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表的时针和分针无声缝合在“12”的位置处,一调冷白的月溺进阒然的室内,许眠欢怔怔地盯着漆黑的床顶,睫羽片刻轻颤后,闭着眼,心底默念:
    生日快乐,许眠欢。
    *
    许眠欢今年的生日在学校过,她没藏手机,于是惯例来自父母的那几句零星祝福都无法收到。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今天过生日,只在早饭时多买了一块面包,在人声鼎沸的食堂里,对着失温的面包偷偷祝自己生日快乐。
    这一天和之前的每一天同样平淡,重复着上课和刷题的枯燥日常。
    下午六点,教室外的黄昏燃起一片橘色的霞野,傍晚的广播站飘出陈旧又喑哑的歌声,许眠欢把半张脸藏在抱着的书后,沉默地走在回寝的路上,耳边是温朦喋喋不休的嘟囔。
    许眠欢没有认真听温朦说话,温朦也不太在意她听不听,许眠欢摸不透温朦到底在想什么,她应该明白许眠欢不可能对她放下介蒂的。
    “哎,许眠欢……”
    温朦的声音猛地拔高,可是已经来不及,等许眠欢意识到这一声是温朦好心的提醒时,她已经迎面撞上来人,整个身体直直栽进来人的怀。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她的腰,许眠欢嗅到清浅松柏气息,于是身体抢先大脑一步认出他。
    许眠欢顿时习惯性地紧绷,后来理智姗姗来迟,她放松下来,抬起睫来,映入眼帘的果然是熟悉的精致五官。
    与往日不同的是,今天有一副黑框眼镜架在他挺直的鼻梁上,许眠欢好奇地踮起脚,手指探往他的眼睛,却只触到少年鸦黑的眼睫。
    没有镜片,他戴眼镜果然是用来装的。
    许眠欢咂咂嘴,恹恹收回手指,宋溺言意味不明地打量她一眼,目光顿过她空荡荡的肩头,答非所问:“欢欢,你今天没背书包?”
    许眠欢难免觉得莫名其妙,她绞起眉,不明白宋溺言为什么这样问,就在她张口打算追问时,宋溺言主动接过她怀里的书,低眼注视她,神态自然:
    “走吧。”
    许眠欢一懵:“什么?”
    宋溺言笑弯眼,空出一只手揉揉她的发顶:“欢欢,我来带你出去过生日。”
    他怎么知道她今天过生日?
    许眠欢没有把这个问题问出口,而是苦下脸对他说:“我今天晚上有晚自习呢,而且你是怎么进来的?”
    宋溺言挑挑眉,坦然地回答:“翻墙进来的。”
    许眠欢:“……真的假的。”
    她简直难以想象养尊处优的小少爷翻墙时的模样,脑补的画面越想越滑稽,许眠欢一时没有忍住笑出了声,坏水地提议他出去的时候再翻一次墙。
    宋溺言点点头,笑着躬下腰,亲昵地贴着她的额头:“本来想带你走大门的,但是太明目张胆的举动恐怕会引起一些人的注意,他们会给我爸通风报信,很麻烦。”
    许眠欢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会答应,当她稀里糊涂跟着他走到连接外面的那堵墙面前时,才想起自己的另一个重要问题:“我今天晚上有晚自习呢。”
    宋溺言睨她一眼:“帮你请过假了。”
    于是许眠欢再没有不跟他出去的理由。
    少年的指拢上女孩的腰,托着她坐上他的肩,许眠欢睫羽惊颤,连忙抻长手臂抠住墙壁上凹凸的花纹,再一点点小心往上扒,最后终于够到盛在墙头的雕塑,咬着牙身下一使劲,成功牢牢坐上墙头。
    许眠欢低下睑,头顶是搁浅在霞浪里的灿灿落日,耳畔是晚风荡来的蝉鸣,瞳孔里是少年清浅的笑颜。
    比起她爬上墙头时的小心翼翼,宋溺言的动作简直行云流水,许眠欢感觉他只是摸了摸墙壁的花纹,拎了拎两条腿,他甚至连眼镜都没摘,须臾间,整个人就已经悠上来。
    许眠欢不得不刷新对宋溺言的认知,敢情他是练着的,怪不得在床上那么久。
    就这一分神的工夫,宋溺言已经跳下墙头,正在另一边等她。
    许眠欢忍不住目测这堵墙的高度,紧张地吞吞唾沫,忽地不是很敢直接跳下去。
    宋溺言看出她的顾虑,他探出手,是一个准备接她的姿势。
    于是许眠欢闭着眼,不假思索地跳下去。
    风声试图亲热女孩素净的侧颊,却败给松柏味的轻拥。
    许眠欢踉跄几步,睁开眼时是宋溺言专注的凝视,他的目光烫得她顿时挣脱他的怀,烫得她讪讪地连咳三声,烫得她赧红着脸转移话题:“我……我们去哪?”
    宋溺言探指轻抚她扬起的发尾,漫不经心地回:“随便你。”
    许眠欢认真想了想,诚实地说:“我想回家。”
    宋溺言敛回指节,望着她笑:“好,我们回家。”
    正是最暧昧的时刻,墨色的天踩碎黄昏,溅出来一颗颗漂浮着的星,许眠欢抬眸眺望在漫漫街角苏醒的霓虹灯,空气里的夏日气息燥热得她心慌。
    “对了,宋溺言,你哪一天过生日?”
    许眠欢问完后自己都心惊,她拍拍自己的侧颊,摸到满手滚烫,她所有思考的神经一定是被这几近沸腾的温度熔化掉,要不然的话,她怎么会用这样生硬的语气问出这样莫名其妙的问题?
    宋溺言却没有讶异,他平静地回答她:“十一月十五。”
    许眠欢脑子又是一抽,她几乎是脱口而出:“那你比我小几个月耶。”
    话音刚落,许眠欢瞬间意识到这句话不该说。
    果然,身侧的宋溺言停住脚步。
    她不用偏头都知道他一定挑高了眉梢,她不用偏头都知道那双桃花眼里一定溢满揶揄。
    “宝贝,你是什么意思呢,”许眠欢听到他在她耳边说,清越的嗓音里萃着明显的笑意,最后的咬字刻意又缱绻,“是想听我喊你……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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