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韶光这次反而不着急了,听了徐子渊的提议,柳韶光略微思索片刻,张嘴拒绝了,“就让她在侯府继续住着吧,这个年纪让她跟着族长回老家,旁人又该骂我容不得人了。左右不过一副嫁妆的事,侯府养了她这么多年,现在送回去,反倒要落下一个薄情的名声。那之前养她哪几年岂不是白费了?”
    徐子渊满眼都是不赞同,“那些名声,哪有你和长洲重要?”
    柳韶光心下一暖,嘴角不自觉上扬,却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她留下来,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安分点还能有个好前程,若是不安分,要收拾她的办法也多了去了。我身边那么多伺候的人,还有你手底下的护卫,莫非还怕了她不成?”
    徐子渊抓着柳韶光的放进自己的掌心,还要再劝,手心却被柳韶光暗中按了几下。徐子渊登时一愣,而后改口道:“都依你,不过你平时出门可要小心,若是我不在,一定要多叫几个人陪着你。”
    “知道了,徐嬷嬷!”柳韶光冲着徐子渊做了个俏皮的鬼脸,心中却在琢磨,上辈子她情绪不稳歇息底里,应当是中了吴怡的套。现在自己有孕,在吴怡看来,应当是绝妙的下手机会,就看她什么时候动手了。
    自己也正好彻查一番身边的内鬼。
    第71章 、071
    ◎暗涌◎
    柳韶光做下的决定,徐子渊自然不会再阻拦,只是暗中吩咐瑞安加强人手,务必保护好柳韶光的安全,话也说得十分直白,“一切以夫人的安危为主,不管是谁,但凡有碍夫人安危,先行拿下便是。”
    瑞安哪还能不明白这话指的就是吴氏姑侄,当即弯腰应下,“谨遵侯爷吩咐!”
    说完后,瑞安又抬头看了一眼徐子渊的脸色,小声回禀道:“侯爷,夫人有孕的消息,府上去别院报信的护卫回来复命了。”
    徐子渊神情微顿,而后淡淡点头,沉默了片刻才问道:“老侯爷身子可好?”
    瑞安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立即回道:“老侯爷听了消息后大喜,连藏起来的酒都交给徐管家了。”
    以老永宁侯上次为了喝酒而将徐子渊骂得狗血淋头的行为来看,这次听到柳韶光怀孕的消息就主动戒酒,可以说是非常高兴了。
    徐子渊的神情明显缓和了不少,淡淡点头,“如此便好,别院的大夫都要警醒些,平安脉绝对不能松懈。”
    “侯爷放心,徐管家天天看着呢,就差把大夫锁在老侯爷身边了。只是……”
    见徐子渊的眼神扫了过来,瑞安也只能硬着头皮转述大夫的话,“孙太医医术已经是当世难寻了,他先前就说过……如今侯爷主动戒酒好好养身子,想来能够高高兴兴地看着小世子长大成人!”
    徐子渊抿了抿唇,说他天性凉薄也罢,毕竟已经送过一次老永宁侯离开,徐子渊也没想过以老永宁侯的伤势还可以撑上多年,只是想着他能见上长洲一面,也算是少了些遗憾。听闻老永宁侯主动戒酒,一心一意配合大夫调养身子,徐子渊心下滋味也是复杂难言,张了张嘴,却还是感到一阵无力,只能叮嘱瑞安,“有什么东西,先紧着别院那边。”
    那厢吴氏还拉着吴怡的手盘问她呢,“怎么样?那柳家幼子对你如何?我上回特地让你趁他在观澜苑的时候过去送礼,怎么就没下文了呢?”
    吴怡神情一滞,心下很是烦躁,柳璋又不是傻子,聪敏之余还有一份商人特有的精明,她又身份尴尬,哪怕她美成天仙,柳璋心里对她的印象也只是“一个可能会抢他姐姐男人的人”,多加防备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还会对她生出什么旖旎心思来?更别提她的容貌远不如柳韶光,柳璋从小看着柳韶光那张脸长大,她连容貌优势都没了,吴氏到底哪里来的信心,会觉得柳璋见了她一面就会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啊?
    以往吴怡觉得吴氏的蠢笨十分不错,便于她操控,只要稍微花些心思就能让吴氏成为她手中的刀。现如今吴氏这份蠢笨用在她身上,开始拖她后腿了,她又觉得吴氏蠢得十分难以忍受,在该聪明的时候蠢笨,又在不该聪明的灵光一现。
    但凡她再暴躁一点给徐子渊赐几个妾室呢?成不成功另说,把水搅混了才方便下手啊。
    谁知道她又知道自己肯定会丢脸不干了?合着之前趾高气昂的时候就没觉得自己丢脸过?
    吴怡对吴氏的情感十分复杂,既感激吴氏在她身处困境时伸出援手,又不大瞧得上她的蠢笨。吴怡更有一奇:吴氏这作天作地的闹腾样儿,到底是怎么坐稳永宁侯夫人之位的?老永宁侯也不见得多喜欢她,但却真的忍了她这么多年,吴怡也只能感慨一下傻人有傻福。
    她这等容貌,这等聪慧,却单单差在了运道上。
    莫非这就是命?
    吴怡不想认命。
    见吴氏还巴巴地等着自己的回复,吴怡也只能收起满腹的不甘,低眉敛目道:“不过只见了一面,我的身份……姑母曾经的打算……想来柳公子都是知情的。所以……”
    “怎么?莫非他还看不上你?”吴氏当即拍桌,“这柳家人可不得了啊,别人不嫌弃他们满身铜臭味,他们自己倒还先傲上了?什么东西,他们也配?”
    “他又有什么不配的呢?”吴怡苦笑,“就凭他嫡亲的姐姐是永宁侯夫人,而我不过是一个孤女……”
    “孤女又如何?你虽然没了双亲,但也是在侯府养大的,正儿八经的官家千金,又教养良好,能看上他,那该是柳家祖坟冒青烟!”
    吴怡一时无言,唯有保持沉默。
    吴氏反而像只看到鸡崽子被别人欺负了的斗鸡似的,瞬间失去了理智,双眼冒火吩咐吴嬷嬷,“去,给我挑几个相貌水灵身段好的丫鬟,柳氏撺掇着那逆子着急忙慌地把府里那些不安分的人都收拾了,索性我再来给她添添堵!”
    能不能成功倒是其次了,只要能让柳韶光不高兴,吴氏就乐意干。损人不利己,吴氏也认了。反正她心里不舒坦,让她不舒坦的人也别想好过!
    吴怡嘴角微翘,再次抬头时却满面忧愁,“姑母三思!不要再因为我而伤了你和表哥的母子情分。”
    “得了吧,我和他也没什么母子情分可言。我就不信,他还敢亏待我?”
    吴怡眼中含泪,“姑母待我如同亲生,我心下十分感激,但若是姑母因为我而受苦,我真是万死难辞!”
    “好孩子,姑母怎么会受苦?”吴氏拍了拍吴怡的手背,“这府里,还不至于全都让柳氏做主!看姑母替你出这口气,等年后,各地举子进了京,姑母再给你挑个好的!”
    说完,吴氏似乎想到了什么,“听说柳氏的舅家表哥也要进京参加会试,还是江南的解元?呵,好大的名气!年后住进侯府,端看他识不识相了。若是不识相,看我怎么收拾他!”
    吴怡心下一跳,脱口而出,“姑母不可!”
    吴氏眉头紧皱,吴怡惊觉自己失言,勉强圆了过来,“进门便是客,那位表哥能在文风昌盛的江南考中解元,想来并非池中之物。姑母若是为难他,我担心他记恨姑母,暗中报复。”
    “不过又是个商户子罢了,还能反了天了不成?”吴氏不屑,“你啊,就是太心软了。也罢,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便不管就是。至于柳璋,哼,后头有他受的!”
    正在院中温习功课的柳璋莫名打了个冷颤,诧异不已,屋里银丝炭烧得正旺,门窗也关得严实,根本就不冷,怎么就突然打了个冷颤呢?
    柳韶光则在问秋月,“府里清了多少个不安分的丫鬟?”
    秋月心头一跳,低头恭声道:“约摸有二十来个,护卫们全都带走了,不会再来碍夫人的眼。”
    柳韶光看了一眼秋月,见她打扮得很是朴素,头上连根簪子都没有,又忍不住一笑,“瞧瞧你,这是被吓着了?平时该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若是瞧中了府里那个管事护卫,尽管同我说,我一定将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不是柳韶光自夸,以现在徐子渊对她的上心,她身边的人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像秋月秋纹这样的一等大丫鬟,基本上都是只有她们挑别人的份,被挑中了的人心里也都会高兴得不得了,毕竟秋月秋纹等人也算是在她面前有头有脸的人,模样也生得出挑,傻子才不乐意。
    秋月眼睫一颤,声音虽小,却十分坚定,“奴婢只想一辈子照顾夫人。”
    柳韶光倒也不意外,上辈子秋月也说了同样的话,直到她病逝,秋月也没嫁人。
    柳韶光也不强求,只是叮嘱秋月,“若是有看中的,只管同我说。”
    又看了眼秋月的打扮,温声道:“我那支金丝摞牡丹镶宝石簪,你就拿去吧。大好年华,也该好好打扮打扮。”
    柳韶光的头面大多都是牡丹金凤这等富贵大气的样式,正好趁她的人间富贵花气质,上次秋月发间戴的牡丹玉簪,也是柳韶光赏下的。
    秋纹听了便在一旁打趣,“秋月姐姐好福气,夫人这样记挂你。”
    “哟,这是心里泛酸吃味了?”柳韶光也是一笑,很是大方,“你正好管着我的首饰盒,也别说我偏心,从里头挑个喜欢的簪子带走。”
    秋纹大大方方谢了柳韶光赏赐,乐呵呵地拉着秋月领赏去了。
    柳韶光则唤来前世同样陪了她多年的柳嬷嬷,郑重地嘱咐她,“我院子里这几个丫鬟,嬷嬷都仔细盯着,有什么异动,都来向我禀告!”
    柳嬷嬷神情一凛,“奴婢定然好好看着她们!”
    “悄悄盯着就行,看看哪些人同外人有联系。”
    这一盯,就到了年关,府中一切平静,就连吴氏都安静得出奇,柳韶光总觉得这份平静之下暗藏滔天巨浪,更是不敢松懈,为着肚子里的长洲考虑,明里暗里派了好些人守在她身边,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没有任何空子可钻。
    直到宫宴这天,柳韶光早早就起来装扮好,因着有孕,养了一段时间,柳韶光的气色极好,她本就是明艳至极的容貌,再添上一分初为人母的喜悦与温柔,更是艳冠群芳,叫人不敢逼视。
    徐子渊亲自拿过孔雀裘仔细给柳韶光披上,华丽的孔雀翎羽与柳韶光姝色照人的容貌相互辉映,更衬得柳韶光仿若神仙妃子,旁人多看她一眼,都是一种亵渎。
    便是看惯了柳韶光美貌的徐子渊一时都看呆了眼,忍不住感叹了一声,“今日宫宴,你必定是最耀眼夺目之人。”
    这等令人窒息的美貌,真是天赐。
    柳韶光得意地对着徐子渊一挑眉,“那是自然。今日过后,想来京城中羡慕你的人又要多不少。”
    徐子渊一愣,反应过来后便低低一笑,“我的荣幸。”
    第72章 、072
    ◎宫宴◎
    京城的冬日素来都是大雪漫天,便是快入春了,天儿还是冷得让人打哆嗦。
    好在孔雀裘十分保暖,柳韶光怀孕后也不大畏寒,并不觉得冷,反而觉得十分暖和。奈何有一种冷叫做徐子渊觉得她冷,临出门时,不论柳韶光如何拒绝,手里还是被徐子渊硬塞了一个手炉,柳韶光不由失笑,“哪儿犯得着这般小心翼翼,我身上暖着呢!”
    徐子渊认真地紧了紧柳韶光身上的孔雀裘,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才严肃说道:“不能大意。”
    柳韶光无奈摇头,嘴角的笑意却怎么都掩不住。
    为了不让柳韶光冻着,徐子渊特地让瑞安将马车停在观澜苑外头,柳韶光一出院子就能上马车,省得还要走一段路。
    上马车时,徐子渊犹豫了一瞬,而后轻手轻脚地将柳韶光打横抱起,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上了马车。
    柳韶光猝不及防被徐子渊抱起,下意识地双手圈住他的脖颈,语气愈发无奈,“我又不是旁人堆的雪娃娃,一碰就散,你怎么这么不放心?”
    徐子渊将柳韶光抱进马车后,小心将她放下,这才认真盯着柳韶光的双眼,满脸郑重道:“怎么能放心?你们比我的命更要紧!”
    柳韶光笑眯眯地盯着徐子渊的眼睛,故意逗他,“那你干脆弄个琉璃罩子将我罩起来,谁也不能碰,岂不是更好?”
    谁知徐子渊还真的认真思索了片刻,这才严肃摇头,“不行,这样其他人也没办法伺候你。要是能将你变小,我就把你放进衣襟,走到哪儿就把你带到哪儿,时刻守着你才安心。”
    二人说说笑笑,马车帘子放下来,隔绝了外面的视线。侯府的下人们虽说已经见过种种徐子渊宠妻无度的场景,再亲眼看到徐子渊抱着柳韶光上马车这一幕后,还是让他们心中震撼不已,整个京城,不对,应该是整个大锦,都没一个人能像他们侯爷这样宠妻宠到这个份儿上了。
    秋月远远看着,眼中的艳羡一闪而过。秋纹站在秋月身边,见马车已经慢悠悠晃动起来,便跺了跺脚,招呼秋月道:“赶紧进屋吧,这天儿冷的,人都要冻成冰柱子了!”
    秋月也将双手放在嘴边哈了口气,搓了搓手才道:“你先进去吧,我还得去厨房看看。”
    “那行,我就先进去了。你路上当心,别摔着了。”
    秋月笑着点头应下,一路急行去了厨房。路上正好碰上吴怡,秋月行礼的功夫,吴怡见她头上那支金丝摞牡丹镶宝石簪子,当即一笑,“表嫂果然待身边人十分大方,瞧你头上这支金簪,又是表嫂送的吧?她最爱牡丹样式的首饰,也只有她那般的美貌,才能将牡丹的艳色给压住。”
    吴怡说着又是一笑,仔细打量了一番秋月后,惊讶开口,“细细看来,你同表嫂倒也有一两分相似。这发簪戴在你头上,也不算辱没了它。”
    秋月心中重重一跳,赶紧福身道:“表小姐过奖了,夫人那是天仙下凡,我这等蠢笨婢子,怎会同夫人相似?”
    “不是说相貌,而是眉眼这分气度。”吴怡笑得十分温婉,“想来是你在表嫂身边伺候久了,也得了她一分神采。”
    秋月低下头,不敢再多言。
    吴怡也停了话头,示意扶着她的雅霜回屋。雅霜得了她的眼神暗示,一边扶着吴怡往她们院子走,,一边用正好能让秋月听见的声音说道:“老夫人正在挑模样出挑的丫鬟,也不知挑得如何了……”
    秋月心中又是一跳,低头匆匆进了厨房,不敢再多想。
    马车一路走得十分平稳,车上也烧了小火炉,暖和得很。柳韶光有些闲不住,悄悄掀了帘子,放眼望去都是白茫茫一片,柳韶光忍不住看痴了,小声感慨道:“你看这大雪茫茫,银装素裹,可真美。”
    徐子渊却突然开口,“没什么好看的。”
    柳韶光诧异扬眉,“你不喜欢冬天?我还以为你对春夏秋冬都没什么偏爱和不喜呢。”
    徐子渊深深看了柳韶光一眼,而后垂眼,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沉默了片刻才道:“原本如此,后来……便不大喜欢冬日了,尤其不喜下雪天。”
    柳韶光一怔,而后突然想起来,上辈子她走的那天,正好是个大雪天。
    徐子渊也不愿柳韶光再回想起上辈子的事情,那些回忆,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美妙的东西,尤其是她现在还怀着身孕,更不宜多思多虑。
    见柳韶光看了过来,自觉失言的徐子渊当即努力地给了她一个微笑,珍而重之地将她揽入怀中,“你还在,那就胜过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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