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事是我之失,险些害了姑娘。我欠姑娘一个人情,日后无论何时,听候遣使。”
    他面色坦荡,特意于此时向她致歉,显然不是为了先前那些冠冕堂皇的话。
    程晋砚这是承认了是他透漏出去的消息。
    慕笙笙垂首不语。
    她并非不气,只是她更清楚楚宣这个人奸诈狡猾,最会装的一副和善模样来骗人。程晋砚已经被他骗过一次,便不会再次上当。基于此,她与程晋砚是同一阵营。
    况且,她心中有个猜测,程晋砚之所以对自己不善,可能是为了姜芙。
    “公子既诚心道歉,我便不计较了。只是望公子万万记住,楚宣自私狡诈,无所不用其极,公子上过他的贼船,恐不能全身而退。”
    女子柔和恬淡的侧颜尚在眼前,可吐出的话语亦字字清晰。程晋砚心头一震,突然明白自己恐怕是给程家惹了麻烦了。
    他们两个在后头说话,前面众人已经到了姜家门口,马夫牵来了马车。
    程家大人任太常一职,于礼法上最为严苛,走出姜家时天色已经渐暗,程锦云几步上了马车,催促她磨磨蹭蹭的哥哥:“二哥,快点,再不走等下父亲又要念叨了。”
    姜芙回过头去,这才发现程晋砚正站在慕笙笙身旁,两人面色凝重不知在说什么。
    她心里觉得奇怪,这二人并不熟悉,怎么还说起小话来了。
    姜芙自然不会想到今日还有这么多暗流涌动,她只觉得程晋砚这个人不怀好意,恐怕是看上了笙笙刻意搭话儿。
    她当即皱了皱眉,几步过去拉开了慕笙笙:“程公子,天色已晚,你总不是要留宿姜家吧?”
    姜芙突然出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慕笙笙抱歉笑笑。
    程晋砚则负手,带着笑意的眸光落在姜芙脸上,一派柔和:“怕是我想留,姜家大姑娘也是要赶人的。”
    “罢了罢了,我还是早些回家才是。”
    一时众人都笑起来,目送他们上了马车,挥手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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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嘴怎么这么贱】
    【所以女主现在不喜欢男主吧,要是被喜欢的人这么骂可不气死了。
    说女主德行有亏这句也很迷,明明女主是反击,难道只有哭唧唧等别人救才算有德行?
    对男主印象分跌到底了】
    【这程晋砚怕不是有什么大病,既然喜欢姜芙,女主好歹帮姜芙避开了渣男,他感恩才是,还特么这样对女主。】
    -完-
    第52章 (二更)
    前世鉴
    送别了程家兄妹,慕笙笙跟姜晗姜芙打了个招呼,便想回屋歇着。
    姜晗现在被楚寰忽悠的不轻,得知他病愈了,一堆话想说。本想拉着慕笙笙再问些宸王的事,但看她一脸疲惫,便作罢了。
    沿着小路慢慢散步回去,摘星犹自后怕,此时没有旁人了,她才敢再次说起此事,放低声音:
    “姑娘,六殿下为何要将您抓去?他想要害咱们吗?”
    慕笙笙摇摇头。
    大燕国兵马强壮,对大夏虎视眈眈,多年前楚寰带兵亲自破的边界小国便是如今大燕国王后的娘家,二皇子拓跋弘是皇后亲生,这笔账他们自然不会忘记。
    早些年大燕国国力不强,并未被大夏放在心上,那时就算拓跋弘来函说要亲自充作使者朝见,恐怕大夏皇帝根本不会理睬,打发个礼官接待也便是了。然而近些年他们于边境养马,将士日益强壮,大夏不得不重视,所以才要将楚宣放出来。
    上一世楚宣与大燕国勾结,楚寰没少吃亏,直到楚寰被斩杀的前半年,他奉皇命亲自领兵出征,历时半年,提了拓跋弘的人头回来。
    但他回来时,一切都晚了,大夏京城已经被楚宣率兵控制了。他刚从沙场回来,看到的就是一片血海乱象。
    如今楚宣故技重施,再次利用拓跋弘牵制楚寰,而自己就是他的筹码。
    慕笙笙不知道拓跋弘是否是一个沉迷酒色之人,但她不敢拿自己的后半生去堵。
    此时想到楚宣令人作呕的情态和他在自己腰间逗留的手,她便生出一股恶寒来。
    这个人更可怕了。
    她不愿再提这件事,囫囵地揭过了。
    摘星担忧地看着她,自从回到京城后,姑娘身边总是会发生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但是姑娘每次都能应对自如。但是这一次,她难得的在姑娘的脸上看到了一些无能为力。
    姜家院子不算大,慕笙笙的两位舅父一回来,姜晗就将她遇见贼人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两位舅父忧心她被吓着了,嘘寒问暖了许久,又问她有没有看清贼人长相。
    慕笙笙只好说自己被蒙了双眼什么也没看见。
    姜大人捋着不存在的胡子,眉头深皱:“云隐寺地处京郊,竟然出了狂妄小贼,这属实是京城护卫不力,明日,我便召集御史台同僚,一封奏折递上去,弹劾军都指挥使。”
    “对,就该这么干!”
    两位舅父义愤填膺,从慕笙笙这里离开时已经商定连夜修书召集同僚商定此事。
    慕笙笙想拦,又没有拦。一是因为两位舅父刚正秉直,她就算劝了也没用,二是借由此事敲打一番楚宣也好。
    他今日当着楚寰的面灰头土脸地溜走,定然害怕此事败落,正如过街老鼠生怕被人发现,索性让舅父把事情闹大,吓他一吓。
    用过晚膳后,院子里下人正在掌灯,粉黛拿了盘五子棋来,要同摘星切磋,她二人斗的红脸,慕笙笙在一旁垂首写一些花笺。
    她的字不错,画也好,慕雪瑶门路多,她在慕家时以诗句制了不少花笺,可托相思,做便签,又特意绘画于其上,前前后后托慕雪瑶卖了不少花笺画作,充作私房钱。离开慕家后,慕雪瑶来信说那头喜欢她的字画,要她快快多写些。
    正苦思冥想没有思路时,宝禄推开门进来,说外祖父正在祠堂等。
    微微叹了口气,她就知道这事情能瞒过旁人,却瞒不过外祖父。
    让他们都留下,慕笙笙独自提了灯过去。
    姜家祠堂是姜家宅子里最宽敞恢弘的地方,走到台阶下时,她望着烛影里外祖父挺直的脊背,鼻子发酸。
    外祖家一门忠正,都是因为外祖父秉直宽厚,教育子女严苛,而自己……
    若是叫外祖父知道她一个小小女子竟敢算计如此阴暗的诡计,恐怕会立时把她扫地出门。
    月影下,她迟迟未动。
    外祖父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转过身来,一袭青灰色圆领制袍清正,可隔得远远地,慕笙笙却看见他两鬓已斑白,再不是从前的模样了。
    上一世她嫁给楚寰后,没过几年外祖父就因病去世了,姜家刚正不阿,本就在朝堂上没有结交下什么人脉,外祖父一走,更如摇摇欲坠的大树倾塌。
    那时两位舅父在朝中必然是举步维艰的。
    “笙儿,过来。”
    外祖父声音苍老若洪钟,却满含慈爱,唤道。
    慕笙笙走过去,他从手旁的窄匣里拿出一卷画轴,轴木上的黑漆锃亮,但展开时,画布的边缘处已经泛了黄,宣纸发出清脆的声响,可见是珍藏多年的东西了。
    画卷缓缓展开,远山淡影间,一汪清泉流淌,女子盈盈回眸,一袭素衫清婉若松间明月。
    绘画之人甚至没有用任何色彩修饰,只一根细毫便将女子之美与山水之美尽数付于纸上。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旁人若看这画,只知好看,人美景也美。但慕笙笙看来,却满含诧异。
    这画处处精美不假,但更难得的是这女子眉眼生动,袍襟似随风翻飞,一颦一笑皆似在眼前,仿佛能看见她嫣然而笑时如清风拂面。
    想来绘画之人是亲眼看见了这番景象,在心里细细刻画描绘多日,这才倾尽心力做出了这样一幅画。
    外祖父望着画上的女子,眉眼间的沧桑仿佛一瞬消散了,他的目光悠远,仿佛透过时光的缝隙思忆。
    半晌,他问道:“笙儿觉得这画如何?”
    此画于外祖父手中珍藏多年,此时却将它翻找出来同她一个小辈看来,慕笙笙不知晓是何意,只得坦言:“绘画之人画技精妙,但最令人拜服的,却是其倾注其上的情感。”
    外祖父闻言摇头连连哂笑:“连你都看出来了。”
    “她是我未登科时在琼州的心爱之人。”
    他将画卷置于桌案上,说起了关于这个女子的往事。
    “你的曾祖父是琼州通判,姜家那时在琼州是有名的书香世家,你曾祖父有四子三女,我排行末位,所以备受家里疼爱,因为最小,出生后也未定什么娃娃亲,而我十三岁便中了秀才,家里更是对我寄予厚望,盼我一步登科。十七岁那年,我外出游学一年,通过了乡试,再回到琼州时,被书塾邀去讲学,那时,我遇见了她。”
    “她闺名唤沛凝,是一商户之女,因为喜爱诗书,所以求了来听学。”
    慕笙笙闻言有些惊讶,她没想到这女子是商户女。大夏重农轻商,认定商人重利,是下等的良民,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会去聘一个商户之女。
    难道祖父是因为瞧不上她的出身才作罢?
    她的心思一动,便被外祖父看穿了,他笑道:“你定是觉得我当时是嫌弃她出身,才没有聘为妻子罢。”
    见外祖父坦荡的笑意,慕笙笙便知自己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惭愧道:“是我想错外祖父了。”
    他摆摆手,笑道:“无妨,此事已过去多年,我早已不曾放在心上。”
    沛凝出身商户,但性情温和,喜爱诗书,并不像世人所认为的那般重利轻义,且她父母极注重礼仪教养。他那时是当真爱极了她,为了沛凝,他与父母几度争执,终于劝说动了他们二老。三书六礼走了一半,就差一顶红轿迎进府中了。
    正当此时,秋闱开试了,他不得不舍下琼州的一切,收拾细软去往京城赴考,琼州距京城快马也要十日路程,更别提他一路缓行,又借住亲友家筹备数日,之后下榜名列一甲进士,几番周折庆功授官后,待再衣锦还乡回到琼州时,已是大半年后。
    半年多的时间,他的人生已是天翻地覆,但回到琼州时,沛凝仍守着他的承诺,等着他迎她入府。
    外祖父笑道:“沛凝相信我,但我却不相信自己了。”
    少年人的爱来的热烈,走的也突然,他就这么不爱沛凝了。
    再回到琼州时,他是意气风发的新科进士,前途无量,而他未过门的妻子却是一个普通的商户女。那时回到琼州,不过是为了同父母告别,这才暂留数日。若回京后同僚问起他妻子出身,他该如何说明?
    他那时一心大展抱负,生怕沛凝的身份拖累自己,可他却又实在放不下沛凝。于是私下同父母商议,想将沛凝纳为妾室。
    他们知道这事办的极为不体面,但从情理上讲,商户之女做新科进士的侧室也不算他们做低她。一家人商量过后,托了媒人上门商议此事,结果被沛凝家人哄了出来,将那聘礼聘书一并退了回来,并直言,既然姜家看不上他们商户,此门亲事便罢了,沛凝绝不与人为妾。
    外祖父直言自己一生之中只做过那一件憾事,他后来想找到沛凝说服她时,沛凝却不肯再见他了。此事了结的极不体面,他不久后便赴京任职了,新科进士风光无两,很快娶妻生子,又因为为人端正伟岸,仕途十分顺遂。
    但他久久没有忘记那个女子,甚至唯一的画像也舍不得丢弃。
    “沛凝后来嫁给了琼州一位举人,听说后来举家搬走了。我没有娶她,念念不忘,时常愧疚,但我深知,若当时我赴考前聘她为妇,或返乡时娶了她,她出身商户这事都将成为我们之间永远的隔阂,那会毁了她,也会毁了我。所以我虽愧疚,却不后悔。”
    慕笙笙听的微怔。
    她眼里的外祖父光正伟岸,可却也曾险些辜负一个女子。
    “身份的不对等,必会成为两个人之间难以跨越的鸿沟。笙儿,你可听明白了外祖父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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