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封笑得和蔼, 畅想往事语调悠然。
    “想当初, 你跟着你父兄来京城受封侯爵的时候, 还没有朕的肩膀高,如今,都比朕高出那么多了。”
    小太监给二人奉来茶水,李封接过轻抿了一口。又道:
    “当初朕就夸你下棋下的好,只一个小小少年郎,就能赢了朕,朕便赞你是国手,如今,你可愿再陪朕下一局?”
    傅昀州垂首道:“微臣当时年龄小,稀里糊涂赢了,其中缘由自己都未知,是陛下谬赞了。”
    李封笑了笑,欣慰地点了点头,拿起棋子落在棋盘上,“那今日,便再陪朕下一局?”
    “微臣不甚荣幸。”
    傅昀州开始陪惠元帝下棋,两人一边下着,一边闲话家常,好像是一个多年未见孩子的长辈在关心询问着小辈的情况。
    李封说着说着,话音变得沉重哀伤起来。
    “当年横岭一役,谁都没想到会是那样的结果,让你年纪轻轻便失了父兄,那一战,三万黑炎军啊,朕也是心中泣血、一夜白头。”
    傅昀州手里捏着的棋子紧了紧,但他还是目不斜视地将棋子落了下去,尽可能保持情绪的平稳。
    “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臣,不愿再提、再想。陛下宅心仁厚,是天下万民之福。”
    李封的手指摩挲着杯壁,一双矍铄的眸打量着傅昀州,嗓音低了下去,似是慨叹:“好,是朕不好,朕不该提的。”
    他又落下一子,道:“朕本以为,你会因着当年之事,心怨朝廷,不会愿意奉诏入京,没想到,你还是愿意来了。”
    傅昀州不紧不慢地同他下棋,面上半点不显,只是平静道:“当年之事,罪魁祸首已除,臣没什么放不下的。”
    李封瞧着他,眸子微闪,蓦然话锋一转,“好孩子,当年之事亦是朕失察,用人不明所致,你对朕,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怨念?”
    李封的语气虽慈,分量却重,这分明是试探考验之语,傅昀州怎会不明白。
    他赶紧起身,撩袍跪到了地上,“陛下,臣家世代忠君爱国,绝没有半分私心,当年之事,臣早已放下了,如今入京,也是因为心系陛下,感念陛下的知遇之恩。希望陛下能准臣辅佐社稷,匡扶李家江山。”
    半晌无声,殿内落针可闻。
    李封打量了跪在地上的傅昀州良久,最后和善地开口道:“好了,你看你,朕也没说什么,就吓成这样。”
    傅昀州还是跪在地上,没有起身。
    李封起身去搀他,“行了,表忠心也表了,朕信你便是,继续陪朕下棋吧。”
    傅昀州却还是没有起来,又重重稽首拜服在李封脚下,朗声道:“陛下,臣此番奉诏入京,还有一事要求于陛下。”
    李封眼眸轻转,来了兴趣一般,“哦—你说?”
    “臣,恳请陛下赐婚。”
    李封一愣,这明显出乎了他的意料,洞察过来后,他畅快地笑出声来。
    “那是好事啊,之衡,你只管告诉朕,你看上哪家姑娘了,朕必定替你做主。”
    傅昀州一字一句凿凿道:“臣此番巡查州县,巧遇清河县令沈黎的三女儿,沈蜜,臣一见倾心,发誓此生非她不娶,借着此番来京,恳请陛下亲自赐婚,让沈蜜风光嫁与臣为妻。”
    “哈哈哈。”
    李封笑得更畅快了,没想到这平日杀伐决断的傅昀州是个情种,入京第一件事情,不是求那高位官职,而是为了一道赐婚圣旨。
    如此一来,他的疑心几乎消了大半,李封笑得爽朗。
    “好,朕明日便将赐下圣旨,昭告全朝。”
    傅昀州:“多谢陛下隆恩。”
    李封俯视着跪在他脚下的傅昀州,顿了顿又道:“之衡,那你还有什么要求的吗?”
    傅昀州:“臣,别无所求。”
    李封轻笑,问他:“你自己的官位呢?说是要替朕分忧,如何不考虑个高官之位?”
    傅昀州却道:“臣自知能力有限,陛下知人善任,人尽其才,一切全凭陛下做主便是。”
    “哈哈哈,之衡,你真是深得朕心。”
    李封赞赏着笑出几声,将傅昀州搀扶起来,两人一起继续下棋。
    没下多久,傅昀州便败下阵来。
    “陛下,臣棋艺不精。”
    李封轻捋短须,亲切地笑着,“这些年你在永州带兵辛苦,棋艺生疏了也是正常,往后,你就在京城住着,时不时来宫里陪朕下棋,慢慢就精进了。”
    傅昀州躬身道:“多谢陛下厚爱。”
    走出紫宸宫的时候,傅昀州凤眸中的笑意一敛而尽。
    他穿过长长的汉白玉甬道,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那个笑里藏刀的帝王,才是覆灭了三万黑炎军,害死他父兄的罪魁祸首。
    而朝堂上的那群走狗,不过是帝王手中杀人的屠刀。
    这辈子,他本不想亲自入京复仇。
    可兜兜转转,却还是来了。
    既然来了,那就斗争到底吧。
    傅昀州踏着斜阳走出殿宇重重的禁中,马车已在宫门外等着了。
    此刻,他只想赶紧回到宅邸,见他最心爱的女子。
    惠元帝为了让傅昀州入京为官,很是优待于他,在竹苑坊早早替他置办好了官邸。
    竹苑坊地理位置优渥,离东市很近,离皇城也不远,几乎是达官贵族们的首选住所。
    傅昀州回到宅邸的时候,那小姑娘正在院子里等他。
    正值初春,繁花点点,飞絮漫天。
    沈蜜穿着一件浅碧色的罗裙,头上簪着蝴蝶型的银累丝玉簪,娉娉婷婷地立在一棵玉兰树下,踮着脚尖细嗅花枝。
    听到门口的动静,她下意识地转过头来,看到傅昀州的一刻,眼瞳瞬间亮了。
    提起裙子就朝他飞奔而来。
    “夫君。”
    她甜甜的唤他,脑袋贴在他的胸膛上,香香软软的,一双唇瓣如樱花般亮泽莹润,让人忍不住想俯身浅尝。
    傅昀州将他搂在怀里,感受着沈蜜带给他的温存。
    “方才在做什么呢?”
    沈蜜伸出手掌摊在他面前,手掌上有一方丝帕,上面盛满了花瓣,清香扑鼻。
    沈蜜炫耀似的同他道:“捡了这些花瓣,到时候可以放在屋子里薰屋子。”
    傅昀州轻轻捏了一下她的小脸儿,笑道:“蜜儿可真是能干。”
    沈蜜拽着他的手进屋,边走便问:“夫君,今日去宫里,情况如何了?”
    傅昀州笑,凤眸清浅如水,“水到渠成。”
    “明日圣旨就会下来了,我会派人去清河请你的家人过来,大概三日后,我们就能成婚了。”
    两人来到了屋内,沈蜜关上了房门,对傅昀州道:“傅昀州,突然要成婚,我觉得有些害怕了,怎么办?”
    傅昀州搂着她的腰低下头亲吻她,凤眸灼灼生光:“蜜儿难不成想后悔?”
    沈蜜话还没来得及说。
    傅昀州边将她打横抱起,轻轻放倒在榻上,他的身子倾覆而来,将身下的娇软困住。
    “晚了。”
    他开始轻轻咬她的脖子,像是只餍事的小兽一般,鼻息温热潮湿。
    沈蜜被他弄得很痒,扭着脖子轻轻推他:“傅昀州,别这样。”
    傅昀州将她乱动的手锁在身侧,开始舔着她的耳垂。“蜜儿,那你就不能让我看到你的半点不情愿。”
    “我没有不情愿……”
    沈蜜又痒又麻,低低的吟着,嗓音软的像是化成了三月的春水。
    傅昀州舔咬她的唇,有点讨好示弱的意味,“那你为何要说害怕?”
    沈蜜叹气,“就是有些害怕呀。”
    “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
    傅昀州来堵她的唇,语气带这些委屈巴巴的情绪。
    像是闹别扭的小孩子,固执又可怜。
    半晌过后,沈蜜找到了喘息的机会,对他哄孩子一般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傅昀州黑眸深邃,盯着她执着道:“那你永远都不能离开我。”
    “好,我答应你。”
    沈蜜颇为无奈地去执他的手,安抚他的情绪。
    傅昀州这才恢复了平静,搂着沈蜜静静地侧躺着,一瞬不瞬地瞧着她。
    “我要看着你睡觉。”
    “好。”
    “我要一直守在你身边。”
    “好。”
    “我这辈子都不会让你离开的。”
    “好。”
    “你永远不能离开我,要永远陪着我。”
    “好。”
    “若是你想离开我,我就把你锁在我身边。”
    “傅昀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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