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棠回了屋内取了钥匙才去了隔壁,打开了在上首的那两个箱上的锁,他打开箱子看着里面熟悉的物件,这些东西他还以为她全部扔了,没想到她都收了起来,到如今家破人亡了她还留着,心头涌出些许酸涩,“你都还留着,我以为你早丢了。”
    “这箱子里所有的物件,都是你之前带回来给我的,时间久远,有些东西我现在出去买也买不到了,你可以核对一下清单,估一下新价,我补银子还你。”
    他手里还拿着那个从箱中取出来的瓷娃娃,听到她这话,手轻轻抖了一下。
    “你说什么?”他问。
    “我说,你核对一下,我补银子还你,东西应该是三箱,这是钥匙,另外有两箱里还有几身我之前给你做的衣裳和靴子,本来是想在那年你生辰给你的,后来也没给成,我都给收了进去,你看着扔了吧。”
    说完,把手中的钥匙塞到了他手中,那箱中的东西她一眼都没有看就离开了。
    她不敢看,怕徒增物是人非的伤感,也不想看,回避固然不好,但回避是让自己抽离最快的办法。
    望着手中的钥匙,万之褚打开了未开的箱子,有两箱里全是他和她的衣裳和靴子,都是新的,他想起了在她身边的那十余年,因他说他是孤儿,所以每逢生辰过年,她都会给他准备好新的衣裳,长寿面,可这些都在那一个死里逃生的雨夜里消亡了,他就将那些好的点点滴滴全都忘却,让恨意在心底肆意生长。
    她与他之间谁欠谁,早已说不清。
    *
    东慈宁宫内。
    李翾裹着薄纱躺在窗前的软塌上看书,掌事宫女白苓踏着轻缓的小碎步从外面进来,立在她身侧柔声道:“娘娘,陛下来了。”
    “在外面?”
    “现在估计已经到宫门口了。”白苓话落,李翾合上了手中的书,从软塌上下来朝内室走去,“拦一会儿,哀家换身衣裳。”
    如今是夏日,她不耐热,平日里也不出去就呆在这宫内,自然是怎么清凉怎么穿,这皇帝也不是她亲儿子,她也不求他孝敬,无须探望请安,偶尔白日里象征性的来请个安,都是做给外人看的,这大晚上的来着慈宁宫,还是第一次。
    不管是因何而来,再者,她虽身为太后,可因为是先皇的继后,与傅祁祯他们年纪差不了几岁,着装若是出格了,会惹出事儿。
    但有些时候,你就算处处周全,也不见得就能平安无事。
    傅祁州入了宫门,被白苓请入殿内上了茶才道,“陛下容奴婢去禀太后。”
    “嗯。”
    他观着这屋内陈设,熏香还燃着,一股极淡的青烟从香炉的细孔中飘了出来,他的目光落在了那软塌上的书上,起身走了过去拿了起来,是西域异闻录,他鼻尖轻嗅,这书上似乎沾染了淡淡的清香,他不知道怎么想的,手拂过那软塌,还有余温尚存。
    他皱了皱眉,她刚才在这软塌上躺着看书了?
    因为他来,所以回避了?
    正当他出神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李翾的声音,“ 这么晚了,皇帝怎么来了?”
    他缓缓转身,望着她从屏风后徐徐而来,身上穿了一身墨绿色的宫装,明明是很老气的颜色,偏生穿在她身上不显得老气还多了几分媚色,皇后也常着深色,却是像小孩钻进了大人的衣裳里,很是违和。
    她这是因为他来了,所以回内室重新更衣了?
    这夏日炎炎,若他没来,她是何种模样倚在这软塌上看着书?他望着李翾的脸,脑中浮现了一副不该他想的画面,耳后一片绯红。
    直至李翾走近,看着他目不转睛的样子,李翾轻咳了一声,他急忙回神,“儿臣见过母后。”
    “许久没来看望母后了,今日正好得空便过来一趟。”
    话落,李翾在椅子上坐下,也示意他在旁边坐下,“哀家这里一切都好,皇帝平日政务繁忙保重好自己的身体,不用担心哀家。”
    “是儿臣的不是,如今宫内有皇后理后宫事儿竟还来劳烦母后。”他这话大概指文茵茵一事,李翾听出味来,却没有认,“皇帝说的什么话,皇后料理后宫事哀家瞧着料理得甚好,便是前些日子哀家头痛症犯了,也是皇后不辞辛苦亲手替哀家缓解的。”
    傅祁州听着李翾这话,也不想被她扯过去,“文氏那事儿,皇后她怎么可能想得出这样的法子来。”
    李翾望着面前的年轻皇帝,心中也懒得琢磨他想做什么,眉目微沉,淡淡道:“皇后尚年轻,你们少年夫妻,互相体谅互相扶持。”
    傅祁州道:“你也不过是大她几岁。”
    这话让李翾蹙起了眉头,傅祁州见李翾蹙眉,神色有些不太自然,放在膝盖上的手轻轻的捏了捏膝盖。
    一时间这屋内的气氛竟有些诡异起来,李翾长长的舒了口气,“皇帝还有何事?”
    “母后喜欢西域?”傅祁州这一问,李翾眼神微变,只听他继续道:“我看到你在看西域异闻录。”
    听着傅祁州这话,李翾紧锁的眉头没有丝毫的舒展,反而眼神也冷了下来,“皇帝,那是哀家打发时间随便看看的。”
    她特意强调俩人的身份,傅祁州也听明白了,却不想退这一步,手掌覆在膝盖上,轻轻的摩擦着,面不改色的直视着她,“母后平日里若是觉得无聊,可以去玲珑阁听听戏,最近有一出戏唱得很是不错。”
    “哀家不喜戏曲,皇帝不必为哀家操心。”
    “那母后喜欢什么?”
    傅祁州问,李翾打量着他,这人今日有些不太对劲,她想着文氏那事儿,心中觉得这傅祁州过于荒唐,但这是她和万之褚都乐意见到的结果,所以放任不管,没个所谓,但瞧他今日这孟浪的口吻,可是要把那荒唐带到她这里来?
    “哀家喜静,幽静,无人打扰。”
    话落,两人四目相对,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再装糊涂就有些过分了。
    “这么晚了,是儿臣打扰母后了。”
    “让陛下担忧了,哀家一切皆好,皇帝放心。”李翾话落,傅祁州身子前倾肩头耸起,他轻笑了一声,“前些日子在母亲那里,因文氏一事被她好一通唠叨,还是母后这里好啊。”
    李翾心头咯噔一下,却面色平静,“惠太后唠叨也是为皇帝好。”
    “那母后呢?”
    白苓给李翾上了茶,她听着傅祁州这话端起了一旁的茶盏,揭着盖子轻轻的波动飘浮在杯口的茶叶,垂眸淡淡道:“ 陛下是想问哀家的态度吗?”
    “要哀家说,皇帝这事儿过于荒唐!”
    她话落慢条斯理的吃了两口茶,又将茶盏置于一旁的桌面上,才缓缓抬眸望过去,眼神严肃了几分,“你是皇帝,要什么样的女人你得不到呢?就偏要那文茵茵?”
    话到此处她顿了顿,傅祁州脸色也凝了下来,“母后这话错了,儿臣虽为皇帝,但也不是什么女人都能得到的。”
    李翾:……
    “不过哀家虽觉得荒唐,但你既喜欢那文茵茵,如今这个局面,你收了也就收了,偏爱谁可以,切勿过火。”
    傅祁州听到这里,也算是听明白了李翾的话术了,一通话说下来挑不出任何毛病,既没有很严厉的责骂给足了面子,也提点了关怀了几句。
    但她心里根本就不是这么想的,他是死是活,是皇子还是皇帝,于她来说都没什么影响,还真是冷漠啊。
    “儿臣不喜欢文茵茵。”
    “儿臣喜欢的另有其人,可那人早已为人妇,过去儿臣觉得是缘浅不可得,可某一天夜里,儿臣翻来覆去睡不着,心头忽然升起一个念头,人活一世宁死勿憾,方为活过。”他的目光灼灼,眼神滚烫,似有星火燎原之势,难以扑灭。
    李翾心头发紧,淡淡道:“既不喜欢,那何必如此折腾?再者,情之一字讲究两情相悦,那人既已为人妇,那与皇帝确实缘浅,不可强求。”
    话落,傅祁州缓缓起身,朝她走了过来,直至到了她跟前不到一尺的距离才停下脚步,缓缓的弯下腰,眼睛与她平视着。
    “朕为何这样母后不是心知肚明吗?就像母后为何讨厌戏曲,朕也心知肚明!”
    李翾缓缓的攥紧了手,看着面前这张脸,只觉得这浪荡子疯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错开身子起身朝门口走去,“天色已晚,哀家要歇了,皇帝请回。”
    傅祁州缓缓的直起身子,渡步过去,“母后,您说,朕把六娘子接入宫来陪您如何?”
    威胁她吗?李翾心里暗涌翻滚,脑海中闪过李棠的面容,又想起万之褚的话,望着面前傅祁州这张脸,她缓缓的笑了起来:“你可以试一试。”
    第23章 -(捉虫)
    ◎互相敷衍◎
    傅祁州看着李翾脸上的笑意,心中像是浇了一盆冷水,回头反应过来他与她并肩立在屋门口,屋内的灯光微醺帐暖,屋外廊下红灯笼被微风吹动灯影摇曳,他恍惚觉得觉得这是属于他的灯火,垂眸间不怒反笑。
    轻笑声落入耳中,李翾眉尾微挑眼神复杂的望向他。
    “母后,儿臣很是不喜欢您与右相走这么近,并且还瞒着我有盟约。”
    李翾闻言依旧维持着刚才的神色,心下并无多少波澜,只是她第一次开始仔细的打量起了面前的少年帝王,按说她们很熟悉,先帝在世时出于对她这个继后的尊重,要求这些皇子平日里过几日寿辰必须去给她请安,所以几个皇子公主都规规矩矩的去给她请安,她也是对他们一视同仁。
    说来说去都是一些面上功夫,他们敷衍她,她也敷衍他们,彼此彼此。
    原来并不打眼的少年,今日在她的跟前失了规矩,春山如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他神似先帝,却又不像先帝那般刚毅,眉眼像惠妃生了一双桃花眼,那眼尾如花蕊,在这黑夜中李翾难得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半晌后,她收回眼神,迈出门槛朝外走去,边走边道:“哀家与右相的盟约,得利者不也是陛下?”
    傅祁州跟着她走出屋门,走下台阶步入院中,抬头看了看天,此时月明星疏,夏日凉风习习而来,吹动了衣角簌簌作响,他与她并肩而行,彼此间的衣袖擦着而过,他听着她的话并没有反驳,只听李翾继续道:“哀家与右相所求的都不过是安身立命,皇位是陛下的,天下万民万里江山都是陛下的,陛下今日同哀家坦诚说明不喜,那哀家自会少于外臣来往。”
    傅祁州闻言松了一口气,“这些你不必自己去谋,有朕在。”
    “朕希望你能过得快活些。”
    话落,两人已经走到了宫门口,李翾听到这句话后止住了脚步,“陛下回吧。”
    瞧着她脸上的凝色,紧蹙的眉心,他像是醉了似的,想要伸手抚平她的眉心,但一阵冷风吹过,他骤然清醒,终究是没有妄动。
    傅祁州离开之后,李翾在宫门口驻足了片刻,眉间的愁绪未减,白苓走近轻唤道:“娘娘。”
    她回过神望向白苓,转身朝屋内走去。
    “娘娘没事吧?”
    李翾摇了摇头,她能有什么事,只是想到了李棠,傅祁州说要将李棠接进宫来陪她,重点是陪她吗?重点是接进宫来。
    那日曹皇后来,她自以为好,所以给曹皇后出了那么个点子,为此来掩盖傅祁州的荒唐行径。
    今日想来,或许正是她们这么做,拧了他的心,坏了他的事,今日他才在这个时辰寻过来,明着请安看望,打着皇后的名义,让她的手不要伸太长吗?
    想来是这样,但偏生他数次言辞孟浪,像是醉了一般,倒是让她有些不确定了。
    白苓在李翾身边伺候多年,屏退左右后只有主仆二人,她替李翾梳着长发,低声道:“主子,奴婢瞧着陛下今日几次冒犯,有些不对劲。”
    李翾望着镜中的自己,淡淡道:“勿要声张,且再等等。”
    严府
    严脩下值回来听着院内的摔打声,抓着行色匆匆的下人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回二少爷,是夫人和大娘子有几句争执。”
    严脩脸色一沉,这动静哪里是争执几句,急匆匆的跑了过去,入了院,进了屋,屋内地上一片狼藉,严华沉着脸,眼圈通红,张氏坐在一旁垂泪。
    “这是怎么了?妹妹,你做什么惹母亲生气了?”严脩这话一出,严华眼神利落的转过来,望着他,眼泪瞬间就出来了,“你什么都不知道怎就判定是我的错?”
    严脩头疼,走到张氏身边,递上帕子,“这是怎么了?怎还哭了?”
    张氏接过帕子抹了一把泪,“你去问她,今日做什么去了?”
    闻言严脩回头望向严华,“做什么了?”
    严华气急,“我喊着李棠去了一趟梵音寺,怎么了?不就是陈家那边嚼舌根子吗?要他陈家真觉得我与李棠往来便是堕了脸面,那我还真不稀罕这门亲事,退婚就退婚有何大不了!”
    “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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