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脱出神打量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很馋很馋中书相公的身子了。
    于是,那张海棠似的小嘴,忽就在谢珣脸上狠狠啄了一口。
    “你晚上还要出去吗?”脱脱别有所指的问,谢珣却下意识往院中扫了两眼,心领神会一笑,“怎么,你这么急?”
    脱脱撇嘴:“假惺惺。”
    “我怎么假惺惺了?”
    “你看什么呀?是怕被人看到?”
    谢珣笑道:“□□的,这里人进进出出,多有不便,被人看到当然不庄重。”
    脱脱嘴撇的更厉害了,小手一伸,鱼儿似的滑进谢珣的胸膛,摸了又摸,嘴里喷着热乎乎的气:
    “你倒是庄重呀,有本事,你永远庄重。”
    谢珣把她手一捉,对上促狭的小脸,俯了下身,在她细腻幽香的脖颈边含糊咬出一丝压抑的低吟:
    “别大白天撩拨我,听话,等晚上,嗯?要不要领教领教我有多不庄重?”
    脱脱恶作剧似的在他右边茱萸上一拧,拧的谢珣眉头微蹙,警告地看她一眼,她才缩回手:“哦,可晚上我好困,你不要找我。”
    谢珣掐了把她腮肉,晃了晃:“舒服完了再睡不迟。”
    脱脱呸他一声,好奇地盯着案头的奏表,随口问道:“你给陛下写上表了?”
    “是,我请陛下撤去监军,这些人,虽不懂行军打仗但指点起来却是当仁不让,将军们多少都忌惮监军,唯恐他们在给陛下的密函里胡写乱写。这些人是家奴,大家都知道最受陛下信任。”谢珣耳根红潮褪去,复归清明,“南衙北司之争,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
    “刘守义也跟鱼辅国一样吗?”脱脱依偎在他身边,“我看他,也神气的很呢。”
    “半斤八两吧,两人不是很对付,但都是陛下的‘好家奴’。”
    “刘守义会乖乖回去吗?”脱脱不无担忧,“他出来那么久了,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无功而返?”
    “他是枢密使,确实难办,不过,他不回去,其余的监军必须回长安,至于刘守义,我不会让他再对战事指手画脚,让他协助其他事宜就好。”谢珣封了火漆,装进竹筒,若有所思道,“我们在这秣马厉兵,淮西不会袖手旁观。上次他们在襄城失手,还会有所行动的。”
    脱脱不由直起了腰,两眼灼灼:“你说,云鹤追和李横波会不会此刻就在蔡州城里,琢磨着下回怎么刺杀你?”
    说完,她又突然扑进谢珣怀里,把他腰一揽,紧紧搂住。谢珣心里一热,以为她是担忧自己,在她纤秀肩头揉娑两把,正要启口,没想到,脱脱扬起脸说道:
    “我看台主武艺高强,不如,你闲暇赶紧教我吧,万一你哪天被刺杀了,我可没有门路也没那么大脸,跑校场去随练。趁台主还活着,快教我吧?好不好?”
    第81章 、淮西乱(14)
    不知不觉, 脱脱跟着使团在郾城已有三月。又是一度秋凉至,今岁冷的格外早,可不管冷热, 白日都得扮作男孩子。到晚上,脱脱便迫不及待换上襦裙,描眉涂唇, 活蹦乱跳在谢珣寝屋里瞎转。
    屋里掌了灯,谢珣在看西线李岳的来信,鼻底一阵幽香, 一个又软又热的身子便贴了过来,撒娇说:
    “我的手都起茧子啦!”
    谢珣目光从书函上移开, 看了看, 扯着嘴角笑道:“那就不要再练了, 已经很好了。”
    “我不,我还要更好。”脱脱固执道, 谢珣无奈一笑,“那你就不要抱怨。”
    她襦裙鲜艳, 在屋里依旧穿的轻薄,在昏黄烛光里显得十分耀眼,此刻, 是个很不高兴的样子:“抱怨两句怎么了?”抚着自己小手,无比可怜说道,“我的手好疼, 有人亲亲才能好。”
    谢珣笑,把她手捉来放在唇边亲了亲:“这样行了吧?”
    脱脱唇瓣一弯,笑意更浓:“不行,我腰也酸, 有人揉揉才能好。”
    谢珣“哦”了声:“我喊个奴婢过来。”
    脱脱蛮横地往他怀里坐下,脚丫子翘起:“得中书相公揉才行。”
    “你这以后怎么当人媳妇,我奔波一天,你不说洗手做羹汤,还要我伺候你?”谢珣抱着她,惩罚似的在她腮上掐了把。
    脱脱只装作不懂,眼睛乱闪:“咦,中书相公操心这个做什么?反正我又不给你做媳妇。”
    谢珣无声一笑,伸手拔掉她的发簪,挑了挑灯芯,蜡泪滚滚,脱脱瞄到李岳的那一手好字,装模作样夸道:
    “不愧是东宫詹事呀,李将军可谓儒将。”
    她眼珠子微微转动,“台主如今腰悬相印作都统,风里来,雨里去,西线的官军在做什么?”
    说完,打个哈欠,掰着手指头算,“我们都来三个月了吧,你瞧,栀子花都败了呢!”
    栀子花败了,可脱脱锁骨处自己点了一朵栀子花,有意露给谢珣看,她那些小心思,谢珣如何不知,含笑轻轻摩挲起来:
    “不急,李岳这么久没动作,是在为奇袭蔡州城做准备。”
    脱脱精神一震,歪头看谢珣:“可是,蔡州城是淮西陈少阳的老窝呀,蔡州城的戒备肯定十分森严。”
    谢珣道:“这半年,李岳虚虚实实跟淮西军交手数次,即便是胜了,也没有占领吴房县几个重镇,为的就是麻痹陈少阳,蔡州城的森严与否,在北线洄曲这一带一试便知。”
    脱脱双眸迷离:“什么意思呀?”
    一面问,一面悄悄把两人衣襟搭在一块儿,打了个同心结。谢珣似乎浑然不觉,道:“照理说,陈少阳的精兵应该大都陈列在边境,留守蔡州城的,恐怕都是些老弱病残,未必可怕。沱口镇筑城的工事,应该差不多了,我明日带人去巡查。”
    脱脱微怔,忽的明白过来:“你要以身诱敌?我也去!”
    谢珣笑着摇首:“你没打算做我小媳妇,我怎么好带你去出生入死?”
    脱脱狠狠呸他一声,旋即笑嘻嘻的:“台主,你是我春万里的长官呀,你不待在中军大帐运筹帷幄,非要跑前线,下官能有什么办法?只好跟长官你赴汤蹈火了。”
    说完,才不管谢珣答应不答应,理所当然地在他怀里蹭来蹭去,像只见缝就钻的小狐狸。
    “反正你走哪儿都要带上我,我是你的福星。”脱脱在他耳畔那呢喃两句,不动了,好半晌过去,谢珣低头一看,原来是她白天里头太累,已经昏然睡去。
    长睫覆眸,红唇微张,嘴角那有些许晶然的口涎,谢珣伸手给她揩了揩,把人送床上去了。
    长夜无星也无月,脱脱睡的死沉,再醒来,枕旁无人。她一个激灵爬起,冲到院中,抓住一个僮仆问话,才知道谢珣一大早带着行营的一队轻骑去了沱口巡查。
    脱脱气恼跺了两下脚,跨上马,风驰电掣往沱口方向去了。
    远远的,看到谢珣队伍的尾巴,脱脱用力抽了骏马一鞭子,一气赶到谢珣眼前,气喘吁吁瞪着他:
    “公子献头,中书相公就不怕有埋伏?”
    谢珣淡淡道:“我来淮西,本就不是来享乐的,我亲自来视察地形就是要直面刀光剑影,主战是我,躲在将士们背后指点江山很容易,但我不能。”
    这个人,哎,总是有一番大道理,脱脱只好低声道:“我跟相公说好的,你答应我了。”
    “我不记得答应你什么,回去。”谢珣不容置喙命令道,脱脱自然不肯,腰杆子一挺,把全身装备给他看--矛戈盔甲,她穿的像个战士。
    一夹马肚,马蹄子凌空而起,人在上头虎虎有生气。
    两道桀骜不驯的目光投来,谢珣忽笑了,但神情依旧严肃:“刀剑无眼,伤胳膊伤腿可就不美了,一不留神,小命没有也可能。”
    脱脱掉头瞅瞅将军李清泉,他身后跟着一队精神抖擞的轻骑,显然,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护卫谢珣的。她笃定笑道:“中书相公要有什么闪失,恐怕,李将军回头得以死谢罪呢。”
    “我才不怕,要是真有危险,台主正好可以检验检验我这段时日的成果。”脱脱手握长矛,两眼一凛,很有御史台的风范。
    随着队伍,刚行至沱口,只见五沟方向滚滚而来一片压城黑云,定睛仔细看了,哪里是黑云,是淮西军一队精骑突袭而来。
    马速飞快,气势如虹,淮西军显然吸取了上次暗杀经验,动作迅猛,饿鹰扑食般冲了进来,挥起手中利刃就是一顿横刺乱砍,霎时间,血肉翻飞,□□手紧跟压上,利箭几乎是擦着谢珣的脸畔过去的。
    他手持长剑左挡右挡,余光一瞥,见脱脱初生牛犊一般竟把长矛舞的凛凛生风,锐不可当。冷不丁的,脱脱对上兜鍪下对方那双杀气沸腾的眼,如狼一般阴狠,她一颗心几乎跳出腔子,手抖了一瞬,很快伶俐地一压腰身,反手将矛尖狠狠刺向了对方的马肚子。
    骏马受惊,趁对方不稳之机,脱脱猛地挺身,把带血的矛尖毫不犹豫送进了在视线中一闪而过的咽喉。
    对方一头从马上栽下。
    血溅了满脸,脱脱兀自颤个不停,肩膀忽被人一拍,是谢珣:
    “别发愣!”
    李清泉正带人奋力杀出重围,一面厮杀,一面高喊:“杀出去,送相公回城!”
    声音落在耳中,似也带了一股粘稠血腥,脱脱被熏的几乎呕吐,力道到底不如男人,不过几个回合,被人一掀,虽避过了对方兵器,但却已经滚鞍下马,忍住硌痛,正要爬起来,赫然对上马背上一双久违的熟悉的双眸--
    是李横波!
    她居高临下在马背上睥睨着自己,一双眼,冷冰冰的毫无感情,脱脱一下被愤怒和仇恨顶的眼睛发红,自己长矛被震飞,不知滚到哪里去了。
    两人四目相对,似乎心有灵犀,彼此都想杀了对方的意思再明确不过。
    李横波漠然地望着她,嘴角轻轻一扯,手一扬,刀锋狠辣凌厉地朝她劈头而下,脱脱呼吸一滞,一个翻身,灵巧滚了出去。但躲过这一劫,心里却直往下沉:
    李横波不会放过她。
    果然,李横波驱马再度出手,刀锋上秋阳一闪,脱脱只听丁零一声,再回神,见谢珣已经用马鞭紧紧将她刀身缠住,两人目光相碰,犹似惊鸿掠影,李横波面上肃然冷酷狠狠一挣,和谢珣角力起来。
    趁两人僵持不下,脱脱深吸口气,摸向腰间,她不知怎么搞的糊了一手血,心砰砰直跳,几乎要从嘴里迸出。忽的,眼睛一定,一个打挺跃起,匕首深深插进了李横波的腿间。
    即便负伤,李横波还是毫不客气地给了脱脱一记窝心脚,她踉跄后退,跌倒于地,胸口疼的一阵窒闷险些晕厥过去。
    旁边,吉祥已经飞奔而来,把人拦腰一抱,翻身上马,一点也不恋战,要往回撤了。
    空气中灰尘飞扬,脱脱嗓子发痒,欲回首,被吉祥一把按住:“别看了,台主也不会跟他们纠缠的。”
    这么一路狂奔,脱脱五脏六腑都要被颠了出来,不知过多久,听一声骏马长嘶,吉祥停住了。
    “他人呢?”脱脱头晕眼花地问,心中又气又羞愧,原来,自己苦练这么久,真的厮杀起来撑不了几个回合。尤其是,她都看到了李横波了,她离自己这么近,可是自己竟这么无能不能把那把匕首送进她的胸膛!
    啊,她甚至在一刹那间都忘记问问她为什么了。
    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脱脱被仇恨和愤懑撕扯着,摇晃去找马缰,“不,我要回去。”
    吉祥冷声道:“回去做什么?李横波不是一般人,我看,就是台主和她交手都不能一下制服她,你回去,也就是李横波一剑的事。”
    脱脱沮丧地望着吉祥,一脸血污,几乎模糊了她的视线,急道:“可是台主没回来呀,你把我弄回来做什么?”
    话音刚落,远远的,从沱口方向出现一队人马,不过七八人,李清泉不在显然还在率众和淮西军鏖战。
    隔着人群,脱脱一眼瞧见谢珣的身影,先是咧嘴一笑,当即迷惑了:“难道,台主他今天去看地形,就为了引淮西军追杀?这么逃回来,又算什么?”
    吉祥手受伤了,汩汩流血,随意撕了一片袍角缠了两道:“当然不是,台主此行,两手打算,若是淮西军不来就当真只是视察地形。若他们来,自然要有所收获。”
    脱脱捂着胸口皱眉看吉祥,吉祥下巴一抬,“台主早命孙驸马在五沟设下埋伏,淮西军要退,必定经过五沟,退路已封,这些人只能从五沟渠跑,等着看吧。”
    眼见谢珣身影近了,脱脱一抬手,慌忙擦掉满脸的血污,唯恐谢珣瞧不起她。
    小脸上面无表情,像是对自己很生气似的僵硬着语气:“下官没本事,今日未能手刃叛军。”她猛地一咬牙,“还有李横波。”
    谢珣俊白的脸上也溅了几点血,只是莞尔:“你不是杀了一人吗?万事开头难。”
    脱脱高兴不起来,又囫囵抹了把脸,“李横波呢?你杀了她?”
    “没有,有人冒死也要护她离开,我没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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