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换换停下,景安淡淡地说:到了。
    燕含章掀开帘子一看,发现这人竟然把马车直接开到皇宫里大殿前面了。
    燕含章一噎,道:你怎么进来的?
    景安很理所当然地道:就那么进来的。
    摄政王燕含章的马车,在这宫里谁不认识,又有谁敢拦,别说入宫不下马,就算他想进皇上的寝宫,睡皇上的龙床,也有人给他开路。
    燕含章无奈地看他一眼,道:下次不许驾车进来。
    他一向走的可是低调亲民的大景好王爷形象。
    景安点点头。也不知道记没记住。
    景安扶着燕含章下了马车,然后看着他走远了。
    上朝的时候,燕含章一直在走神。
    一开始的时候,他以为这人是第一次,所以不懂规矩,可想想又不对劲。
    这种事涉及宫中规矩,府里必然是培训过的,再说了,哪怕没有培训过,宫门口里那么多的马车,他只要不是眼瞎就应当是能够看见的。
    想到这儿,不知道为什么,燕含章忽然想起了那比往常柔软许多的垫子。
    那人,莫不是,心疼他了?
    燕含章的心情有些微妙。
    坐在金銮殿龙椅上的皇上看见摄政王表情的变化,心立刻提的老高,问道:不知此事燕王爷如何看待?朕如此做是否合时宜?
    燕含章回过神,没听课被上司点名也不紧张,不慌不忙地说:陛下处理的很好,臣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皇上立刻松了一大口气,诺诺连声道:是是,朕明白了。
    下面的老臣小臣见到这一幕却没有一个人觉得惊奇,反而都是一副见怪不怪,淡然的样子。
    燕含章上朝的时候,坐在马车上享受太阳的亲吻的景安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看了看四周的侍卫,然后下了车,走到马车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熟门熟路地就走去了太医院。
    大白天的,一路上没人看到是不可能的,但是偶尔有一两个侍卫看见,见到他身上燕王府的标志,也都非常理智地装作没看见。
    不敢惹不敢惹。
    太医院今天应当是田太医值班,如果他那个八百年也见不了一次面的堂弟景平王没有丧心病狂到杀了宫里所有人的话。
    景安直接走了进去。
    门口的侍卫看到他身上燕王府的标志,也没人敢拦,诚惶诚恐地把他迎了进去。
    看到里面默默捣药的男人,景安走到他身边。
    田太医头都没抬,看着他,道:哪个宫里的,要什么药?出诊不要找我,等着别的太医回来。
    这人算是医学奇才,十几岁进宫,如今三十岁出头,却已经历经三代帝王,医学超群,从景灵帝他爹那一辈起就特被赐他可以只医皇帝一人。
    平日里这人就天天待在太医院的小屋子里,不知道折腾些什么。
    景安却是知道的。
    他没有说话。
    田太医见他不说话,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看见这人眼里顿时闪过一丝惊艳,但是很快又消失了,道:你到底要什么?
    景安简洁明了:药。
    那人一愣,继而嘲讽一笑,道:天下病那么多,药又那么多,你到底要哪一种药?
    景安说:你每天都在做的药。
    那人看了他一会儿,冷哼一声,道:你们这些人怎么就是不死心,说了多少遍了,陛下没有让我做长生不老药,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没有。
    景安摇摇头,说:我不要长生不老药,我就要你每天做的药。
    田太医嗤笑一声,看着他,道:你知道我每天做的什么药吗?
    景安点点头,道:知道。
    田太医一愣,道:你知道?
    景安点点头。
    田太医自是不信,不过他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竟是主动拿了一筐药出来,摆到桌子上,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说:这就是我每天做的药,你拿走吧。
    景安非常淡定地接过了那一筐药。
    他刚要走,田太医叫住他,道:你知道这些药是做什么的吗?
    景安看着他,没说话。
    他当然知道。
    田太医忽然笑了一下,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景安一开始神色很淡然,到后来却有些不太对了。
    他推开离他太近的田太医,然后从筐里拿出几瓶,扔给他,道:这几个,不需要。
    说完,抱着药就走了。
    田太医拿起那几瓶药一看,是里面为数不多的壮阳药和催情药。
    田太医先是一愣,继而笑道:哈哈,原来是同道中人啊,还挺害羞。
    啧,没听说当今圣上喜欢男色啊。这是哪个侍卫?
    只可惜,拿出来也没用,里面大部分的润滑乳与保养的药膏里,都或多或少的掺了催情或者壮阳的成分。
    田太医得意一笑,对于造福了或者坑了一位同道中人感到一种隐秘的欢喜。
    等到景安回来的时候,燕含章已经下朝了。
    他站在马车边,脸色不太好。看见景安,道:去哪儿了?
    景安没说话。
    燕含章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道:不管你是谁,有什么目的,跟在本王身边就要老老实实的,别给本王惹麻烦。
    景安先是一怔,继而点了点头。
    嗯。知道了。
    燕含章看到了他拿的东西,说:这是什么?
    景安没递给他,反而抱着筐子很利落的跳上了马车,把筐子放到了马车里,然后冲着燕含章伸出了手。
    燕含章盯着那只手看了一会儿,才伸出手,被景安一把拉了上去。
    进到马车里以后,燕含章坐到比往常柔软许多的垫子上,拿起那个小筐子一看,里面都是些瓶瓶罐罐。
    上面还贴著名字。
    什么菊花露菊花霜百折不挠夜夜笙歌
    燕含章哪怕从来没用过,一看这名字也知道了这是干什么的。
    他的表情顿时更微妙了。
    这时候,他忽然想起这人早上把马车开进宫的事情,便走到了车门边,在狐皮垫子上坐下,掀开帘子,道:顾景安,你今天为什么要驾车驾进宫里?
    景安顿了顿,说:没什么原因。
    燕含章勾唇一笑,道:心疼本王了?
    景安没说话,只是微微偏过头,用余光看了他一眼,说:坐在这里不安全,坐到里面去。
    燕含章一愣。
    这人,是在管教他吗?
    无论是当初的顾三还是如今的燕含章,都是第一次被人管教。
    但是不知道怎么的,燕含章觉得,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好像不算差。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
    罢了,这人既然查不出是谁家派来的,那他就留下了。
    第46章:越界
    和这边的岁月静好相反,此刻皇宫里,那位万人之上的帝王感觉非常不好。
    他算什么东西!景帝黑着脸,他想起那人在朝堂上的做派,便不由得咬牙切齿,不过是个让男人压的玩意儿,真当皇兄死了,他换身装扮改头换面,别人便认不出他当年不过是个男宠来了吗?
    一旁的王公公闻言登时吓了一跳,看着四周无人,才松了一口气,放低声音道:陛下,隔墙有耳啊,万一传到那位耳朵里,可不是闹得。
    景帝心里憋着火,被他这么一说火气不降反升,怒道:他不过是一个异性王!他的身份,地位,哪一样不是朕给他的?哪一样不是我景家给他的!如今他不好好做他的臣子,反倒要做乱臣贼子!
    王公公急忙拦住他,道:陛下慎言!
    王公公看着余怒未消的自家陛下,压低声音道:陛下,这宫中多是燕王的走狗耳目,隔墙有耳啊。
    景帝顿时像被泼了一盆水似的冷静了下来,反应过来以后,他想到刚刚自己的话若是传到燕含章耳朵里
    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看向王公公。
    王公公见状,低声道:陛下不必惊慌,您是当今圣上,燕王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因此对您做什么的,再说了
    他的声音几乎低到听不见:您忘了,那药了吗?
    景帝终于想起了什么,怔了怔,继而露出了一丝得逞的笑,心想,燕含章,等你什么时候反应过来,恐怕大罗神仙也无能为力咯。
    他的心情,终于在无限畅想燕含章要死了的事情后,变得甚是愉悦起来。
    ***
    到了王府以后,景安先跳下车,然后去扶燕含章。
    燕含章握住他的手,非常暧昧地抚摸了几下,道:今晚去找我。
    景安面无表情的脸上眼皮跳了一下,刚要抽出手,那人已经放开走远了。
    景安看着燕含章的背影,眼神里有种莫名的情绪翻动。
    回了马棚之后,看到自己的床上坐了一个男人。
    孙达看见他,蹭的一下站起来,走上前,揪住他的领子,眼睛通红,道:你是怎么勾引王爷的?
    景安:
    他眉头一皱,把那人的手轻易弄了下来,没理他。
    孙达咬牙切齿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靠什么挤我下去的,你不就是爬上了王爷的床吗?就是你给王爷吹枕头风,让他把我弄成了下等车夫是吗?
    景安抬起头,看着他,道:第一,我没有挤你下去,第二,我要是真给他吹枕头风,你以为你还能站在我面前?
    孙达顿时憋的满脸通红,道:像你这种人哼。
    景安无语。
    他这种人。他怎么了?
    等孙达走后,景安开始洗马。
    当他开始做一件事的时候,除非有大的外力干扰,不然他是绝对不会停下的。
    当他把每一匹马都洗刷干净,如同新生的时候,已经快要凌晨了。
    他忽然意识到,昨天晚上是不是答应了燕含章什么事情?
    他动作一顿,看向主院的方向,心里难得有些心虚。
    但是他想了想,却没有过去,而是走向了厨房的方向。
    当燕含章黑着脸黑着眼圈走到门口时,看到坐在马车上的男人,只觉得心头的火气顿时散了一大半。
    本来计划的调教这人的事情一下子变模糊了。
    算了算了,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和一个男宠计较什么?
    不过该立的威还是要立的。
    他冷着脸,道:昨夜本王叫你做什么,你可还记得?
    景安点点头:嗯。
    看见他这无所谓的样子,燕含章只觉得心头的火气又要涨上来。
    他冷哼一声,没接那人扶他的手,自己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以后,燕含章顿时闻到一股清淡的食物的香味。
    他向前看去,在桌子上果然摆着三小碟精致漂亮的小点心。
    他顿时一愣。这是外面那人准备的?
    他慢慢走过去,坐下,拿银针试了试毒后,便拿起一块尝了尝,发现当真是入口即化,唇齿留香,比皇宫中的御膳还好吃。
    他没忍住,多吃了几块。
    等他反应过来之后,三小碟点心已经被扫荡一空,他的肚子也已经鼓了起来。
    燕含章捏了捏小肚子:
    景安坐在马车门口,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道:后面小抽屉里有茶水和消食的药丸。
    燕含章顿时有些脸红,不好意思地清咳了一声,道:这些糕点,是你做的?
    景安点点头:嗯。
    燕含章道:从今往后,本王的早膳
    景安打断他:不行。
    燕含章王爷的威严屡屡被他挑战,顿时有些愠怒,道:为何不行?
    景安察觉到了他语气中的不悦,顿了顿,道:我只善于做甜点,别的做的并没有你府里的厨子好。以后你还是好好用膳,不要吃这么多甜点,会坏牙。
    燕含章心想,这人还真是管他上瘾了。
    不过他这次可没那么好说话,道:那若是本王偏要呢?
    景安面无表情,道:别撒娇。
    燕含章听见这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等他反应过来,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景安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说:每天给你做两块,下朝以后吃,不能再多了,你必须照常吃饭。
    燕含章:
    燕含章觉得,要不是为了刚刚那些小点心,自己一定会好好教教这人什么叫上下尊卑。
    不管怎么说,景安晚上时常忘了到燕含章那里去,白天却从来没有忘记过驾车。
    燕含章觉得往常最讨厌的上朝一下子变得美好了。
    每天天不亮就准时起床,胖管家还以为他中了什么邪,或者在准备什么大事,比如造反之类的。
    燕含章却没有跟任何人说内心的欣喜。
    他一见到那人冷冷淡淡的样子,便觉得一天的好心情都有了。
    他把一大部分的原因都归在了那一小碟好吃的想让人吞掉舌头的小点心上。
    这日下了朝后,燕含章忽然拉住景安的手,道:今晚你来找本王。
    景安反手抓住他的手,在他脉搏上搭了一下,面色凝重。
    燕含章迅速抽回手,继而诧异地看着他,道:怎么了?
    景安没说话,良久,皱着眉头摇摇头,道:晚上再说。
    燕含章点点头,也没在意。
    等孙达走后,景安有些心不在焉地洗了洗马,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便放下刷子,洗了个澡,然后拿着件东西去了燕含章所在的主院。
    燕含章正在批奏折,听见他进来,便缓缓抬起头,见到他的样子后顿时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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