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晚风吹过, 直吹得卓幸一哆嗦, 凉飕飕的。
    头皮一紧,卓幸迟缓的揪着被子下床, 好舍不得放开护身的被子,抿着嘴伸手去给他宽衣。
    这个衣带怎么回事,怎么扯都扯不掉。
    卓幸将头压低了些, 好不容易弄开了繁杂的衣带,又将他腰间挂的满满的配饰取下, 默不作声绕到后头, 彻底卸了衣物。
    里头就剩最后一件薄衫了, 卓幸一顿,双手止于半空中,蓦地,脸一红。
    口齿不清道:“凤栖宫没有皇上的寝衣……”
    话还没说利索,那边余平匆匆捧着寝衣进来, 瞧见二人这样, 也未有半点讶然, 反而轻巧的将寝衣搁下, 道了一句:“奴才告退。”
    卓幸:“………”
    赫连慎的身材健硕,身上的肉不似女子那般软绵绵的,反而紧实的很,卓幸一下看呆了眼,偷偷咽了咽口水。
    只是待她将衣物再褪下来一些,那满身狰狞的伤痕吓得她手一抖, 薄衫直接落在了二人脚边。
    卓幸看了两眼,不敢再看,也不敢去问。皇家的密幸,不知为好。
    她正要转身去拿寝衣给他换上,手肘被人一拉,卓幸不得不正对着他。
    男人淡淡道:“就这样吧。”
    不等卓幸,他先上了床,自觉的拉过床上仅有的枕头,闭上眼睛,半句话都没有。
    卓幸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生气了?气什么?她又哪里惹他不高兴了?
    没有啊……
    越想越伤脑子,卓幸也索性吹灭了蜡烛,小心翼翼得跨过赫连慎的脚边,与他保持着距离躺在里头。
    夜渐渐静谧,睁眼也看不到半点光亮。卓幸本是困意上头,现在反而睡不着,微微偏了偏头。
    忽然,她手一紧……
    明明夜里什么都看不见,可她偏头过去的时候,还是感觉到那双如孤狼一般的眼睛,也在凝视着她。
    她能感受到。
    “为什么喝避子药?”
    卓幸闻言,彻底僵住了身子,好半天才渐渐放松,她扭过头看着纱帘,原来他都知道……
    是紫兰,还是紫芬?亦或是她们二人。
    对了,她们是余平亲自挑选的,应当是皇上的人。
    还有杨姑姑也是皇上身边亲近的人。
    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卓幸的神思飘了老远,忽然感慨,她身边竟无半个自己人。
    “皇上想要孩子,多的是人愿意为皇上开枝散叶,皇上又何必拘泥于我?”
    “朕问你,为何要喝避子药?”
    他的语气重了几分,也冷了几分。
    卓幸忽然有些后怕,但不知是不是夜里看不到人,她胆子也大了起来,直言:“我不喝药,难道要像魏妃那般,等着怀胎五六月让贼人所害吗?况且那贼人,也是皇上的女人。”
    半响,身侧都没有半点动静。卓幸说完后微微喘着气,竖着耳朵听动静,生怕赫连慎扑过来将她撕了。可身边安静的像没人一样。
    卓幸狐疑,想扭头去看看身侧的人,头才转到一半,蓦地腰间一拦,整个人被举起来,最后落在热乎乎的身体上。
    接着外侧丝丝月光,卓幸一抬头就能看到男人冷峻的面容,眼神深邃的像要将人吸进去一般。
    只是这动作实在,实在是太让人羞耻了,卓幸挣扎着要下来,奈何腰被牢牢握住,一动都动不得。
    赫连慎紧紧握着她的腰,敛了敛神色道:“你怕死?”
    卓幸脱口而出:“你不怕?”
    换来那人低低一笑,又道:“这宫中能护住你性命的人,只有朕,有没有兴致与朕做个交易?”
    卓幸眉头轻蹙:“什么……”
    “银两、黄金、贵重的首饰,你若想要都拿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卓幸不可置信的抬眸看了他一眼,好半响才道:“皇上……想要什么?”
    赫连慎一抬手,正好碰到她的耳朵,不自觉捏了一下,卓幸一抖,险些翻下去,又被他紧紧困住。
    “给朕生个皇子。”说完,他又补充道:“公主也是极好的。”
    卓幸浑身一凛,僵住了。
    又听那人缓缓道:“朕说过,朕想要你的孩子。”
    卓幸连脚趾头都发麻了,被人扶着坐了起来,都没半点知觉。
    “如今你是朕的女人,便没有半点退路。要么与朕死磕,将来不知被谁算计惨死宫中,要么,乖乖呆在朕身边,朕许你荣华,护你周全。你自小在卓府长大,卓府短了你的,朕补上。”
    卓幸缓缓垂下头去,胸腔内猛地跳动几下。
    其实她想要的,不过是避开前世的路,不至于在寒冬腊月里惨兮兮的跪倒,然后死去,尸体有没有人收都不知道。
    霎时间,卓幸眼前豁然明朗起来。其实如今这样已经是万幸了,前世要有这般命运,何至于此。
    卓幸抬了抬眸,嘟囔着:“真的?那我上回的包袱……”
    赫连慎轻声一笑:“明日差人送过来,还有没有想要的?”
    卓幸忽然来了兴致,动了动麻掉的脚趾头,道:“我听杨姑姑说,西域进贡了一尊羊脂玉的佛像,有人身那么高?”
    赫连慎扯了扯嘴角,这丫头还真是狮子大开口,也不怕撑着自己。
    “明日,差人给你送过来。”
    卓幸一下子跟捡了宝似的,完全忘记什么生个皇子公主的,整个人都明亮起来。
    赫连慎看她高兴,不由弯了弯嘴角,幽幽道:“若是再让朕发现什么避子药,那便以欺君之罪处置,满门抄斩。”
    卓幸一怔,扯过被褥,打了个哈欠:“好困。”
    然后便躺下了。
    那日,皇帝难得没有为难她,一夜相安无事,待卓幸再醒来后身边人已经不见了。
    她坐在床上发着呆,想起了李清尘。她是按照李清尘说的装病让敬事房撤了牌子,可皇帝自个儿长着脚走来的,不赖她吧……
    ——
    自打那日清晨,皇帝面色还算愉悦的从凤栖宫离开,底下的人都觉得娘娘与皇上感情甚好,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候着皇上再来。
    但一转两月,入秋了,连个龙袍的边角都没瞧见。
    反而是翊坤宫那头日日承宠,人人都说这静贵妃就是下一个皇后了,个个趋之若鹜,变着法讨好她。
    反观凤栖宫,一杆子打不出个水花,卓幸每日吃了睡睡了吃,要不就是摸摸内务府送来的新鲜玩意儿,再就是站在那尊人身那么高的羊脂玉佛像前,摸上两把。
    杨姑姑都看不下去了,这是今日第六次叹气:“娘娘,要不娘娘去花园走走吧?今儿天气好。”
    卓幸懒洋洋的抬头看窗外,正逢大雁飞过,她微微颔首:“杨姑姑,我听紫芬说御花园的灵池里有鲤鱼?”
    杨姑姑笑了:“那可是进贡的鲤鱼呢,宝贝的不得了,据说,还是大师开过光的!”
    卓幸咧了咧嘴角,偷偷叫上平华备上了东西,一行人难得踏出凤栖宫。
    卓幸不爱动,又被底下的人伺候的好好的,这一出宫门,险些将路给忘了。
    御书房,彭大人将两封书信奉上,余平接过,转交于座上那人。
    赫连慎没动那书信,淡淡一瞥,随即移开目光。
    沉吟片刻,他悠悠道:“东阳候?”
    彭喻气急,抱手道:“皇上,从前李相独大,东阳候次之,可终究被压了一头,也算本分!如今相府逐渐败落,这东阳候的狼子野心便藏不住,效仿李相,在御林营中安插了自己人,如当初架空先帝那般,他也不想想,李相如今的下场!”
    赫连慎闻言,只浅浅勾了勾嘴角,并未言语。
    彭喻瞧他这般,又想起近日的传闻,都说皇上对静贵妃多有宠幸,逼近中宫了。
    想必,东阳候也因此助了气焰,才如此胆大心急的被捉住马脚。
    彭喻不解道:“皇上既然知晓东阳候所为,为何还对静贵妃……”
    赫连慎缓缓起身,弹了弹衣袍,眸中藏着机关算尽后的冷鸷:“再等等,切忌妄动,待朕传令。”
    彭喻微微一怔,随即才明白过来,静贵妃,怕也只是一个幌子吧?皇上哪里是个爱美人的君王……
    彭喻走后,余平福身问:“皇上,那今晚还翻静贵妃的牌子?”
    赫连慎将茶盏往边上一放,问道:“凤栖宫那头如何?”
    余平:“听说娘娘就没出过宫门,倒是还算安好。”
    赫连慎微微蹙眉,没出过宫门?就她那个性子,还不闷死?
    “你去内务府寻些东西送过去,还有膳房,可有日日送补汤过去?”
    余平笑:“皇上吩咐的,膳房哪里敢懈怠,那补汤里还特意放了徐太医交代的草药,说是助孕。”
    闻此言,赫连慎方才舒展了眉眼。只没一会儿,外头一个宫门急哄哄跑进来,喘着气道:“皇上,钟华宫传话,魏妃娘娘中毒了!”
    赫连慎稍稍掀了掀眼帘:“可有大碍?”
    宫女福身道:“说是发现的及时,无性命之忧,只是太医说药里掺了大量落胎药,说是往后……恐难有孕。”
    那宫女说完,心中有些迟疑,连带着脸色都纠结万分。
    余平替她急道:“有什么说什么,皇上在这儿!”
    宫女忙跪下,惶恐道:“魏妃一听那毒药,一口咬定说是幸妃干的,怎么劝都劝不住……”
    在御书房和玄清宫伺候的都知道,皇上疼爱幸妃,这话说出口,那不是惹皇上不开心么?
    果然,赫连慎面色沉了沉。
    余平见状,迟疑道:“皇上,要不去瞧瞧幸妃娘娘,万一魏妃闹了起来……”
    赫连慎的面色又冷了三分:“她也得敢。”
    不过,那丫头还是要去看的。算一算日子,也两月未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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