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高考的最后一天。
    宋溺言在考点门口遇见一个卖玫瑰的小女孩。
    小女孩仰着脸蛋,脸上洋溢着灿烂的天真笑颜:“大哥哥,你是在这里等考试结束吗?要不要买一束花呀?”
    少年垂着眼皮,神情淡漠地睨着眼前秾艳的花瓣。
    五分钟以后,那束玫瑰从小女孩的怀移入少年的臂弯。
    宋溺言百无聊赖地抱着花,倏然记起昨晚在许眠欢手机里窥伺到的聊天记录,于是抽出手机,找到与姜涩之的聊天框,敲出字样:
    “你妹妹有些烦人呢。”
    他才刚刚把消息发出去,聊天框最顶端立刻显示出“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醒,紧接着弹出一句:
    “她性格执拗得要命,我拿她没办法,只能麻烦你包容她了。”
    宋溺言讽出一声冷嗤,毫不客气地揭穿他:“姜涩之,你拿她没办法?你只是不愿意毁掉你好哥哥的形象。”
    对面的姜涩之停顿许久,才试探般地反问一句:“所以……你打算怎么惩罚我那个不懂事的妹妹?”
    宋溺言唇角轻扯,短短几行文字张狂着宋溺言独属的矜傲:“她还不值得我费心,就你妹妹和许眠欢的那点拙劣把戏,也只有她们两个没看清自己的不自量力了。”
    他歪着脑袋,冷不防的又发出一段:“相比起她们两个,姜涩之,我想更应该好自为之的是你。”
    宋溺言轻蔑地想,许眠欢想必天真地以为自己与姜涩之一次次偶然的碰见是巧合,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缘分,不过是姜涩之在许忠或者徐柠那边下了手脚。
    她逃走的那些天里,姜涩之一直朝着宋溺言暗示他有许眠欢的具体位置,宋溺言将手机锁屏,揉着额角无辜地想,自己还是很真诚的,姜涩之都暗示到那步田地,他仍在尊重游戏规则,凭借对许眠欢的了解找到她。
    宋溺言敛下眼,白皙的指一下下抚摸着玫瑰花瓣,漫不经心地设想他的欢欢收到花以后的表情。
    欢欢的第一反应一定会是开心的,她的眼睛会浅浅瞪大,紧接着她才会意识到这束玫瑰是他送给她的,欢欢下意识的厌恶会不慎泄出一点,只是当她绷着唇接过的花的那一瞬,又或者是在她与他的指无意中相触的一刹那,许眠欢会兀地想到自己应该伪装一下,于是她会笨拙地试图收敛,这时她唇角的笑痕会勉强又虚伪。
    她的演技一直都不怎么好呢,不过宋溺言喜欢看她在他面前欲盖弥彰,有种愚蠢的可爱。
    却不知道正被他惦记着的许眠欢已经逃出考点。
    许眠欢溜出校门的那一刻,心跳慌得似悬在嗓眼,宋溺言就在离她不到五十米的地方,她只能借汹涌人潮掩护自己的身形。
    所幸她混出来了。
    她居然混出来了。
    逃出两条街之后,许眠欢才敢停下脚步,她喘着气驻足原地,难以置信的狂喜塞满全部心神。
    许眠欢捧着脸蛋,放任自己沉浸在雀跃里五分钟,五分钟以后,她稍稍整理心情,开始思索自己的去处。
    当下的状况有些糟糕,她当然不敢回家,也不敢联系许忠和徐柠,惟二的好朋友又远在汝城,更要命的是她现在身无分文,今晚恐怕得流落街头。
    满心的喜悦却并没有被浇灭太多,流落街头好过面对宋溺言千千万万倍,许眠欢只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看到宋溺言那张脸。
    她乐观地想,那就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吧,万一误打误撞找到缓局的出路呢?
    只是还没走出几步,身后倏然响起一道喊住她名字的声音。
    许眠欢浑身一僵,极快地回过头来,原来是温朦和叶皎,她们正捧着两杯奶茶,在二十米远诧异着盯着自己,而许眠欢发现不是宋溺言以后,她重重舒出一口气。
    “你这是在做什么?”温朦上上下下打量着许眠欢,紧接着一语惊人,“该不会是在躲宋溺言吧?”
    许眠欢眼皮一跳,刚刚才平复的心跳重又高高吊起来,她连忙摆手否认,只是那心虚的模样简直把掩耳盗铃四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温朦拧着眉,脸色不太好看:
    “我们知道又没关系,我告诉过你,我和皎皎都还记得宋溺言那天说的话,真相还是我推出来的呢……”
    温朦的声音却在许眠欢耳边浸微浸消,她出神地盯着空荡荡的拐角,心头一阵阵的莫名发慌。
    然后她看见从拐角边缘慢慢折出来的一痕浅影。
    明明只是一小截影子,许眠欢的第六感却已预知到危险,她当即面色一变,甚至来不及打断叨叨的温朦,连忙转身欲跑。
    可惜已经来不及。
    如果她能早一秒动身,如果她没有耽误时间听温朦的废话,许眠欢在被喊住名字的瞬间苦恼了许多个“如果”,内心深处却绝望地清楚其实从来就没有如果。
    哪怕早一秒,在听见他声音的一瞬她也会条件反射性地畏缩,然后僵在原地无法动弹;哪怕早些打断温朦,无家可归的她迟早也会被宋溺言抓住。
    “欢欢,所以你为什么要选择离开我呢。”
    她好像听见他在叹息,许眠欢不确定,因为她仍然没敢回头,她的四肢被惧意麻痹得机械化,可她的五脏六腑又在尖叫着翻涌,许眠欢惊恐地发现自己一瞬间好像感知不到身边的任何,只有听觉捕捉到他漠然的声音:
    “许眠欢。”
    “回头。”
    是命令的语调,许眠欢的心头霎时刺过许多,诸如掉马那天困住她脚腕的白皙手指,诸如一次次架在脖颈的冰凉匕首,还有她永远都挣不脱的漆黑瞳仁和少年唇角诡异又病态的笑痕,这一瞬间恐惧的本能杀死所有木讷和挣扎,操控她做出回身的动作。
    于是她看到宋溺言,于是她看到他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
    宋溺言的心思惯来难懂,他的怒意第一次这样明晃晃,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吞噬。
    许眠欢实在太害怕,在宋溺言迈步走向她的那一刻,她疑心自己的指甲盖都在害怕地发抖。
    他掐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到仿佛要折断她的筋络,许眠欢咬着牙,沉默地吃疼。
    低头时她才注意到一束玫瑰正绽在他的另一边臂弯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惧怕在作崇,许眠欢总觉得这束玫瑰的每根茎有浅淡的弯,像是有人在盛怒下曾试图折断这无辜的花。
    许眠欢不敢继续想下去,于是她抬起眼,却看见让她更加惊恐的画面:宋溺言在这几息间整理好了表情,桃花眼的眼尾居然重又横开一贯假惺惺的笑意。
    他看着一旁的温朦和叶皎,语气温和到让许眠欢毛骨悚然:“谢谢你们,下考以后我忘记给欢欢买花,没想到她会闹脾气跑开,还好你们在这里帮我找到了她。”
    许眠欢张张唇,却到最后也没能说出一个字。
    那来源于腕间的失控力道不仅困住她的筋脉,也塞住她的喉咙,在极致的胆怯里,她是一个只懂颤栗的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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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的话:宋狗是不会让特意买的玫瑰白费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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