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之斓捉摸不透,过了许久,万之褚才淡淡道:“小时候他们教我要让着你,护着你,说来可笑,你被他们带走我从未怨过你。”
    “虽然不怨,但我们兄弟也回不到过去了,你说是不是?”
    万之斓听着这话,脸色变了变,他深知万之褚对白氏和万鸿钧的厌恶深入骨髓,所以宁愿沉默着也不敢在万之褚跟前替白氏和万鸿钧说话。
    似乎也没有这个必要了。
    “若是没有我,那大哥就不会遭遇这些。”万之斓说这话,是不是真心实意万之褚很清楚,他轻笑了一声,定定的望着万之斓,“这话倒是没错,若没有你,我就不会遭遇这些。”
    万之斓的心口咯噔一下,再细看万之褚面色平静,似乎只是随口一说,他抿了抿唇道:“是我对不起大哥,若我能争气一些就好了。”
    万之褚未语,只听前面的车夫说道:“相爷,昭狱到了。”
    话落马车停下,万之褚望向万之斓,“下车吧。”
    万之斓下了车,他还是第一次大半夜来昭狱,那黑黝黝的大门在黑夜里像是巨兽的口,能将人吞噬了似的,让人心生不悦。
    但白氏要见他,他不得不来。
    就在他生畏怔住之时,万之褚已经上了台阶,他披着黑色的狐绒大氅,朝那巨兽口走去,每一步都是那么的坚定。
    或许感觉到了万之斓没有跟上来,他顿住回头看了过来,冰冷的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响起:“想什么呢?快点跟上。”
    万之斓应了一声,急忙跟了上去。
    入了昭狱大门,右拐进入台阶甬道一直向下,甬道逼仄,两旁燃着油灯,万之褚轻车熟路,跟在身后的万之斓却浑身不适,
    前方的万之褚脚步不轻不重,那狱卒带路不说话,万之褚亦是,万之斓只感觉气氛越来越低沉,他在身后看不到万之褚的脸,但却感觉到万之褚身上显露出来的戾气,他回头望去,已经看不到外面的大门了。
    到了白氏牢房门前,万之褚顿住了脚,狱卒开了锁,规规矩矩的拿着铁链推到了甬道口守着。
    见狱卒退远,万之斓才问道:“爹娘怎么关得这么深?”
    万之褚冷冷说道:“是他们的荣幸,这若卢昭狱里,这一层就这两间牢房,他们一人一间。”
    万之斓蹙着眉,万之褚从身后的墙上取下油灯递给万之斓,随后拉开了铁门,“白氏在里面,需要我回避吗?”
    刚才还在不想先进牢门的万之斓,听着万之褚这话,忽然间就安心了些许,“大哥说的什么话,无需回避。”
    听他这么说,万之褚也就没有离开,轻声说道:“那进去吧。”
    牢房里的恶臭熏人,万之斓强压着心里的恶心提着油灯走了进去,白氏已经看不出原先的模样,甚至比那街边的乞丐还脏。
    想着白氏原先的那些讲究,万之斓不知道这样的环境,白氏是如何忍下来的,是觉得还有希望?还能出去吗?所以怎么样都能忍?
    “娘。”万之斓轻唤了一声,白氏望着面前忽然出现的儿子,眼神呆滞,随后便泪如雨下。
    万之褚之前说会让万之斓来看她的,她日复一日的等着,终于等来了。
    “之斓,你来了。”
    万之斓道:“嗯,我来了,这是妹妹们亲手做的点心,让我给你带来。”
    白氏望着那食盒,点心的香甜气息还在,她咽了咽口水,却不想在万之斓面前再添难堪。
    “你们还好吗?”
    “我们都很好,只是念着父亲和你。”万之斓这话,对于白氏来说似乎慰平了所有的苦。
    万之褚站在门口冷眼看着互诉衷肠的母子,并没有踏入门槛半步,就那么冷眼看着。
    万之斓喂白氏吃了点心,实在是忍不了这里面的味道,对白氏说道:“娘,我再去看一看父亲,一会儿再过来看你。”
    万之斓起身回头,见万之褚冷笑着望着他们,“点心也吃好了,你不准备说点什么吗?”
    白氏望着万之褚阴鸷的眼神,心生畏惧。
    “说什么?”白氏问。
    “说一说那双靴子,杀人的证据。”
    万之褚的话让万之斓瞬间就想起了过去,他望着万之褚的神色心下慌乱,却强装镇定,一脸的无辜不解:“大哥在说什么?什么靴子?谁杀人了?”
    看着万之斓这一脸的无辜懵懂,令人恶心,“五岁生辰那一年,她给我们做了两双一模一样的靴子,你说你去河道摸鱼丢了一只靴子怕被骂,所以从我这里拿走了一只,可有此事?”
    万之斓闻言身子紧绷,心口微滞,皱着眉深思着,沉默了许久才道:“那双靴子我记得,可我的没有丢呀?大哥你是不是记错了?”
    话落,万之褚笑了起来,笑声在地牢里回荡着,明明笑着,却听得人心口发颤惶恐,只见他朝后退了一步,拍了拍掌,从暗处走出来了俩带着铁面的男子,“主子。”
    万之褚幽幽道:“留一口气。”
    “是!”
    话落,两人进了牢门,万之褚没有再看白氏和万之斓一眼,转身离去。
    陈恪给了狱卒黄金,低声嘱咐了一番,扬长而去。
    那狱卒还在甬道口守着,那牢房内惨叫声响了一夜,临近换岗了,那俩铁面出了牢房,他锁了牢门,拎着钥匙颠了颠手中的黄金笑了起来。
    留一口气,那叫奄奄一息。
    第55章 -离京
    ◎你还会回盛京来吗?◎
    天已经亮了, 可是昭狱深处没有窗没有光,有的只是无尽的黑夜。
    有人下来会提着灯,人走后灯也被提走, 日复一日的煎熬中, 白氏最喜欢的就是看趴在牢房门口探光,甬道两旁挂了油灯,会有微弱的光亮照进来。
    她以为万之斓见到她这般光景之后, 会帮她点什么, 但是万没想到, 万之褚会这么对待万之斓, 想来当年丢下他真是无比正确的决定,这样狠毒的人, 幸好她丢了!
    摸着黑, 她到了万之斓身边, 颤抖着轻唤着:“之斓, 之斓……”
    万之斓趴在地上, 全身疼得他动弹不得,喉间的铁锈味越发的浓烈, 黑暗里,牢门紧闭, 万之褚是要将他也关在这里吗?永远的关在这里?
    耳边还回荡着白氏的声音,他一句也应不上。
    像一条死狗一般,趴在让他恶心厌恶的地上。
    他若能出去, 定要将万之褚碎尸万段。
    而万府的老宅内, 万之褚回去后就告知了老太太, 万之斓说有朋友相约要离开京城一段日子。
    老太太淡淡的嗯了一声, 便是连去了哪里?跟谁?具体什么时候回来?一字未问。
    倒是那万念珺和万思卿哭哭啼啼的问万之斓的消息, 万之褚听着那哭声仿佛白氏在跟前,忍不住的烦躁和厌恶。
    老太太亦是。
    万之褚忍着,一言不发,但在膝盖上的手指慢慢的蜷缩紧握成拳,老太太眉头紧蹙,忍无可忍后厉声道:“别哭了,又不是死人了?哭什么?”
    老太太的语气严厉,俩人吓得瞬间就止住了哭声,眼泪还悬在眼皮上,一眨眼就掉了下去,急忙伸手擦拭。
    “你们俩听好了,这里不是将军府,这里所有的人都最讨厌哭哭啼啼,有什么事情就说,直接明白的说,哭了只会招人厌恶,听明白了吗?”
    听着老太太的话,瞧着老太太的严肃的面容,俩人懵懵懂懂点着头,心中害怕,万念卿一抿唇差点又哭了出来。
    老太太瞧着她那要哭的前奏,直接提起了拐杖指过去,“咽回去!”
    被老太太这一凶,她眼泪都出来了,但咬牙忍着也不敢落下。
    “从今日起,你们姐妹俩跟着我,有什么意见吗?”老太太问,姐妹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主意。
    老太太蹙了蹙眉,“有什么话要说就直接说。”
    “没……没有。”
    白氏早些年伤了身子,身子调养了好几年才怀了万思珺,后一年又怀了万念卿,姐妹俩年纪比万之褚小上许多。
    如今被老太太这严肃一问,就算是有什么估计也不敢说,可老太太准备告诉她们,以前将军府的那一套,在这里行不通,什么叫有话就说,有事就做,哭解决不了问题。
    “住在这里,吃什么用什么有什么需要的,自己开口说,和我说,或者和青嬷嬷说,都可以,受了什么委屈,有什么不满,也直接说,若是不说,那便没有,听清楚了吗?”
    万念卿听着老太太这话心里慌乱极了,万之斓也不知道去哪里了,爹娘也不在,要是她们不住这里就无处可去,可住这里祖母却很讨厌她们的样子。
    万思珺稍微镇定一些,她见过万宝幸跑到老太太这边来直接跟老太太说,想吃杏仁酥,老太太回头就让青嬷嬷去安排了做。
    她也见过万宝幸和人吵架,吵红了脸,撅着嘴,就不认输也不落泪,老太太心疼得不得了。
    她好像是有些明白,对于她们的父亲来说,母亲的泪是武器,她们的泪也是工具。
    老太太看着万思珺的眼眸转动,眉头紧锁,直接问道:“万思珺,你在想什么?”
    万思珺猛然回神,望向老太太:“回祖母,没想什么?”
    “真没想什么?”老太太又问了一遍。
    万思珺摇了摇头,望着老太太的眼神透着真诚,好像她刚才什么也没有想一般。
    老太太定定的看了她一眼,那眼神犀利,尽管万思珺什么也没有说,但老太太的眼神告诉她,她心里想了什么,老太太早已经看得一清二楚。
    她抿了抿唇垂下了头。
    姐妹二人跟在老太太身边,或许是害怕,倒是很少动不动就垂头抹泪,安氏怕老太太辛苦,还总过来帮忙,也会将这姐妹俩带到二房去,二房那几个孩子迫于安氏的威压,勉勉强强接受了万思珺和万念卿,维持着表面的和谐共处。
    万之褚这些日子颇为忙碌,即将年末,各部事务繁多,加上大宛和渝州频频摩擦,感觉战事一触即发。
    李翾又将八皇子养在了跟前,她是何意万之褚心知肚明,既已经有数,需要他处理的事情还很多。
    这些日子以来,李棠独来独往,似乎从微想起被囚禁起来的傅祁祯,万之褚觉得傅佪英那事儿恐有蹊跷,又让陈恪重新查探。
    自从那天醉酒之后,他有一个多月未曾见过李棠了。
    李棠这边,京墨准备好了东西,安排好了事情,李棠还是决定了还要去临安。
    出发的这天盛京笼罩着阴霾,车马还没出城,就飘下了鹅毛大雪。
    京墨看着飘雪,眼底有星光闪烁,“娘子,下雪了。”
    李棠望着这飘雪,勾了勾唇, “嗯,下雪了。”她像是笑了,可眼底一片清冽,似乎有些伤感。
    说是去临安游玩,可却没感觉到即将去游玩的开心,倒是她带了不少银钱,像是要去很久似的。
    陈恪是无意间得到的消息,李棠带着人要离京了,是去哪里他还不知,便急急忙忙的回来禀报给万之褚。
    纵然这些日子漠不相关,但他知道,万之褚一定会想知道。
    听闻陈恪的禀报,万之褚有片刻晃神,屋内的灯火摇曳,屋外寒风撼树发出簌簌声响。
    “下雪了吗?”
    陈恪说:“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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