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识则从出生起便没有父母的印象,长大了稍微记事点,知道父母在西科大教书,除了睡觉以外几乎都窝在学校的实验室里。
    父母无法给予陪伴,他从小由外公外婆抚养。
    江渊和陈今平同日出生,这个渊源促使陈今平认为两家人很有缘。
    他最早的记忆是三岁的时候,那时候江渊七岁,担心他走不稳,牵着他去买路边小摊的石榴。
    他买了俩,给了他一个。
    傅识则从小并不安分,性格有点痞,补习班上太多了,但凡有空闲时间就拉着江渊四处游荡和闯祸。
    被外公外婆发现了,年长的江渊会揽下所有的责任。
    江渊的性格温柔,会用甜言蜜语去哄外公外婆,经常笑着和傅识则说让他多学点儿。
    他和江渊同一个小学、初中,他比江渊小四岁,跳级到初中部后,比同级人都小许多,身高也同样。
    两人向来同进同出。那天江渊家里有事,他自己回家,高年级的学生被家里说比不上他这个十岁的跳级生。
    傅识则从小不怕事,没有管对面是四个人,提着书包直接往前走。
    几个学生揍了他一顿,把他包里的东西全翻出来,扔到旁边的水沟里。
    其实他还挺无所谓的。
    反正等江渊回来,二打四,应该比一打四稳妥点。
    那是傅识则唯一一次被人欺负,他没立刻告诉江渊。
    别人发短信和江渊说了这事儿,他直接从家里跑回学校,把那几个人推到了水沟里。
    那也是江渊鲜少的发脾气,冷漠地指责他:“阿则,你现在大了,事情不和我说了是不是?”
    在那之后,傅识则什么事情都没瞒过他。
    高中时父母要将他接到西伏实验中学,他拒绝了。
    留在南芜唯一的理由,就是想和江渊上同一个高中。
    后来,两人去了同一个大学,读同一个专业。
    他是在江渊的保护下长大的。
    江渊教会他如何与人相处,如何爱人,以及被爱的感觉。
    时间久了,他和江渊越来越相似,对方是他的哥哥,玩伴,好友。
    高考前,外公去世了。
    两年前,江渊和他说了再见。
    江渊离开后,这两年的时间,好像是不存在的。
    傅识则希望,它确实是不存在的。
    今天,外婆也离开了。
    所有爱的人离去时,都下着雨。
    南芜,为什么总有这么多雨。
    麻木地启动了车子,车海人流,四周的信息高度模糊化,雨在玻璃上粗暴地炸开。
    他不能、也不想再失去了。
    他想要到她的身边。
    他不想给空口无凭的承诺。
    只是想要,云厘给他一点时间,他会变回以前的傅识则。
    停了车,傅识则喘着气,浑身湿透走到七里香都的门口,抬起手的时刻,就那么一瞬,他突然想起来。
    哦,她不喜欢他这副模样。
    他不该用这幅落魄的模样来见她。
    傅识则离开七里香都后,开车到了南芜市公墓地,乌云密布,下午三点便像夜晚。
    黑黢黢的路上只有傅识则一人。
    按照熟悉的路线,他走到他常待的那个位置,照片上的人笑容若初。
    “外婆走了。”
    江渊不会给他答复。
    “我还有厘厘。”
    他想起去西伏的那天,时隔一年半,他回到控制学院的实验楼,他去到江渊的办公室,发现他的工位已经被替换掉了。
    上面工工整整摆着其他人的电脑、笔筒、笔记本、外套。
    明明以前有无数次,他进去的时候,看见的是江渊的外套。
    没有人记得他了。
    心里的缺口更大了。
    他呆滞地走下楼,他看不太清楚眼前的路,只觉得黑暗绵延不断,刹那间他看见了尽头。
    她的脸冻得通红,眼中带光,将卡夹递给他。
    心中的缺口补上了。
    傅识则重复了一次:“我还有厘厘。”
    语毕,他又自嘲地笑了声:“厘厘七年前见过我。”
    他垂眸,背靠着石碑,将自己蜷起来:“她想要的,喜欢的,是那个傅识则。”
    “我不敢告诉她。”
    “那个傅识则,回不去了。”
    “我不敢告诉她。”
    他喃喃自语,雨水进到眼中。夜阑不醒,他在夜幕的包裹下,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第60章
    发着高烧,傅识则回江南苑一下子睡了两天,半睡半醒间总是见到云厘。
    傅识则是被疼醒的,腹部在痉挛,如刀割一般,他额上密密麻麻的汗,眼前是医院病房雪白的天花板和白灯管。
    因昏睡两日的断食,两年不规律的饮食和酒精在一夜间回报了他。
    傅东升见他醒了,连忙起身:“你别动,躺着躺着。”
    傅识则皱眉:“怎么回事?”
    “胃穿孔。不是大问题,爸妈给你安排好了,下午做手术。”傅东升安慰道,“儿子你别怕啊,小手术,睡一觉就好了。”
    “……”
    傅识则头很重:“葬礼结束了么?”
    傅东升点点头,安慰他道:“难过是正常的,老人家年纪到了,咱们得接受这个事情。之前你给我发的和厘厘的照片啊,我给外婆看了。老人家应该没什么遗憾了。”
    傅识则默了会,问:“现在几点了?”
    傅东升看了眼手表:“下午一点。”
    隐隐约约记得倒下前是凌晨,傅识则问道:“今天几号?”
    “26号。”
    ——过了两天。
    两天没有跟云厘联系。
    傅识则唇色发白,问他:“我手机呢?”
    “儿子,能不能先治病……”
    “手机。”
    傅东升无奈地去旁边的包里翻了翻,拿出他的手机。开机要等十几秒。
    等待过程,傅识则的五指掐进了自己的腹部。
    开机了,他立刻切到和云厘的聊天界面。
    昨天早上的信息。
    云厘:【我弟生病了,我现在回西伏,你能陪我一起回去吗?】
    没有新的信息。
    “爸,手术晚点做吧。”傅识则抿着唇试图起身。
    撑直身体的时候,剧烈的疼痛让他全身再度弓成一团。他的身体往一旁侧倒,吊瓶被他扯到地上爆裂成碎片。
    -
    这两天南芜下了大暴雨,黑压压的云闷得人喘不过气。云厘宅在家里,做着她看不懂的题目。
    南理工已经开学了,这学期的课比较多,也比较难,第一周的课程她就有些跟不上。
    如果傅识则在的话,应该会好很多。
    云厘做题做累了,盯着旁边的空座位,发了会呆。
    下雨的这两天,云厘没有收到傅识则的微信和电话,她主动发了几条信息,傅识则也没有回。
    她心里难受,但也觉得很正常。
    就好像,一切就应该这么发展。
    傅识则没有来找她,应该是想分手吧。
    她不知道一段恋爱走到尽头是什么样子的,毕竟她没有试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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