎么样?”
    “他身体素质很不错,平衡能力、耐力都很强。”
    林舒月听着直点头,怪不得他能做机师了。
    “好像期中考试结束后,学校会举办运动吧。”
    “应该是。”
    “希望郑绪楠能带领我们班取得好成绩。”
    *
    一路干聊着到了路口,林舒月说道:“走得差不多了,回宿舍给你拿钱去。”
    正要离开,贺天市却把话题拉了回去:“林老师,有句话,一直想跟你讲,又怕说了不合适。”
    “什么?”
    贺天市沉了沉心情,怔忡了一会儿,才缓缓说出:“如果有可能,遇到合适的,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
    林舒月听了有些不是滋味,不过从他的语气中听得出来,他是真的为“林老师”着想,可惜自己不是真的“林老师”。
    所以她半开玩笑半不情愿地说:“你自己都不找对象,为什么来反过来劝慰我。”
    贺天市僵了一僵,眼睛里流露出几许黯然,说道:“我的情况有些复杂,你不会理解的。”
    “我的情况也许比你的更复杂呢!”林舒月不服气地道。
    他吃了吃字,最后才说:“其实,我跟我女朋友,是失联了。”
    “失联了?”林舒月脑子里一闪而过他女友遭遇了什么灾难,而后失联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贺老师,你们为什么会失联?是出了什么事,她失踪了么?”
    他摇了摇头,却不肯多说。
    林舒月恍然大悟地说:“哦,我知道了,几年前电话不多,网络通讯工具没有,光是靠写信联络,确实很容易失去联系。”
    他却疑惑地看向林舒月:“你知道网络通讯工具?”
    林舒月突然紧张起来,迅速稳住了阵脚,说道:“当然知道啊,看一些新闻就知道现在电脑已经开始进入民间了,能拔号上网了,而且有的人几年前就利用互联网发邮件去国外寻求医学帮助,上次我在县城,住的小旅馆旁边还有一家网吧呢。”
    他的疑惑消失,点头说:“是啊,马上就要进入新世纪,迎来电子计算机的时代了。”
    “你还没说你们怎么失联的呢?”
    他无奈般抿了抿嘴唇:“跟你说的差不多,反正我们彼此失去了联系,我不知道她情况怎么样,她也不知道我情况如何。”
    听起来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林舒月扮起了温暖牌小天使:“没事,贺老师,也许你们将来某天就能找到对方呢!等以后网络发达了,说不定你们可以通过网络找到彼此,只要你们还知道对方的姓名和过往经历,只要你们还活着,就会有重逢的一天……”
    他有些释然地笑了笑:“但愿吧。”
    *
    一起离开操场,来到了旗杆下的主席台,他直接走下了台阶,要去篮球场。
    “贺老师,你怎么走下去了,我还要拿磁带钱给你呢!”
    “不用了。”他说完快步到了篮球场,似乎是要穿过篮球场回自己的宿舍。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笔挺的身姿,林舒月有些郁闷。
    这人是铁了心不肯收自己的钱啊!
    *
    在家里捶了捶小腿,再洗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
    坐在办公桌前,将那盒磁带拆开,放进录音机中,又飘又柔、既轻既灵的声音从录音机的一喇叭声中传来:
    “还没好好的感受
    雪花绽放的气候
    ……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林夕的词,写到人骨髓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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