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颐公主不由叹了口气。
    高阳这些时日与她在一道,早就看出来了这位云朝长公主的心性极好,是个爽朗之人,这会儿见她低落,倒是有些替她惋惜,刚想要出声安慰几句,便听云颐说:“真可惜,如果他也喜欢华姑娘,那看来我是不能把华姑娘拐回云朝了。”
    高阳:“……”
    第37章 谁家哥哥大晚上的还跑去……
    三个姑娘在一起,自然是十分热闹的。
    云颐一边吃着烧鸡,一边抬起眼睛去打量坐在自己对面的华柔止,见她似乎正皱着眉与自己手中的那只虾作对,不由笑了,夹了几个虾过来,三两下剥好了递过去。
    柔止脸色微微有些红,捧着碗,小声道谢:“往日我吃饭都是旁人给我剥的,今天我没带侍女出来,叫公主见笑了。”
    云颐摆摆手,无谓道:“不必道谢,我看你这样娇花一样的女子,必然是父兄宠溺疼爱着长大的。”说着忽然眼睛一亮,又问柔止:“你有兄长么,长得可同你一样漂亮?”
    柔止呆呆地看着她,摇了摇头:“我母亲肚子里有个弟弟,除此之外,只有远在宣宁府的老家里,大伯娘二伯娘家有两个兄弟。”
    她一贯把太子当作兄长,其实也是因为自己没有亲哥哥的缘故。
    云颐不由有些失落:“唉,好罢,那看来我的驸马还是没有着落。”
    “那公主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呢?”柔止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她眼神中透露着紧张,紧紧盯着云颐看。
    高阳在边上便笑,只说:“云颐向来是喜欢英姿飒爽些的,我们豊朝重文,她这两日也见了不少贵族郎君们,都说瞧着有些娘们唧唧的。”
    柔止险些被虾呛到,咳嗽了两声。
    云颐给她递水,便见少女又很是忐忑不安地瞧着自己,低声问:“那、那公主你不喜欢太子殿下么?”
    云颐笑嘻嘻地一扬眉,给她递了个眼神,旋即意味深长地道:“比起太子那般冷冰冰的木头,我还是喜欢你些,你放心,我不同你抢。”
    柔止咳嗽声一顿,被她这个话给惊着了,愈发咳了个惊天动地,倒是把另外两人吓了一跳,忙给她递水拍背。
    她的脸也不知道是羞红的还是咳红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愈发显得瞳仁晶亮,是一种别样生动的美貌。高阳将她的异样瞧在了心里,只是诧异地扬了扬眉,倒也什么都没说。
    有些东西好似是意料之外,但是仔细想想,也不是那么说不过去嘛!
    柔止咳完了,才想起来方才余燕雪给自己出的主意,便瞧着云颐说:“公主若是喜欢那般的男子,在世家子中找只怕有些难度,我知道一个地方,有不少英勇健壮的男子。”
    高阳“嘶”了一声。
    她不知道这是余燕雪给柔止说的,只是当柔止自个儿想着祸水东引,不由心里默默地佩服了一番,旋即十分捧场:“何处呀?”
    柔止说:“金吾卫的校场。”
    金吾卫的官署离三人所在的街道距离并不遥远,只是金吾卫司拱卫皇宫之职,因此其官署与校场并非闲杂人等能够进入,更何况云颐的身份有些特殊,她是外族人,倘或贸然进入,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有高阳在,这些都不是问题。
    高阳作为皇帝最宠爱的小女儿,时常在他身边伴驾,自然与金吾卫将军孟云十分熟悉,是以她到了官署前,直接报了孟云的名字,便带着柔止与云颐施施然地入了金吾卫的校场处。
    如今虽然还是寒冬腊月,可在校场中训练的将士们却都穿得单薄极了,齐刷刷的一排精壮男儿,随着前头的指令或是练习骑马,或是练习长枪,场面十分壮观。
    这等场景,对于一直被拘束在深宅大院的女子们来说,其冲击程度简直可以像是老光棍逛窑子——自然,云颐因着云朝的风气的缘故,见的男子要多一些,可眼前这些训练有素、高大魁梧的将士们,依旧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震撼。
    她没忍住,感慨道:“要不是我是个有追求的人,还真有点在你们这里乐不思蜀了。”
    另外两人齐刷刷用无语的眼神盯着她看——云颐公主,你的口水都快要留下来了。
    云颐看了好一会儿,便开始兴致勃勃地点评:“你们仔细看看,那头那个小将军生得如何?我瞧着他是最好看的。”
    云朝的审美与豊朝有些差距,豊朝贵族俱都肤白为美,要不然云颐也不会说很多世家子都“娘们唧唧”的,但是在眉眼这一方面的审美倒没有太大差距。她所指之人,想来因着常年训练带兵的缘故,皮肤并不白皙,而是健康的小麦色,但是浓眉大眼,器宇轩昂,的确是个英俊的男子。
    三个姑娘站在这头看众人训练的时候,自然也有不少人心思飘到了这头。
    所以为首的将领一旦把众人解散休息,三人身边便开始渐渐地围住了人。
    云颐也不胆怯,直接就奔着她方才看中的那个青年去了,两个人没过多久,便彼此熟稔起来,也不知道青年说了什么,云颐便捂着嘴咯咯直笑,瞧着居然还有几分淑女的味道了。
    可是剩下的柔止与高阳却苦不堪言,有些无法面对热情的众人,将士们都很淳朴,来搭话的也都不说什么轻佻话语,可是这两个女孩子并不是会应付男人的性子,没一会儿便脸色通红了起来。
    柔止为了避免尴尬,便想抓着高阳逃跑,结果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孟将军来了”,方才还松松垮垮的将士们便瞬间归队,站得笔直。
    柔止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她与高阳两个人头上就各挨了一下。
    柔止摸着脑袋,迷茫地抬起头看去,便见太子今日穿了身便装,月白色的锦袍勾勒出劲瘦腰身,头戴玉冠,瞧着无比清俊尊贵。
    他敲完两个人的头,便问责:“高阳,你把她们带到这里来做什么?”
    高阳明显感觉到他打自己的力度更重一些,至于在柔止那儿,充其量算是摸了摸她的头,她捂着脑袋欲哭无泪:“又不是我提议要来的。”
    文琢光方才与孟云一道走过来的时候,远远地就发现今日金吾卫的校场上气氛不大对,将士们团团围着一头,等走得近了,才看到华柔止与文宜婉脸色通红,被一群人围着说话。
    文宜婉也就罢了,可柔止面上那般羞涩不安的神情,连文琢光都不大看得到,这会儿心中竟有些不是滋味。
    可他又不舍得骂柔止,就只好果断地骂了高阳一顿。
    高阳才辩解了一句,便见自家哥哥显然懒得搭理自己,而是神情柔和地看向面上有些哀怨的柔止,换了个语气,问她:“红袖说你这两日不是不肯出门么,今天怎么有闲心出来了?”
    柔止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如今一见他,只觉得先前那些纷乱心绪再一次翻涌上来,她失落地垂着脑袋,摇了摇头,只是说:“家里闷,恰好高阳公主与云颐公主一道来叫我,我便出门与她们一道玩耍了。”
    说着,又主动认错:“校场是我提议要来的,哥哥你不要骂高阳公主。”
    高阳在边上点头如捣蒜,表示自己十分无辜。
    文琢光轻轻地瞥了她一眼,高阳自知无趣,委委屈屈地缩到一边去不再说话。
    便听见文琢光仍然是那般耐心的语气,问她:“扇扇怎么忽然想来校场了?”
    “因为……因为云颐公主说自己喜欢英姿飒爽的儿郎。”少女面上忽然发红,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手中的帕子,像是十分局促不安,“我就想带她过来看看。”
    “……”文琢光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少女面上飞着红霞,淡眉玉肌,耳畔仍然挂着他那时候送给她的珍珠耳铛,腰间便也用了珍珠腰带来配,显得腰身袅袅如春柳。
    光光是那样站在那里,便叫人移不开眼了。
    她虽说是云颐想要过来看看,可焉知是不是她自己想要过来呢?文琢光只觉得愈发看不明白自己的小姑娘,心中似乎有种什么执念要破土而出。
    半晌,他才淡道:“胡闹,校场里头这么乱,你们几个姑娘家进来,也不怕出事。”说着便看向一边的孟云,示意他遣人将几人带出去。
    云颐正同她的新心上人聊得开心,忽地被告知要立场,颇有些不情愿,可是如今这是别人家的地盘,她只好闭上嘴巴。高阳见了文琢光也好似老鼠见猫,也没有说什么。
    只有柔止难得地,发了些小脾气,她对着文琢光道:“我们也是通报过得了准许才进来的,也不过是在边上看看,并没有影响他们的训练。平日里太子殿下你不也会过来阅兵的么?凭什么我们就不行?”
    此话一出,别说云颐和高阳了,便是边上一直装哑巴的金吾卫将军也倒吸一口冷气!
    这小姑娘是多大的胆子,居然还同太子殿下叫板!
    文琢光也有些意外。
    柔止几乎不会发脾气,这般对他讲话,乃是有史以来的头一遭。且她一贯是个娇娇软软的可爱性子,对着他总是甜甜地喊“哥哥”,几乎不会这样一板一眼地喊他“太子殿下”。
    ……难道是真的开窍了,怪自己坏了她的好事么?
    他垂下眼去,盯着眼前穿了身淡紫色长裙的少女,神情有些微微的复杂。
    柔止几日不见他,怎么也没想到好不容易见到了,却得了他一顿说教,她心里头本就因着懵懂的情绪而感到不安,如今蓦地被他说了两句,那点儿被宠出来的小脾气顿时便都上来了,见他不说话,便也不说话,只是仰着头,满眼倔强地与他对视。
    文琢光道:“你先回去,若有什么委屈,回头再与我说。”
    我受的委屈就是因为你!
    小姑娘愈发恼了,连带着眼圈儿也有些红红的,瞧着十分可怜,也不说话,只是别开头不理他。
    文宜婉见着眼前的这一幕,简直胆战心惊,连忙伸手将柔止拉走,哄她道:“哥哥说得对,咱们先走罢,这儿毕竟是校场,不好久留的。”
    柔止绷着小脸,由着她把自己拉走,只留给文琢光一个十分恼怒的背影。
    文琢光一回头,便见孟云满眼促狭地瞧着自己,只说:“倒是许久没见太子殿下这般好的脾气了。”
    “……”文琢光波澜不惊地道,“她小脾气是有些大,我平日比较惯着她。”
    孟云是知道这华家姑娘同太子先头在宣宁府的事情的,因而倒是对他的态度不奇怪——唯一有些奇怪的是,他以一个过来人的经验,觉得这两人虽然以兄妹相称,但是瞧着氛围好似有些不大对劲。
    不过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兢兢业业地陪着文琢光将校场上的人马巡视了一遍,又同他确认了小年夜宫中的宫宴安排。因着今年许多外地藩王与云朝使臣俱都来京过年,所以京城的安保工作便需要格外的注意,皇帝把这件事情交给太子,文琢光自然要再三确认这事儿不会出差池。
    文琢光忙了一日,匆匆回了东宫,便问观棋:“红袖把话传过来没有?”
    “……红袖是来过的,”观棋见主子问起,连忙小心翼翼地说,“她说,华姑娘自几日前在街上偶遇九皇子后便闷闷不乐,是今日余三姑娘去陪了她一会儿,瞧着才高兴些。可是往外跑了一趟,又是耷拉着脸回去的,晚膳也没怎么吃,也不肯同侍女们说话,不许她们进屋,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屋子里头哭着呢!”
    文琢光微惊,忽地起身,拿了披风便往外走。观棋在后头有些着急:“殿下!您晚膳都还没用呢!”
    “先放着。”文琢光头也没回。
    ……
    柔止回来的一路上,都压抑着情绪,不愿叫旁人瞧着自己哭泣,可一回房间,便有些绷不住了,拿了张帕子盖在脸上,一个人坐着呜呜地哭。
    她不明白,为什么文琢光这么久没有来见她,好不容易碰上了,第一句话便是开口呵斥。
    她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或许真如旁人所说,对太子殿下是有些男女之情在的。可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感觉,心里头一直又将文琢光当作兄长,因而心中十分矛盾痛苦,充满对这种情愫的恐惧。
    在这种恐惧之下,文琢光对她的任意一点儿疾言厉色,都会被无限放大,变成了她所害怕的那个可能性。
    她自己一个人哭得投入,也就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窗子的异常响动。
    头顶忽地就落下一只手,安慰般地在她头上用力揉了揉,文琢光叹息的声音响起:“……今日是我不好,不该凶你,你若有气,便冲着我撒就是了,莫要一个人躲着哭。”
    柔止一怔,下意识地抬眼望了望被自己反锁的房门——如今还是锁着的呀。
    文琢光轻轻咳嗽了一声,主动解答了她的疑惑:“……我翻窗进来的。”
    “……”柔止没忍住,一直绷着的小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些笑意。
    文琢光冲着她张开手臂,可柔止心里还有气,于是扭过头不理他。
    文琢光见她这样气鼓鼓的样子,只觉得愈发可爱,便失笑说:“我知道,那天文琢熙唐突你,我答应了晚些来看你的,却又爽约了,扇扇是不是很不高兴呀?”
    柔止“嗯”了一声,终于开口说话了,语音之中俨然带着浓厚的控诉:“……你先前不来看我,今天好不容易见面了,还凶我……”
    她说着,鼻子一酸,又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眼泪。
    文琢光无奈,只好上前,把发脾气的少女抱进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用哄小孩的语气道:“我今日见着你在校场,心里头很是害怕。”
    柔止:“嗯?”
    他也会害怕吗?
    “我看到你被一群人围着,”文琢光叹息说,“怕你被男人骗了。你这样瞧着一团天真的,若真是有心哄骗,自然一骗一个准。云颐与你不同,她身份更高,玩心又重,并不把男人当回事,可豊朝的礼法对女子却严苛,我担忧你吃亏呢。”
    柔止吸了吸鼻子,埋头在他怀里,闷闷说:“那云颐公主可以喜欢人,我就不可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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